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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书室详谈 ...

  •   “坐吧。”魁恩在一张舒适的沙发上坐下,笑着对我说。
      他的坐姿闲适、语调随意,好象这是次轻松的闲聊,但我却隐隐察觉其中的严肃与压抑。
      “我听到回报,昨天以撒去亲卫府,你也一同去了是吧。”
      “……恩。”
      “维尔也应该与你说了很多。”魁恩轻叹口气:“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那毕竟是你们‘罗丝’一族与肯恩家的事——虽然都是你的上一代的恩怨了……我比较担心的是以撒的事。”
      我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只能端坐着待他继续。
      “你与他是一同从卡顿回来的,不管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我认为以撒他不是个能与人融洽相处的人——就我目前对他的了解来看——你与他结伴而来是我未料到的。这足见你对他的重要。”
      我默不作声,他对我一笑:“然而我对他回来之后,对这里所持的态度而忧心——我并不因为他曾一直待在卡顿而产生任何排斥的感情——事实上,我最担心、最觉得愧疚的孩子就是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幼被流放卡顿的缘故……还有很多其他的……我是希望你一方面能够帮助他,另一方面,也能牵制住他。”
      魁恩低头把弄着酒杯,我不禁问道:
      “你觉得愧疚?如果你不是真心把他送去那里,那你为何不早些亲自派人把他救回来?”
      “他三岁被送走的事,我当初确实不知。这事……不说也罢。之后我询问以撒情况的时候却只得到‘被卡顿所杀’的结果。我也曾想过以此对卡顿出兵。但皇后和几位近臣及时阻止了我,他们进言:先皇在位时战祸连连,到他临终才好不容易得来了平静,所以他曾一再嘱咐‘以和为贵’。把奎安娜送去和亲也是为此……
      再后来,卡顿的内乱平定、奎安娜被立为后,我才在与她的通信中得知了以撒依然存活的消息。直到半个月前,莲突然向我禀报,说以撒已经暗中回国,我是又惊又喜。但我也不得不时刻抱有警戒——因为以撒刚被送去卡顿时只有三岁,且当时的奎安娜在那里的地位未定,让一个小孩子在那种环境中生存下来,我虽希望却又不敢相信——即使以撒握有皇族的信物,我仍怀疑那有可能是假的。”
      我暗自思量:其实卡顿早已在我两逃跑后就传出了消息,然而所有的情报到了他这里却都成了不确定……不是魁恩他本人有问题,就是他的身旁有人搞鬼。
      “在见到以撒的那一刹那,我所有的疑虑就都解除了!”魁恩露出一个飘渺的笑容,继续说:“他和他母亲……太像了。我根本不需要去怀疑什么,只看见他,我就知道——他是佩摩的孩子!他的气质与佩摩很相象,而眼中的骄傲与倔强,与我当年也颇为相似。”
      我不做声,静静的听着,像听老人说故事……不知何时起,我竟真的把魁恩当做个长辈了。我对他年轻时的记忆很模糊,几乎只是记得他是公国的新帝而已。
      “当时,我并不在意他带来的你是什么身份,只要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而你是他重要的同伴,就够了。”他慈善的看着我:“那时打算着,即使你只是个假冒‘罗丝’之人,我也不会对你施以重刑。
      可是现在看来,你的身份被确定对以撒来说也是件好事。”魁恩看向窗外,一边说:“以撒的特殊情况,还有他的性子——让他即使能够回国,却也不能很快融进这里。许多朝臣们口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们是很不服以撒这个皇族三子的。再加上先前梅泽迩的事……”
      他瞄我一眼,我把头压得更低,他继续道:“总之,他的地位很不稳定——虽然他并不是皇位继承人,也不要求他取得什么成就……但以他的个性来说,也不愿意屈就现下的情况吧!现在借助你的身份,就可以拉拢以往比较亲向圣女一派的祭司、大法官,还可以笼络拥护迪法斯一派的贵族亲向以撒,这也不错。”
      我呆呆的看向他:“公国里有这么多混乱的势力……你怎么……?”
      一国之内各势力党派林立不是好事情吧!为何魁恩明知这么许多,不为此烦心,反而还想办法帮以撒拉拢人脉?
      似是看出我的疑惑,魁恩笑道:“我明白你的疑虑,但处理事情总要看时机。如果不能将其连根拔除,不如先试者控制、利用他们。而我做这些……算是应有的补偿吧……毕竟,我是亏欠了他们母子。”
      “可是你这样做……不会弄巧成拙……给以撒树敌吗?”我隐晦的说出心中想法。
      “你是说……莲吗?”魁恩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莲的事我很放心——他是我最放心的一个孩子。他比以撒圆滑得多,心性也更好些。你放心,就算大部分朝臣都倒向以撒那一边,也不会动摇莲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
      魁恩哈哈大笑,好象我的问题是小孩子的幼稚疑问一般不值得一提。
      我皱眉沉思:“以撒也没那么苯吧,否则不可能在卡顿的提兹混得那么好!而且……我思量着:“我的身份也没那么有用处。虽然大家都知道我与以撒一道回国肯定是一伙的,但……我不认为这个身份那么有用。”
      “会有用的。否则,维尔也不会改变心意见以撒。而且……”魁恩暧昧一笑:“我们可以来个大肆宣传,让你的身份的影响力更大!”
      “宣传……?什么?”我不解的问。
      “就是在祭奠上公布你‘罗丝’一族的身份的同时——宣布你与以撒订婚!”
      轰——我呆住了。
      “怎么样,这个注意不错吧!”室内很静,魁恩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反应如何,只顾沉浸在自己“绝妙无比”的创意中。
      “新的‘罗丝’族人归国,同时又与公国、皇子结成婚约,这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太好了,想我魁恩•安法洛已经五十多岁,终于给儿子们预定到一个老婆了——虽然莲还没有消息,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长幼有序’,反正以撒也已二十……”魁恩越说越是兴奋得手舞足蹈:“想当年,我没娶到迪法斯小姐,这次,总算让我把‘罗丝’的族人给捞来当媳妇了,真是……”
      “等一下!”我打断他的狂想:“你在做此决定前,没有想过要征得当事人的意见吗?”
      兴奋值一下子从一百降到五十,魁恩呐呐的问:“这还需要问吗?以撒那个愣小子带个小姑娘回来见爹娘,用意很明显了;而你这么个小姑娘与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两人浪迹天涯……这不是也很清楚了吗?!”
      “是吗?”
      “你也不用否认啦。”魁恩朝我眨眨眼睛:“其实皇宫里的人都看得明白,心里也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事实上你们刚进城、莲来想我报告情况的那晚,我就与他一直讨论你们两‘发展到第几垒’这个问题,一直到半夜……”
      “才没有!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躁热浮上全身,我恼羞成怒的对魁恩大叫,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形象了。
      “真的没有吗?”魁恩皱眉继续:“你不会是想吃完我家以撒就甩吧……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比如牵牵小手,或是亲亲……”
      “啊——”我大叫。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卡顿宰相府的那场相亲晚宴……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两手无力的支着桌子,像刚跑完800米似的大口呼气:“天……怎么这样……”
      “嘿嘿,还是有吧!”魁恩嬉笑的脸又伸了过来。
      “我才不要跟你说这些!”我红着脸大声念道,脑中慌乱的找寻其他话题:怎么引开他的注意力呢?我本来是要找他说什么的?……父亲!对了……我是要找他谈父亲的是的!
      “对了,之前提过的关于迪法斯公爵的事,陛下您究竟思考得怎么样了?”
      魁恩的脸色刹时变得阴沉,对我的转移话题很是不满。他的利眼盯着我看了半晌,才道:
      “关于迪法斯公爵叛乱一事,我心中早有定案。不过,即使认定他是无罪的,也不能就如你所说,判定费迪南•格鲁纳夫子爵有罪,此事还待详查。”
      “还要查什么?”渐渐平缓的心律又被激起,但暂时也不想管其他的,只是问:“如果陛下也认为公爵是无罪……我知道他的遗体已被运来皇都,就请陛下下令为他翻案,并风光大葬吧!”
      我严肃的向他伏身行礼,趴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等待他的回应。
      “迪法斯公爵没有叛国,却也不适行国葬——他虽是我朝功臣,但公国待他也不薄。而他暮年却无视皇族的诏令,使得西南两省乱情更甚……如今他已被处死,也就只能草草下葬而已……”
      捏紧的拳又轻轻放下,我忍住哽咽说:“既然如此,我要亲自为他操持丧事……”
      “准。”
      我缓缓起身,转身,不曾抬头,一直垂首退向书房外去。
      走至门口时,魁恩又补上一句:“对了,举行祭奠和订婚的日期,我再做决定,会通知你的。你好好准备吧!”
      “砰!”很不幸的,我的头撞上门框——他怎么还没忘记这事啊?我都差点忘记了……
      “喂,你怎么这样!”我很不好意思的回头冲他嚷着:“我才不要和……”
      才不要和以撒扯上什么关系——我是想这么说……的吗?
      我刹住口,不禁默默思索起来,自己与以撒……究竟……
      座上的魁恩也若有所思。
      ****
      皇宫东侧是侍奉着众生之母——大地母神的神殿。神殿大门后、内殿前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再里面是母神主殿。栩栩如生的母神像用慈祥而柔和的眼波看着殿前的空地。
      父亲的遗体已被运送过来,停放在空地上,身上盖着红白相间的克得勒斯塔省旗。两排白衣小祭站立着讼唱赞美词。
      这虽然不是宏大的国葬仪式,但魁恩允许我在这里操办丧事,已是给了‘罗丝’的面子,也颇为符合迪法斯“公爵”的称号与身份。
      在场除了神殿的祭司外,只有我与奶娘。没有邀请也没有通知任何人。
      我颤抖的用手揭开盖在父亲脸上的旗布,只看了一眼他苍白失血的脸便立即盖上。停放已久的尸身用魔法固定得很好,没有任何腐烂的现象,但我却不敢再看父亲脸部以外的地方,害怕真的看见费迪南将父亲尸体破坏后的缝合处。
      祭司们讼罢经文,都退了回去,空荡荡的场地上只有父亲的遗体蒙着旗布,平躺在地上。我在离他三米的地面长跪。奶娘身体老弱,加上过于悲恸,早已坐倒在一边。
      白天将尽,夕阳渐落,在地上将我孤单的身影拉得很长。眼里干干的,脑中也空空的。四肢虚软而又僵硬,好似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我曾一直幻想着父亲其实没有死——在没有见到他遗体之前,我一直抱有这样的侥幸。然而今天,现实再次摆在面前,我却已无力更加悲伤。
      夜尽,早升的阳光把东方照的微亮,我身后的大门被猛然推开,发出很大的响声,停落在地上的雀鸟也被惊起。
      “拉拉……!”以撒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这样的情景微愣了半秒,才提步向我走来。
      我一直没有回头去看,奶娘上前拦住了他:“三殿下怎么突然来此?”
      “我……”以撒犹豫的看看我的背景,又看看奶娘,才轻声对她说:“一早,守在拉拉房里的使女来通报,说她一宿未归。我见你也不在房里,便从父皇口中探知此事……”他又看看四周空旷的景象,喃喃道:“已经……结束了吗?”
      奶娘也跟着他的视线,转身看看我:“小姐还要在这里为老爷守孝三日,三殿下请回去吧!”
      “可是,她一直这样……”以撒还在担心,奶娘却很强硬的打断:
      “三殿下,虽然你的身份尊贵,但这是皇上亲口应允的、是我们迪法斯家的事,请您回去吧!”
      以撒皱眉,又磨蹭了好久,终于被奶娘“撵”了出去。
      我在安静而神圣的殿堂里陪了父亲三天,由大主祭主持,将父亲的遗体火化了。奶娘搀扶着虚弱的我,看着桔色的火焰在凌晨薄雾中旺盛的肆虐,漫天飞舞的尘屑飘落在我白色的丧服上,像是安抚又像在哭诉。
      “回去吧……”久久,我才找回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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