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上》崔罗什

5、第五章

　　做为神鸟的后裔，山民相信首领的每一个梦都是一种预兆。苏英虽然怀疑过自己梦到大啃烤肉能预兆什么，但这一次不同。

　　这个梦太美而奇异，太美的东西总是容易迷惑人。苏英找到了大巫为他解梦。

　　大巫正坐在高大的古樟树下，慢慢削着竹箭。听完了苏英的描述，大巫笑了：“你主动来找我解梦，还真少见。”

　　苏英从腰间摸出小刀，也一起削起竹箭。不过他的动作比大巫快得多，两句话间就能削完一只。
　　“行了，你解不出来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梦太奇怪了，想找个人说说罢了，”苏英沉思着说，“海族公主比我想的晚了一天，要是今天中午之后熊皮还没有回来，我就要亲自带人去找。”

　　大巫点点头。苏英又说：“我会多召一些战士上来保护你们。”
　　你们指的是智者。

　　大巫摇头：“不用了。”

　　苏英没有问为什么。大巫已经活了八十年，有非常准的预知力，他说不用就是真的不用。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阿秀来了。阿秀是大巫最小的孙女，和大巫一样，那张脸一看就让人觉得她聪明，机灵。阿秀穿着用茜草染过的布裙，腰间装饰着打磨得很漂亮的玉石，手上挽着竹篮，里面装满了药草，她从小跟随着大巫学医，现在已是部落中数一数二的好巫医。

　　见到苏英也在，阿秀连忙放下药草：“原来大王在这里，木吉正在找你。”木吉是苏英的侍从，才十二岁，灵活得像小猴子一样。苏英点点头，丢下手中已经削好的大把竹箭，立刻就要离开。

　　“大王！”大巫叫住他，“那个梦是一个好兆头，好到不能再好。”

　　苏英露出了笑容，向祖孙俩挥了挥手，大步离开了。

　　阿秀惆怅地望着苏英的背影，回过神来才勉强向大巫笑道：“听说海族的公主快要到了？”她其实很想问问苏英做了什么梦，但是打听首领的梦境是禁忌。

　　大巫笑眯眯地回答：“是呀。姑娘们已经布置好公主住的地方了吧？”

　　阿秀点点头。她喜欢苏英很久了，就像这部落里太多的年轻姑娘。年初的时候，苏英放出消息会娶王后，不久之后她们又听说是会娶其他部族的女人，又有风声说不会娶其他山民部落的……所有未嫁少女的一颗芳心都随着这些消息忽上忽下。

　　最终在两天前有了确切的消息：海族的公主已经在路上了。

　　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在议论，阿秀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但她知道听那些五花八门的议论什么用也没有，她的爷爷一定知道得最清楚，但大巫始终不与她谈起。

　　“海族的公主真的能做好我们山民的王后吗？”阿秀坐在大巫身边，整理着药草，忽然涨红了脸飞快地说道。

　　大巫慈爱地向她笑了：“傻姑娘，你真是一个傻姑娘呀！”
　　每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孙女的时候，说这两句总能糊弄过去——他已经老到不知道怎么开解娇羞的怀春少女了。

　　阿秀果然垂着头，不再言语，一副被看穿了心思的羞惭模样。

　　大巫摸了摸她的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从瞭望台那边传来了一阵鼓声。

　　阿秀猛地抬起了头。那是贵客到来时候的鼓声。

　　“啊，”大巫扶着大树站了起来，“看来是海族人到了。”他向阿秀说：“我要和其他智者一起去准备准备迎接公主，你去和其他年轻人一起去看热闹吧，不过可不要耽误了准备酒宴的事情。”

　　大巫变成一只老鸦飞走了。

　　果然一听到贵客到达的鼓声，山上众人都沸腾了，纷纷涌向首领宫殿前的空地上，希望能看到海族人一眼。阿秀没有挤在人群中，她和自己的姐姐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去地窖搬一些好酒上来，开始准备酒宴。

　　苏英在瞭望台上老远就看到了熊皮一行人飞过来，他推了推木吉：“快去敲鼓。”
　　木吉立刻敲起了牛皮大鼓。苏英的目力极强，但距离太远，仍不能看清熊皮身上载的人是谁，但从阳光里的轮廓来看，那不是身姿柔软的女人。苏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梦境。

　　“奇怪……”他低声喃喃，“你到底是谁？”

　　“大王！”木吉一边费力敲鼓，一边惊呼，“小心掉下去！”

　　瞭望台是架得有十仞之高的平台，平台上只搭了个棚顶，周围围了木栏。苏英为了看更清楚一些，整个人都站到了栏杆上，只单手扶着柱子。山顶处本就风大，瞭望台上更是山风凛凛。

　　又是一阵大风，苏英干脆松手，直坠下去。木吉一声惊呼，瞬间之后，一只金色的巨鹏乘风直上。

　　木吉崇拜极了：“大王……”

　　苏英本想迎着飞过去，将海族人看个究竟，但最终还是用首领的自尊约束住了这份好奇心。他是王，他是海族来客的丈夫，他是操纵者和征服者。
　　他在高空中盘旋了两圈，飞回了自己的宫殿。

　　宫殿中也是一团沸腾。侍从已经排好了迎客的仪仗，苏英十分满意。年轻的侍女们打扮得比往常更美丽，苏英也觉得很可爱。

　　看来他的族人都和他一个心思——让海族人看看，山民才不是他们所污蔑的野蛮人，他们过的生活比海族人舒适多了。

　　苏英叫来了侍女。

　　“大王有什么吩咐。”

　　“我要换衣服。”

　　熊皮是不能直接带着客人飞到宫殿的，他们要先停在山后平坦的空地上，然后徒步走到宫殿前，以表示客人对主人的尊敬。在这段时间里，苏英换了衣服，重新梳理了头发，令他原本就英俊的外貌看上去添加了庄重的感觉。

　　终于苏英整理完毕，大巫和智者一行也坐了下来，侍卫严肃而整齐，活泼的侍女都收敛了笑容不再叽叽喳喳。

　　宫殿里变得和祭祀时候一样肃静。但与祭祀时候肃静中饱含虔诚不同，这时候的肃静里分明涌动着好奇和雀跃，仿佛只要一个火星子就能嘭一下燃烧起来。

　　苏英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笑意。
　　他知道，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笑出来，所有人都会跟着狂笑。

　　终于木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通报：“熊皮……熊皮他们来了！”

　　苏英伸手，向大巫点点头。大巫向木吉道：“领他们进来。”

　　熊皮第一个走了进来，绷着脸，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熊皮气呼呼的样子。苏英的目光从熊皮身上掠过去，就扫过后面进来的海族人。

　　然后他与北海四目相投。

　　他们互相瞪着彼此，然后同时别开了目光。苏英感觉到很不愉快，陌生男人身上有一种令至尊者不舒服的东西。就是那种让人想把他一脚踹翻，再在那张好看的脸上踩上两脚的感觉。

　　这决不会是自己的梦中人。

　　苏英错开目光才察觉到大巫也在看那个领头人。

　　“你是谁？”苏英直接问。他不在乎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傲慢。

　　“北海。公主的哥哥，前来送嫁。”北海的语调没有起伏。

　　苏英怔了一下，看向北海的身后：“请公主上前。”
　　他已经看到了中间最美丽的那一个，那必然是公主。但其余四个看上去却差不多，分辨不出谁是另一位公主。

　　北海僵硬了一下，但还是转过身，向秋水露出了细微的微笑：“秋水，来。”他温柔地牵起秋水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边。

　　“这就是我的妹妹，秋水公主。”
　　他们并肩而立，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兄妹。他们有着同样细长优雅的体态，即使上了陆，也仿佛仍然有水在他们周围流动一样美好；他们的皮肤不像经常日晒的山民那样，而是细腻洁白的，在满殿的山民中仿佛在闪闪发光。他们的长发随意挽着，公主的带着缀着无数小粒珍珠做成的发饰，王子只是用一只玳瑁夹子简单抓了起来。

　　他们一个就足够惊人的美貌，用两个人来同时展现。有那么一两个脆弱的侍女已经悄悄啜泣起来了。

　　苏英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他介绍第二位公主。
　　“另一位呢？”他莫名地问。

　　这下轮到北海摸不着头脑了：“另一位什么？”

　　“公主。不是要来两位公主吗？”苏英问。

　　北海感觉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他硬邦邦地说：“我不知道大王为什么想要两位公主，能嫁给大王的只有秋水。”

　　苏英阴沉地说：“我决定娶谁由我说了算。虽然我不得不说秋水是最美貌的……但如果另一位公主比秋水法术更厉害，我会要厉害的那一个。”

　　北海紧紧地闭着嘴，他感觉自己一张嘴，尖利的牙齿就要冒出来了。

　　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这状况，已经有机警的侍卫封住了出宫殿的路。熊皮没料到这种发展，他很想帮苏英指出另一位公主，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路上也没有确认过。

　　“……而且我的使者确实传递消息说会来两位公主。”苏英凌厉地扫过剩下的四个海族女子，他已经开始在想另一位公主也许不是北海的同胞妹妹，所以北海想隐瞒她的身份。但她们看上去与北海秋水兄妹差得实在有点远。

　　北海终于张口，他的声音低沉地可怕：“阿栗！”

　　欲哭无泪的阿栗这才走到所有人面前。

　　大巫问他：“阿栗，你是不是系了两条红色布条，告诉大王要来两位公主？”

　　阿栗慌忙点头又摇头：“我是系了两条红色布条，但不是要来两位公主！是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

　　苏英瞪着阿栗。
　　北海已经完全明白了。

　　苏英一直在提的“另一位公主”原来就是北海。

　　两个男人的脸色都有些发青。大殿中鸦雀无声。

　　“噗。哈。”
　　秋水忽然笑了出来。
　　火星子溅了出来。大巫忍不住笑了第二声。立刻所有人都跟着笑了出来。侍女们一笑开了立刻就跟着止不住嘴地开始叽叽呱呱议论公主的衣服和头饰。

　　北海难得向妹妹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但只要秋水笑了，一切都无所谓。

　　一片喧哗中苏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你说的没错，能嫁给我的只有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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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这章字数就多了点ORZ
有了封面了，好看不好看？感谢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