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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一二一章 鸠鹊之争 ...

  •   “你是我的儿子,为什么却要处处与我作对?”太后雅娜•休贝尔,坐在莲的对面,端着茶碗,故做冷静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我是您的儿子,也是公国的君王,所做的事都是自认为应当,并没有刻意要针对谁,母后。”
      莲不动如泰山,深沉的脸色让人看不出喜怒,音调也沉稳得无形中给人压力。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总是护着那个以撒,我要说什么,你都要反对!?”
      “我不赞同您的做法,而且……”莲把弄着手里的东西,抬头道:“以撒他,是我的弟弟。”
      “他不是你弟弟!他是魔鬼!!”雅娜突然将茶碗狠狠的丢在矮几上,大声叫道。
      莲皱了皱眉,略显不悦的道:“母后,请不要说这种有失身份的话!”
      雅娜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虽然把他当做弟弟看待,可是他却不一定当你是哥哥,更别提把你当做皇帝!
      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又为什么要回来?他一回来,怎么就多了这么多事端?你以为这些是偶然吗?我早就看透他的意图了——他打算搅乱这里的一切,然后就趁机夺位!
      只可惜啊,你父皇早一步把王位让给了你……”
      “够了,母后!”莲听到这里更显不悦,出言打断道:“请不要随意中伤他人,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罪名!”
      “难道我有说错吗?”太后反驳:“我知道你当初同意出兵也是迫于压力,而他也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现在可好,你连续派出几十万大军说是援助他,这兵权现在是握在他手里了,等他再攻回古勒达,只怕你这皇帝的命也不保了!”
      莲有些烦躁不已:“不要再做此无谓的猜测了……”
      “我这是为你好!”雅娜突然发怒了:“我是为了让你稳住王位才好言相劝,别让心怀不轨的人夺走了一切!”
      “就算我这王位给了他又如何?!”莲也火大了,不知是在说气话还是说真的:“如果他当真要这王位,我很乐意拱手相让,因为这本就该是他的!”
      “你——你——你说什么!!”雅娜险些被他气昏过去。
      “母后……”莲垂下眼,略带感伤的道:“别再做那些事了。也许别人不知道,但身为当事人的您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吧……虽然你自己并不觉得,但您每多做一件针对以撒的事,我对他的愧疚感就会多一分。
      因为您毫无悔意的一意孤行,所以做儿子的我,甘愿替您背起所有的罪恶感——你做的不是在为我,而是为你自己,也在同时伤害我和以撒。”
      “你……你说什么?”雅娜已经气得说不出其他话来。
      “我都知道,母后……我都知道……”莲直视着雅娜的脸轻声道:“为什么您能成为公国的皇后,为什么我能成为皇太子……如果我现在的一切是合情合理的落在我的手中,我自然谁也不让!
      可是……自从知道了那件事……我每坐在这皇座上就会愧疚,每听到大臣们唤我为‘皇上’就觉得刺耳。”
      “……什么?你……究竟知道了什么?”雅娜一惊,连退几步跌坐回椅子上。
      “所有的一切……从您入选进宫直到以撒三岁后失踪……我都知道!”
      “你、你……如何知道的?”雅娜倒抽一口气,激动的捏住椅子的扶手,指节泛白。
      莲不答,反长叹一口气,再次道:“母后,请您停手吧!”
      “没出息!”雅娜怒道:“要登上高位就必须要有所牺牲。而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就是助你登上王位的牺牲品!”
      “母后你——仍是执迷不悔吗?”
      “哼,我来跟你谈这些可不是来求你,或是跟你妥协什么的!
      你别忘了,公国政府每年收入的25%都是来自我们北方七省——你不想弄得王位不保,又要面对北方七省的起义吧!
      你自己好好考虑看看吧,到底要不要顺从我的意思!”
      雅娜丢下狠话,潇洒的一摆衣袖离去,留下仍坐在暗处的莲一脸沉思。终究要行动了吗,母后?
      北方七省以波萝卡茜省为首,是公国重要的、也是最繁荣的地区,与北边的北奥格塔大陆有频繁的贸易往来。然而北七省表面上是由公国皇室贵族统治,其实却是由做奴隶买卖起家的富商休贝尔家幕后操纵。
      当年休贝尔攀上公国前财务官员为亲,后又通过这一位亲家把自己的独女送入皇宫为魁恩•安法洛的妃子。等到雅娜产下皇子,被立为后,休贝尔家更是横行北方,将势力扩张到远近七个大省。
      雅娜在朝中一直能够如此嚣张的阻挠莲,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有财力雄厚的休贝尔家为其撑腰。
      然而,倘若再这样任由休贝尔家蛮横下去,实在是对皇族威严的一大挑衅。
      ****
      1512年6月中,北上途中。
      “已经两个月了……”沙隆略显担忧的声调响起:“当初都是因为属下的疏忽,拉拉小姐被人困在结界里,我无法救助,也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当满岛升起黑色的魔法火焰时,士兵们一窝蜂的往后退,说是主子您已领兵撤退。
      但是,当属下登船久寻仍不见您的身影,才知道是有人为求逃命,才妄传谣言……属下还因此而拖延了调船回去救驾的时机……”
      沙隆看看坐在自己前方的床沿边的以撒,似乎根本没有在听自己的话,只是一直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女子长发如墨,披散在枕边,越发显得脸庞娇小、苍白,毫无血色,盖在棉被下勾勒出的身形纤瘦不已。
      “拉拉小姐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会死的!”沙隆不禁焦急的加大了音量。
      “小声点,会把她吵醒。”以撒依旧头也不回,小心的把熟睡中人伸出来的小手塞回进被子里。
      虽然很自责,但沙隆仍忍不住朝天花板翻个白眼——她醒来和睡着时有什么两样?
      要说不同,只是醒来时却好象模仿蛇类睁着眼“睡觉”,跟她说什么都没反应,不哭不闹不说话。而真正睡着了的时候,才会偶尔在梦里哭闹一下,所以说,她睡着了才是“醒来了”。
      而自己的主子竟然还很有耐心的配合她这种“似睡似醒”的颠倒状况,不时在她“睡着”的时候掰开她的嘴灌些水和流质的食物进去。
      沙隆刚想上前问清楚主子究竟在岛上对拉拉小姐“做了什么”,就见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大眼,猛的坐起来,然后……就那么睁着眼……坐着……
      “看,你把她吵醒了!”以撒有些不满的回头指责。
      沙隆捏紧拳头,忍住口吐白沫的冲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属下先告退了。”
      话完,迅速夺门而出。
      以撒又专注的看着坐起来的人,不理会沙隆的去留。她的两眼空洞无神,好象看不见任何东西……真的看不见吗?还是不想看?那么耳朵呢?也听不见吗?
      以撒轻轻拨开她耳际的长发,露出白嫩、轮廓柔缓的耳朵,看着那小巧而圆润的耳垂。
      真的听不见声音吗?还是即使听见了也无动于衷?
      “他有那么重要吗?”以撒轻喃:“修斯有那么重要吗?让你伤心至此……”
      呆坐在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抚摩她脑后长发的手顿了一下,转而揽住她的肩,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际轻喃:
      “即使他死了,可是……还有我在啊……还有我……”
      感觉怀中的人的呼吸似乎有所起伏,喷在胸前的鼻息有了波动,遂又恢复平静。
      以撒略显失望的看进她没有焦距的眼里:
      “如果用修斯的血可以唤回你的神志,那么,用我的血,也可以让现在的你清醒过来吗?”
      以撒又盯着她白净的脸,久久,那一双空洞的眼里似乎闪出了光,两行晶莹的泪珠滑落,顺着脸颊打在被子上。
      “拉拉……”以撒心里一紧,一动不敢动的盯着她,生怕放过每一丝动静。
      “是我……亲手……修斯……”两眼依旧无神,声音也因多日未开口而低哑得犹如干裂的大地,然而,终究是听到她开口了。
      “拉拉!拉拉……”以撒惊喜的唤着她:“不是那样的,修斯是为了救你,为了唤醒你的神志,才……”
      “不……是的……是我……亲手……杀死了修斯……”
      以撒看着她空荡荡的脸上一片泪光,却依旧坚持,不禁有些气愤:
      “是!是你杀了他!那又如何?是他自己找死!”
      拉拉木然的脑袋转动了一下,僵直的瞪向以撒,眼里盈满恐惧的泪水:
      “你……胡说……是……呃…咳咳咳……”
      以撒忙端来清水,一边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喝下,再将柔弱无力的身子扶正靠在自己身上。动作虽轻柔,嘴里的话却依旧尖刻:
      “他是的!他多半是一心要死在你手里——与其与我决斗被我杀死,不如被你杀死!”
      以撒轻哼着,拉拉晃动着大眼转向他,低低的问:
      “为什么?”
      “因为……”以撒看向她分明的大眼,默然的道:“那样的话,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他。”
      ****
      我并不感到疲惫,但却一直很嗜睡。因为一陷入沉睡,就会变得轻松。而且,不能是浅眠,那样的我仍会在梦中看见修斯的胸膛被我用长剑刺穿,而后鲜血狂迸的景象。我必须睡得很沉,让大脑里每一个脑细胞都死掉那样,才能让我的眼前、心里和脑海中都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感觉不到。
      然而梦终会醒,无论好噩。
      我缓缓翻出睡袍里的一块沾上点点红梅的手巾。这是修斯借给我的手帕,我答应洗干净后还给他的。不过现在不用还了。以撒告诉我,修斯的遗体已经被他派人送回卡顿去了,这块手帕成了他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翻开手帕,里面包裹着的是被染成红色的一对贺蒽姆斯之石——“罗丝”的密宝。我没有把它们擦干净,那上面沾染的是修斯的血。水晶上、手帕上,都是干涸了的修斯的血。
      捧在手心里,依旧灼热得烫人。这世代为神官的世家的神圣之血啊,让我这半魔之身痛苦至此。还说什么“女巫和神官真是很有趣的搭配”!
      路那岛的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原先的路那岛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就像千年前的主神岛一样,迸裂成为无数块,沉入海底。而发生在主神岛上的创世五贤的秘密,也和两个月前发生的卡顿与德里奇的最终决战的秘密一样,沉入海底去了。
      那一战中,看见我原神模样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去。而趁早逃回船上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了解全过程的以撒,却对此只字不提。
      “以撒……你……从不问我的事。”
      正在埋头处理公文的以撒,闻言抬头看我一眼:
      “等你想说的时候,会主动对我说的。”
      言下之意是说他自己体贴、尊重我的感受,不随便挖人隐私吗?但我不喜欢他的语气和表情,仍是不满的嘟着嘴:
      “我现在不想说!”
      我赌气的将脸扭向一边。他无言的看看我,又低下头去继续奋战,顺便道:
      “不想说,就别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点动手!”
      自我恢复意识以来,以撒每天清晨准时把我摇醒,确定我已经恢复神智之后,又把我拖到他处理公务用的宽大的马车厢里,自己处理公务的同时,一方面生怕我因无事而发呆,最后又呆回之前的样子,另一方面又怕我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所以他给我布置了一个很无聊的任务——抄书。
      大军出行作战,自然不可能带什么书。而在这北归的路上,谁也没想要去费事的找几本书来给我抄。所以,以撒就丢来一本名册,那上面是此次出征的几十万人的姓名及状况,要我分做已殉职的和仍生还的、立功的和触犯军规的、受伤的和没受伤的、编在第几第几小队的,全部整理出来。
      我的精神状态依旧不是很好,便推所全身乏力,整天就窝在一个比较舒适的角落里,摆弄着手里的手帕和密宝,一天下来也写不了两三个字。
      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余力去做什么事情,整天处于恍惚状,似乎所有的灵魂还没有回到这个躯壳里来。
      1512年7月初,北归的军队行至梅泽尔城,大军准备在这里驻扎几日,派使者去古勒达通报了状况再前进,却意外的刚一进城就接到了莲送来的信。
      信中,莲要求以撒尽快赶回古勒达,因为他自己已经分派亲卫团和皇族亲兵,亲自北上准备剿灭北方七省的叛乱。让以撒回都后全权负责替他主持大局,不管情势如何,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然而奇怪的是,以撒接到这封信之前,全国各地都没有得到什么风声说是北方七省有所异动。以撒向城守探听古勒达的情况,城守也只是知道:上个月月底,太后突然回娘家探亲,离开之后,皇帝便立即召集兵马,跟了过去。
      7月中旬,莲率大军才越过河界进入北省的境内,北七省之首的波萝卡茜便突然宣布要脱离公国而独立。第二天,另外六省也一同宣布独立,接着就与莲亲自率领的军队开战。
      一切发生得没头没脑,北七省所抛出的那个作战宣言,也好似只是个临时的借口,谁也搞不清究竟怎么回事,更别提为何皇帝会早一步派军守在北省门口等着他们叛变。
      8月,南征军回到古勒达,以撒整日忙着处理事物,亲王府和皇宫两头跑,却仍未放松对我的督促。
      回到古勒达后,他让人搬来许多厚过十公分的书让我抄,即使是他要去皇宫里办事,我也得抱着书跟在他后面跑,真是……
      10月,北七省中有三个省投靠公国,加上又有新的力量投入作战,北方叛乱很快就被平定,商贾休贝尔家被查封,几省的大小官员全部罢免、查处。
      11月,莲终于回到古勒达。
      以撒率群臣迎接,举国欢庆。为了迎接公国的皇帝,也为了庆祝公国终于结束战争,回归平定。几乎全城的人都挤在城门口,翘首以待。红毯从城门下一直拖到皇宫,一干朝臣门垂首站在红毯两侧,掩不住脸上的喜悦。
      莲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背后披着猩红色的披风,手里挽着头盔,腰挂大剑,威风凛凛的从红毯的一端走来。
      以撒上前,拱手正要行礼,莲却抢先一步跨近,当着众人的面单膝跪在以撒面前。
      喧闹的城市刹时静得能听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所有的人,包括以撒在内,都惊讶的瞪着垂首在地的莲。
      “我,莲•安法洛,愿替我的母亲雅娜•休贝尔,向以撒……和全公国的人民请罪!”
      莲的声音沉稳而平缓,像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在这里,我不得不向所有人公开——因为我的母亲,以及休贝尔家族的私心,用谗言致使前皇后佩摩•辛法莱被废,并被囚禁后无故枉死。也因为我母亲的策划,使得公国的三皇子,自幼被流放卡顿,受尽苦难。
      可是,在此……我还是得请求……放她一条生路,因为她毕竟是公国的太后,也是我的母亲。为了赎罪,我已彻底剿灭北方七省及休贝尔家的势力,并将母后囚禁在别庄——先帝别居的地方。
      并且……我愿意退位。作为条件,以撒必须在登基之日与罗丝一族完婚,以达成先帝的遗愿。”
      莲说完,保持原来的姿势垂首不动。四周的人也像被按了静止键,傻眼看着这一切。
      我惊讶之余又看向以撒。他刹白的脸上空无表情,冰蓝色的双眸里也结着薄拨的冰。
      我靠近他,扯扯他的衣角,觉得面对莲这样放下身段的举动,以及这众目睽睽的场景,他总该表示一下什么。
      岂料,以撒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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