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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血的证明 ...

  •   今天是魁恩所给的期限的第二天,不过,我也已经被关在房里两天了。
      本来我是无所谓,反正这里有吃有睡,但是,时间长了还是忍不住想到外面去走走,一直闷在房里太无聊了。于是我跟守在外面的婢女据理力争:
      “是你们的皇帝陛下允我三天时间查找证据的,现在又把我软禁在这里,是想言而无信吗?”
      那小婢女一脸厌烦,却也着实无奈,只的让一个侍仆守着,自己去向皇后殿下请示。
      婢女刚一出门,就遇上莲。莲听了我的话,笑着说:
      “这样可不行啊,怎么能如此对待我们的娇客呢?”
      于是,我便得以到屋外来转悠。
      “你要去哪里?”莲见我走得急,赶忙追上来问。
      “去花园逛逛,不行吗?”我瞥他一眼,便离开了。
      莲站在原地,抚着唇角媚笑的模样让我心里毛毛的。自从知道他的性别以来,我还是不能把“漂亮的大姐姐”与“漂亮的大哥哥”转换自如。尤其是上次因为父亲的事与他争执,我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在这皇宫里,我并不需要旁人的指引就找到了花园,还挺熟门熟路的。
      花园占地颇广,其中间是一片孔雀草坪,设有桌椅,供人休息玩乐,四周是一簇簇花草。
      我最爱西南角里的一片繁茂的兰花,清新娇柔。
      傍晚淡红色的夕阳下,花园里也拢上了一抹桔色的轻雾,宛如画镜般。
      我侧头看着浅桔色的迷雾中托起的一片片洁白莹玉的花瓣,恍惚间,好象看见一抹细瘦的身影,也在赏着这一片白兰。
      她穿着鹅黄色纱裙,低垂娥眉,俯下身去轻抚盈润饱满的花片。
      “拉拉!拉拉!快来看,我捉到了一只蝴蝶!”
      一个清脆而稚嫩的童音响起,那人影转身,抬头。密长的睫毛刷过浅黑色的眸子,轻轻扬起唇角。椭圆形的脸上,是苍白的病态与些许疲惫。衬上纤细的肢体,在着迷幻的雾中,她的裙摆翩翩,轻柔的神态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虚幻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一个穿着白色蕾丝洋装,像小天使般可爱的小女孩扑到她身上,欢快的笑着,引起一阵银铃般的响声。
      小女孩放开刚捉来的蝴蝶,把它放在一朵黄色的雏菊上,然后笑嘻嘻的对女子说:
      “拉拉,知道吗,我最喜欢蝴蝶了!我要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然后躺在□□上晒太阳!”她绕着圈奔跑着,好象在飞翔。阳光照在她洁白的衣裙上。
      “安娜……奎安娜……”
      “拉拉!”以撒低沉的呵斥,一把扯住我的手臂,把我摇醒:“你怎么了?”
      从回忆中跌入现实,我无神的看着突然映入眼帘的以撒急切的脸。
      “以撒……?你是以撒……?”我轻声低喃。
      “以撒哥哥,她是傻子吗?”一道高亢尖锐的女声插进来。
      我这才发现,以撒身侧的一个穿翠绿色衣裙的女孩。她十三、四岁,柔软的咖啡色卷发披在肩上,圆圆的脸上嵌着一对灵动的大眼,小巧的鼻子,噘着红唇,正一手拐着以撒,一脸敌意的瞪着我。
      我明白了……这个以撒……难怪这两天一直没来看我……!我太抬起头来瞪着他。
      他见我清醒过来,便说:“你果然在这里,我正要找你有事。”
      “哦。”我兴致缺缺的继续瞪他。
      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对身边的女孩道:“绿蒂,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小女孩的大眼在我与以撒之间绕了一圈,然后大声道:“不要!我要跟以撒哥哥玩!”
      “别闹了,先回去!”以撒有些头痛的看着那个八爪鱼牛皮糖,不禁历声道:“快点!”
      “呜~~~~人家不要啦!皇帝伯伯说以撒哥哥会变魔法给人家看!”
      “绿蒂!”以撒朝她大吼。
      绿蒂一下被唬住了,泪湿着小脸放开以撒,带着哭腔的大嚷:“以撒哥哥凶人家,讨厌~~~~~~~~~~~~”
      然后,她拖着“厌~~~~~”的长音,转身跑开了。
      以撒揉着太阳穴,无奈哀叹。
      “谁?”我忍不住好奇,却仍是要故做冷漠的问。
      他看看我,说:“算是堂妹吧……这两天父皇带着我到处串亲戚,好象乐此不疲,说是我终于回国了,要去好好拜访一下长辈们……该死的亲戚,他们怎么都这么有空?!”
      恩……我了解有一大堆亲戚的烦恼,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记都记不住。尤其是那些即使是用寺院法亲等计算法来看,仍是属于五等以外的远亲,更像跳蚤似的,数都数不完。
      记得以前曾与祖母一起回道森本家探亲,我却发现自己竟有五十多个表兄弟姐妹,更有一百多个侄、甥子女……
      “昨天去了霍玛亲王府,结果因为绿蒂一直粘着我不放,所以父皇就把她接来宫中暂住了。”
      我背过身去继续赏花。他见我没什么兴趣,便转入正题:“你刚才……在想些什么吗?关于父皇给的三天之期……”
      “我才不管什么期限不期限的呢!”我打断他的话:“也许在你们看来‘罗丝’很了不起,但在我眼里,那种身份一点也不值得去冒充,我更不屑向你们证明什么,也不会在意你们是否相信!”
      “拉拉……”他叹口气::“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不由分说的把我拉走。我跟着他穿过长廊,来到大厅右侧的厨房准备室里,站在储藏间门外,以撒让我去见里面的人。
      我看见宽敞却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老妇人。她坐在矮椅上,脚边放着一箩筐土豆,她的手里也正削着土豆。
      她的脸色苍老而灰黄,深刻的皱纹像是悲凉的深谷。灰白色的头发箍在脑后,略显凌乱,一缕散发掠过脸颊,垂在肩上。她穿着粗布衣,破布鞋。结满茧子的手不停的劳作着。
      渐落的夕阳,从窗外射进光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我想你也许会想见她。”以撒低缓的开口,沉稳的声线好似山谷底处的水流:“她是迪发斯家里雇佣的,上一代‘罗丝’的乳母。也是迪法斯上上下下,包括所有奴仆在内,唯一一个幸免于战祸的幸存者。莲在经过克得勒斯塔时救了她,并派人将她送了回来。你与迪法斯家感情深厚,我想……拉拉……?”
      我没去听以撒说了什么,只是一步步艰难的向那老妇走过去。手脚不听使唤,好象是生涩的技师操纵的木偶。
      在与她还有一步之遥处,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我,是因为察觉到有人接近,也是因为听到了以撒轻唤的那声“拉拉”。她停下手里的活,抬脸看向我。
      “奶娘,我回来了。”我在她身侧跪下,伏在她的腿上轻喃:“我回来了……我答应过您的……那时你守在我的床边,说即使我死了,做了鬼,也要记得回来探望你……”
      老妇木然不动,失神的看看趴在自己怀里的我。
      我失声痛呼:“我是不是回来得太迟了?大家都不在了,都忘记我了……连奶娘也忘记拉拉了吗?”
      枯瘦的手轻轻举起,又缓缓放下,放在我的头顶,轻抚着我的长发:
      “是小姐吗?你回来啦……我去放水给你净身吧……是小姐吗?你回来啦……”
      奶娘辛西加,像是中了邪似的,一直抚着我的头发,重复着同一句话。
      “奶娘……?”我抬起头,困惑的看着她。才发现她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空洞的两眼直视着墙壁,口里念念有词。
      “奶娘!”我惊恐的叫着,摇动她的身体。她恍然回神,粗糙的双手颤抖的捧起我的脸,淡褐色的眼在我脸上审视了好久,才哑声念道:
      “你是……小姐?……拉拉小姐吗?”
      “拉拉……”以撒不放心的走过来,站在我身后。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吗?来见……我这个老太婆了吗?!”
      “恩,是的,我回来了!”
      “拉拉……”以撒没想到这老妇竟然也认得我,还想问些什么,奶娘已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一阵悲恸之后,双方平静下来。以撒说是天色不早,该回去了。可是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奶娘说,而奶娘也因突然见到我,患得患失的不肯离开我一步。于是,只得让以撒先回去,我与奶娘去了她住的小屋里说话。
      “小姐……你怎么会……?”情绪平静之后,奶娘也理智起来,不解的看着我。这张脸确实很像啊,但隐约又觉得不是同一个人。
      “奶娘,你别问。反正我是回来了。而那过程,一点也不值得喜悦,反而是痛苦的开端……”
      奶娘倒也不在追问,只是说:“好,好,回来就好……”说着,又不禁留下泪来:“现在迪法斯家就剩下我们两了……但不管怎样,老奴还有小姐在,太好了!”
      她告诉我,当时她因为外出办事才避过了费迪南攻入茉兰时的一场杀戮。当她回去时却只见一片瓦砾,幸好被路过的莲所救,差人将她送来皇都安置。
      “奶娘,在外人面前别说我的事,我现在姓葛罗雷……不管怎样,父亲的冤屈,我一定会替他洗脱的!”
      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奶娘也安下心来:“可是……到底要怎么办呢?”
      我也在伤脑筋:“现在皇族的人连我是‘罗丝’的一族都不相信,还要我证明……奶娘你说,‘罗丝’一族在皇族人心中是不是有很大的分量?”
      “是的,公国的人都十分崇敬圣•神官蒂达•罗丝,对‘罗丝’的后裔也都十分尊敬。”
      “那么,如果我以‘罗丝’一族的身份要求他们为父亲翻案,可行吗?”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奶娘激动的说:“只是……他们要你拿出证据证明?这要怎么证明?密宝也不在了……”
      “哼,证据?!”我轻蔑的哼笑:“‘罗丝’的一族是体内流着蒂达•罗丝的血的一族,这又有什么好证明的?如果真要我拿出证据来,那也就只有我体内流淌的血,能证明我的身份!既然如此,就让我的血来为我辩解吧!”
      五月十七日,魁恩给我的三天限期已经到了,但却没有人来找我问话或是做什么,因为大家都在为即将举行的迎接三皇子回国的重大庆典而忙碌。
      虽然说这重大的庆典早在莲回来、并收到印有皇族纹章的诏令后,就开始着手准备的,但这几天,随着日期的临近,宫里上下仍是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没人顾及到我这个小角色了,至于我是否假冒“罗丝”,也要等到庆典之后再谈。
      我这两天都待在奶娘那里,与她作伴,也不知道以撒他们是否来找过我。不过今天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客房时,侍女告诉我,以撒派人来要我明天去参加他的“朝宫”仪式。
      这是把流落在外的皇族子孙记入族谱并召告天下,让他们认祖归宗的重要仪式。
      先是由安法洛一族之长主持,去朝拜历代祖先的祭祀。然后回宫,在所有朝臣的面前受皇帝的“诏回”,这才是正式承认以撒是皇族成员,并给予封爵和土地。
      五月十八日。祭祀祖先的队伍已在凌晨五点多就出发了,只能由皇族成员和大主祭才能参加。上午十点,祭祀的队伍回到宫中,在主殿举行朝拜的仪式。我并没有与其他朝臣一样一开始就进入朝殿等候,而是站在正殿外不起眼的圆柱后观望。
      满朝的大臣从殿里一直排到殿门外,分成两排匍匐在红毯两侧。以撒穿着正式的朝服,神情严肃的从中间走过去,直直走向大殿上魁恩的面前。
      我没有心思去听魁恩念了什么祝词,给了什么加封,我只是冷眼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禁有些恍惚,想着多年前我也曾在这样的场面下,缓缓走进殿堂,晋见皇帝。
      朝拜的仪式已经结束,众臣们正在为新归的皇子鼓掌庆贺,忽然,所有的声音都停住了,热闹嘈杂的响声顿消,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都转向殿门口。
      我穿着鹅黄绣金花纹的朝裙,系着红色夹金的腰带,裙摆上系着一串挂坠。平时披散的长发盘起,在脑后纠起一个复杂的花髻,插上金制发饰。我的头上、耳垂上还有身上这一堆叮叮挂挂的东西,都是奶娘帮我打理的,带有一种熟悉而又恼人的沉重。
      我抬头挺胸,目无斜视,举止优雅而庄重的缓步走过长毯,面向殿中的龙座。
      长裙拖过红艳的长毯,迎面的微风摇晃着耳际的挂饰。殿堂内有一股紧张压迫的气氛,我知道他们都在看我,惊讶而又敬慕。我的心情反而越发沉静,没有一丝杂念,我似乎又找回了“罗丝”的感觉,记忆中的拉拉•罗丝•迪法斯进宫朝圣的画面,与现实中的我,重叠了。
      我曾经以为,拉拉•葛罗雷是一个新的生命,所以即使保留着“前世”的心智、生活习惯,却也在外界环境的迫使下,不得不以完全不同的方式生存。出生在一个荒僻而落后的山村,多年的成长使我说话的口音变了,样貌变了,甚至连性格也有些许不同,我曾坚守不已的贵族尊严叶柄已抛弃殆尽……我彻底被改造成一个普通而平凡的小女孩——我甚至烧的一手“好菜”!
      然而当我知道拉拉•葛罗雷并不是拉拉•葛罗雷,她仍是那个拉拉•罗丝•迪法斯的时候,我震惊、矛盾、痛苦——现在的我,除了有着与“前世”相同的血之外,还有什么被留下?
      但是,在今天,在这庄严神圣的殿堂之上,我体内那身为拉拉•罗丝•迪法斯的贵族之血,生为蒂达•罗丝的后代的“神圣”之血,似乎又沸腾了。
      平缓的脚步,像轻风一般掠过,我所经过的朝臣们也都不自觉的重新匍匐在地上,无不肃穆、敬畏。因为他们现在所看到的我,是圣•女神官蒂达•罗丝的后人,是守护密宝的高贵而神秘的一族,是公国公爵安纪亚夫•迪法斯的独女!
      殿内安静、庄严、沉寂。我走到魁恩面前抬起头来,闪烁的眸子看向高高在上的魁恩。我的眼神可以告诉他:你还需要什么证据来说服吗?看到现在的我……
      他坐在椅子上,两手握紧了扶手,似乎僵硬着浑身的肌肉,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我的目光如水,波澜不兴,平静的回望了魁恩几眼,又转向站在左侧的莲•安法洛,他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而站在右边的以撒,似是一脸木然,只是双眼紧锁在我身上。
      我扯动嘴角,轻笑一声,缓缓伏在魁恩面前,优雅而熟悉的做出公国标准的宫廷礼仪,道:
      “臣女今日特来庆贺三皇子归国,也祝陛下一家团聚。”我随即起身,又对魁恩道:“此外,陛下所给的三日之期已到,臣女特意带着证据前来,陛下可满意否?”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仍人打量。这样的我,流着罗丝之血的我,背负莫名诅咒的我,没有必要再找其他的证据,我自己就是“罗丝”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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