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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要命的梳子 ...

  •   这一下必死无疑。

      我压根没想着去躲,就算我想躲也是躲不过的,既然他能稳当当执掌东海,法力必然高强,而我却只是灵山脚一个疯子而已,说好听是唤作痴儿,说难听了,便是个死了都没人理会的主儿。

      可砰的一声响后,我的人却安然,再看竟是陆少卿生生接了一掌,人像个纸片片似的飞起来,直撞上那扇雪白屏风再摔做一团,方落地又吐了两口血。

      我头轰的一声,眼前便只剩大片的红了。

      连滚带爬的过去,却见他居然冲我摆手,轻声道:“莫要担心,少卿没事”。

      “你是呆子么!有多少血吐?”,我鼻涕眼泪的流,早知这样,就不该去惹那龙王老儿么!
      可这天下间最狠心的,真真是那东海龙主,眼见着陆少卿这副模样,居然还惦记着那把梳子!

      “将梳子给我!”,他全然不顾身份地大步过来,我抱紧梳子将陆少卿护身后,说:“今日我便与你抗上了,偏不给你!要拿,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身后有人扯我袖子,腾出只手来抹把鼻涕,回头就见陆少卿蹙着眉头要说话,可他已受了伤,还折腾什么呢!

      “我说了会护着你不令你伤一点,眼下你却伤了,我该是这世上最差劲的人了”,我不晓得为何他受了伤,我心里却一剜一剜的疼,只想着今日就算死,也该是我先他后呢。

      扯我袖子的手还在用力,陆少卿本白净净的脸此刻有些红,“就算护着,也该是我护着你,天下间哪有男子需女子护着的道理”。

      说罢他便将我拉身后,盘了膝,左手掐个剑指,指尖虚横胸前,右手捏个诀,便要唤出法器。
      而我却是奇了,方才那阵仗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但这里都乱作一团了,那位东海公主怎的无动于衷?!

      透过陆少卿的胳肢窝我便偷眼瞧她,竟见她不但不阻着,一张好看的脸也变了色。

      “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把梳子,但它对我们很重要,为何不能借我父王一看呢?”,润书公主沉着一张脸,果然父女便是神色气度也相同的。

      陆少卿便收了功法,面色也缓和了。

      “方才是父王欠考虑了!如今润书替他赔个不是,可毕竟父子连心,天下间的爹娘没有不惦记孩儿的,想陆少侠不会不通情理吧?!”

      那公主说的言之凿凿,又是一脸的凄惶,陆少卿便软了心肠,问:“这梳子当真关系到龙族家事?”。

      “正是!实不相瞒,这把梳子关系到一对父子,虽润书有许多不能言明之处,但请相信润书,润书就算事事调皮,唯独这一件,是绝不敢作假的!”。

      陆少卿便是这样的人了,我就知他定会犹豫不定呢,可这梳子却是在我手里生了根的,直长进肉里心里,哪有人生剜肉的道理!

      “锦绣姑娘,不如我们将梳子借给龙主一看?”,陆少卿便与我商量。

      “不成!”。

      “锦绣姑娘,只是看一下,很快就会归还的!”,陆少卿眉都拧成疙瘩了,可他哪知,我心里的疙瘩比他眉头那个还要重几分呢。

      “这位锦绣姑娘,我父王只是看一眼便归还,绝不会弄坏的”,润书公主朝我伸手,我瞧着那只白生生的手狠命地摇头。

      “不成!”。

      “将梳子给我!”,东海那老头便沉不住气了,朝着我吼的时候,声浪将桌子椅子都掀了个,碗碟便叮叮咣咣碎地上。

      “梳子……”。
      “梳子……”。
      “梳子……”。

      许多张口不停的一开一合一开一合,两只耳朵里便打起了震天的雷,眼前也雾气昭昭起来,我只管抱紧了梳子,然后向后退,后退。

      “不给!不给!”。

      哪有人肯将手臂腿脚借给别人?哪有人肯将心肺子借给别人。

      龙王老儿恨恨地跺脚,尖嗓子恐怕要传到九重天呢, “来人啊,将这女子给我剁了扔出东海”。

      我抬眼去看陆少卿,他便问:“锦绣姑娘,为何不能将梳子借给龙主?”

      “只要是你送的,便是我的命,哪有人会将命借出去?!我早已立了誓,便是命丢了也不能丢了它,如今命还在,怎的便要强夺了去?”。

      “唉……”,陆少卿便拧眉,转头朝着东海龙主拱手,:“请龙主休要见怪,既然事关重大,少卿必会全力相劝锦绣姑娘,只是请龙主多等片刻”。

      可龙主是等不得的,便是连陆少卿的话都没了耐性听完,只是一个劲地嚷:“人呢?都死了么?还不快快将这女子给我剁了,然后抛出东海!”。

      “龙主,要杀要剐请冲少卿来,何苦为难她?她只是个痴儿!”,陆少卿言罢便展了双臂,将我护在身后头。

      但我是不领情的!

      很多人说过我是个痴儿,无论谁讲,我都不放在心上,唯独陆少卿不行!

      我一把推开他,疯了一般的双手用力,硬生生将那把惹祸的东西撅折,然后就往嘴里塞,我是要吃了它,只要吃了,便没人再与我夺。

      “她疯了!”润书变了脸色,惊呼着朝我这里扑。陆少卿急急抓了我手,正色问我:“真的如此重要?”。

      我不理他,甩了他手,却被他扳住肩,深深地望进他的眼,我在他眸子里,真的看到了痴儿。

      “唉”。

      这一声叹,轻的像晨起的风,却震得我耳朵生疼。

      “龙主,梳子已毁,事到如今少卿愿一力担成,请问罪少卿,只求龙主放过锦绣姑娘”。
      陆少卿放开我,是要替我顶罪,可我哪里有罪?难不成吃了自己的东西,也是罪?!

      可他却是做了真的,言罢竟以掌做刀,硬生生砸向自己的腿。

      那指刀下,他的人便膝盖一软扑跌下去,但他还不作罢,接着又去砍臂,却被润书一把拦住,“就算梳子没了你也用不着这样!难不成灵山七子都凭着自己杀自己闯出的名头?”。

      “润书,灵山就没有好东西!”,龙主脸是黑黑的。

      “父王!龟丞相,快去取灵丹,难道真要弄个死倒在东海?就算灵山肯我还嫌呢”。

      屋子里乱哄哄成了一锅沸粥,沸粥里自然用不着疯子,于是那疯子便溜出东海,溜上了岸。

      一出水,便见着满眼璀璨星光。

      许多的星结成一条银白的河,端端挂在东海上,这些星是不知人间悲喜的,就像痴儿,本也不该有悲喜。

      集市早已不见,风卷起地上的纸屑,不知谁弄翻了一盒子胭脂,又被水污了,地上流着条血红色的河。

      四野是寂寂无声的。

      我坐在泥土地上,坐在那条血红色的小河旁,探头看向那一窝子水,水里便有了个疯子,我问
      她:“你可是痴儿?”。

      她也问我:“你可是痴儿?”。

      我说:“你别学我,我只问你,他说花锦绣是痴儿,花锦绣当真是灵山脚下一个痴儿吧?!”。

      那水里的人儿便又学着我说一遍,我就恼了,拿脚踩她踹她,水面荡漾,水里的疯子不见了,可他的话却还在耳朵边响——“她是个痴儿,是个痴儿……”。

      “他说的话,每一句你都相信?”。

      身后有人说话,那声音里透着讨厌,我回头,真的见着个讨厌的人。

      裴少玉红肿着一张脸,顶着青眼角,还在冲我嘻嘻的笑。

      我问他:“有什么好笑?”。

      “怎么我叫你痴儿你不气,狐媚子叫你痴儿你不气,就连那条地龙叫你痴儿,你都不气。偏到了他那里,你便气?”,他边揉着青眼角边问。

      我踹他一脚,“用你管”。

      “我看你也不痴么”,他贼兮兮的笑。

      “你不是闹出大事?我以为被剁了吃肉呢,怎的在这?你不是求雨,怎的将自己弄成猪头?”。

      “你不也是来求雨”,他反问我。

      “不是我求,是他求”,我恨恨地碾脚下的土,陆少卿是最喜碾土的,我想,我只要碾了土,心里的气,也会少了些的。

      裴少玉也不阻止,只是看着,等我累了,便问:“那把梳子真的那么重要?”。

      “你怎的知道?”。

      “别忘了灵山七子不是吃白饭的”,他就笑。

      “我只知你整日介笑不停,像是捡了多少银子似的,至于本事,真的没见过”。

      “你只知陆少卿用剑,可知我的法器?”,他朝我眨眼。
      那青眼角便扭曲着,我拿手去戳,却被他抓住,“嘘”了声,又说:“别弄瞎了我的法器”。

      “你是说,这青眼角?”。

      “喂,我这眼角是被打青的好不好!别质疑我的相貌,我还要凭着这副模样,将来拐个好姑娘做娘子生娃呢”。

      “灵山上的也能婚配?”。

      “别人不能,我却能”。

      他这话越扯越混,何况我哪有心思与他胡扯,想要甩了他走,却不知该去哪,正犹豫着,就听远处忽的传来一声凄厉嚎叫。

      正是夜深,这声嚎,生生令我起了一层白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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