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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之章(1) ...

  •   闹钟的指针悄无声息的指向下午五点半,对于整日忙忙碌碌却又默默无闻的普通人来说,这个时刻是结束一天劳累、烦躁的工作的时刻,可以选择下班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任由孩子撒撒娇;可以选择约上一群朋友到酒吧、KTV等夜店好好消遣一下,打发无处排解的空虚感;也可以选择拨通电话和心爱的恋人煲上几个小时的电话粥,聊上许多毫无营养的话题,甚至会一言不合便破口大骂。可是对我则是一个最糟糕的时间,我刚刚明确的发出声明,以上所列举的例子都是普通人的选择,那根本不是我的选择。我绝非要表示自己多么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只是我的工作时间固定为午夜场,日落就是我新的一天的开始标志,我没得选择。
      刻板的闹钟忠于职守的发出阵阵噪音,吵得人根本无法做到忽视它的存在而继续睡下去,看来是时候做些什么了。“砰!”清脆的一声是闹钟铁制的外壳砸向墙壁所发出的,不过没什么好可惜的,墙壁上俗气的墙纸早已经被我之前用过的那些闹钟砸得坑坑洼洼,即使再多几个洞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到时把修缮费交到房东手中就好了。想起那个肥胖的如同一个球的黄脸婆就让人恶心,每次看到她用比刚破土的竹笋还粗的手指头沾着口水点着钞票的样子,尤其是发现她低等劣质的口红不时会由此沾到钞票上时,我真的很想把房门关上,最好关门时房门能狠狠地拍到她的脸上,因为再多一秒钟我就可能吐出来了。
      手机的铃声从视线之外的隐秘角落响起,我强打着精神起身,听着声音的来源钻到床下,艰难的从一片漆黑的床下摸到了手机。
      “喂,谁啊?”我直接趴在床下接起电话,睡眼惺忪,眼皮都懒得睁开,以一种半死不活的语调问着。
      听筒中传出的是洁的声音。“泷,你还没有起床吗?上班迟到可是要扣工资的。”她地嗲里嗲气的说,声音听起来颇为调皮。发挥无尽的想象力尝试着想象一下吧,当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竟然会使用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般的声音说话时,心底会不会升起一股沁透骨髓的寒气。老实说,她诡异的娃娃音至今听来都会让我起鸡皮疙瘩,即使是在我听了一年之久的今天。不过我很清楚她绝对不是开玩笑,她说话的方式就是如此的独特,独特的违反常理,话语越是像开玩笑,其实就代表她的态度越是认真,这是我经过多次残痛的教训才总结出的经验,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不能这样啊!”我急忙争辩道,“我昨晚也是为了陪客人才会这么劳累,怎么说也应该算因公误工吧。哦,你叫我去陪客人,我陪得浑身无力,现在又说我工作不认真,这不是故意坑害我吗?要是这样,我可是辞职不做了。”
      “你敢辞职试试,看我怎么让你走!”经由话筒传过来的不仅有她嗲嗲的怒吼,同时还有一声因猛拍大理石桌面而产生的巴掌声。
      她是真的发火了,我可以向苍天起誓,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几件事情之一,它的破坏力完全足以同四大洋海啸、七大洲地震、彗星撞击地球等世界末日时发生的景象相媲美,而且来势要更迅捷、更凶猛。但话已至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好歹是个男人,死也要死的有骨气些,“我管你怎么样,大不了我连夜逃跑,你自己瞧着办。”
      “好吧,”她不打算继续深究,的确,与其耗费精力与我在电话中磨嘴皮子,远不如抽时间做一套精油SPA,至少眼角不会因为生气而多生成几道皱纹。她不屑的用鼻子哼出一声,“我多给你一个小时,一会儿派人去接你,赶紧起床准备。听没听到?快点!”
      “是,遵命,我的老板女朋友。”看到洁态度缓和下来,我识趣地见好就收。没错,洁是我的老板,也是比我大三岁的女朋友。我猜想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和自己的女朋友是以这种形式相处的,所以我一定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例外,独一无二的不幸者。不对,也许这里存在一个错误的定义,她和我之间真的是互相爱慕的恋人关系吗?而非单纯为了一时的感官快乐、满足黑夜中滋生的无尽欲望的“枕边伴侣”吗?额,这是在之前一年的时间中从未想到的问题,更是不可能考虑过的问题,此刻却深深的困扰住我,因为我对可能预见到的美好答案缺乏最基本的信心,关于我们两人的未来变得模糊不清、充满未知数。
      哦,上帝,我的头正在被这个无聊且无用的笨问题敲打着,如同有个小妖怪躲在我的颅腔内,挥舞起一柄厚重的木槌卖力的砸着我的头骨。我是多么希望此刻大脑里盛放的是满满的炸药而不是废物般的脑浆,那样我就可以点燃一根火柴,把头脑中的小妖怪给炸得粉身碎骨。
      好了,上班时间虽然延后,但可不是用来让我胡思乱想,最近的工作实在令人太劳累了,我需要放松一下,比如,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没错,多么棒的主意啊。温度适中的热水从喷头均匀地涌出,像是一片片羽毛般轻盈的落到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热水的刺激下舒缓开来,头脑都变得无比清醒,我深爱着这种近乎完美的感觉,就像深爱着自己。果然,我只是太累了,劳累到会对自己充满希望和奇迹的未来产生质疑,呵呵,太可笑了,我竟然会质疑自己的未来,咳咳,该死,水溅如喉咙中了。
      走出狭窄的浴室,水滴“滴答滴答”地从湿漉漉的头发中滴落,落到颈上、肩上和地板上,扯过一条毛巾胡乱的擦拭着,随即又丢到一旁,反正整个房间的洁净程度已经比猪圈好不了几分,不如再乱一点,等到周三的保洁人员打扫就好了。
      打开床旁的衣橱,里面堆满了各种款式的衣物和鞋子,每天最恐惧的事情就是挑选出门的衣服,你完全不知道你会因为哪里穿的不像样而得罪客人,不过也不排除少部分故意寻衅滋事、无事生非的客户。关上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空调,走到阳台,拉开被两天前的暴雨淋得满是神秘花纹的玻璃门,感受着房间外空气中的温度和湿气。天气不错,那么今天就一件T恤搭配纯皮黑夹克、牛仔裤,最后加上高筒长靴。?
      换好衣服,坐到化妆镜前又是一番苦恼。为什么女人化妆乐此不疲,而男人对化妆就是满面愁容呢?即使有千般的不情愿也要硬着头皮做,均匀地涂上一层润肤水,画好华丽而略带夸张的黑色眼线,只要把头发用发蜡固定成平时的发型就大功告成。很好,就是这样,刘海上挑染的蓝色似乎有些褪色,但对于整头的黑发而言,并不是非常明显,既然无伤大雅就不用过多在意。
      手机不耐烦的在桌上又一次响起,我认为手机最严重的缺点便是它不能离开主人一刻,否则便会不甘寂寞的大喊大叫,就像尚在襁褓的婴儿般任性的没有道理。屏幕上显示的通话人是小齐,推测是接我的车到了,干脆直接的挂断电话,出门而去,我不能让我的顾客等得太久,那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我可是夜晚的主角,我要为今夜客人们的快乐而娱乐。

      社区的门口,小齐早已等得失去了耐心,坐在驾驶座上吸着烟,摇下车窗,一方面为了方便将弹出烟灰,一方面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我的身影,当我刚一走出社区的大门便听到他的喊声,“泷哥,我在这边。”
      小齐是和我在同一家夜店工作的牛郎,今年只有23岁,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等生,头脑灵活,相貌英俊、身材健美,仅从外型上完全可以与我一较高下,尤为难得的是他没有沾染现在年轻人身上普遍存在的浮躁和傲慢。虽然他入行时间不过区区一年,凭借帅气的外表和善于察言观色的能力顺利晋级上位,俨然是一颗明日巨星。我曾经在一次喝酒时,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过他,他这种明明有机会得到一份收入稳定、工作体面、可以安分守几的享受平静生活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做一名世人所不齿的牛郎?这可是位于社会最边缘的职业,在主流价值观的眼中,露宿街头的乞丐都比我们要有尊严。
      他的答复很简单,“我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正好经过店门时看到招聘启事,我就进来了。”他说话时整个身子都伏在桌子上,还不时地发出傻笑,话未结束便醉倒过去,无论怎样都叫不醒。当然,我是不会相信他的这番骗小孩子的说辞,他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一个人可以连续喝光两瓶高烈度的伏特加,不可能如此轻易醉倒,他只是不想说实话罢了。其实,我又如何能强求他对我说实话,我也从没对他说过真话。这一行的基本要求就是没有真心、没有真爱,更没有真话,甚至名字都只是一个用来方便称呼的代号,理论上完全可以用数字编号替代。所以,我至今都不清楚小齐到底是姓氏为“齐”还是名字为“齐”,或者都不是,而他也无从知晓我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叫“泷”。
      即使如此,我们仍然可以友好的相处,像是一对多年的好友,生死之交的那种朋友,这是我们精湛演技的最高发挥。事实上,彼此心知肚明,一切都是做给对方观赏的戏剧,不管何时何地永不会放弃对对方的戒备,这是在内心中根深蒂固的训诫、是保全自身的堡垒。
      小齐驾驶着新款的保时捷跑车,飞驰在笔直的道路上。我坐在后座揶揄着他,“这辆车可价值不菲,又是哪位富商太太送的?”
      “泷哥,怎么到我这里就一定是上了年纪的太太呢?”小齐坏笑着,将别在染做米色的头发上的墨镜取下,潇洒的丢到副驾驶座上,顺带调整下车内的空调温度。“上个星期认识了一个台湾富豪的女儿,陪她喝了几瓶酒,聊了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今生非我不嫁,天天缠着我,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还送了这辆车给我。”
      “看来你惹上麻烦了,”我身子后仰,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故意冷笑着说风凉话,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后不要什么客人都接待,你混到现在这个层次也有权利挑拣下客人了。”
      “说到这个,我可比不了大哥你啊,客人不分男女,来者不拒。你的真实取向到底是什么?”小齐反唇相讥,但他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值得尴尬或避讳的东西。
      “我的真实取向嘛,其实男女都可以。”小齐被我如此认真的回答吓了一跳,猛回头的一瞬间险些撞到拐角处的防护栏。“泷哥,你开玩笑的吧?”
      “我只是厌烦孤单的感觉,想要有一个人陪我捱过漫长难熬的寂寞长夜,至于枕边另一个人的性别根本不重要。”这是我内心感受的真实流露,也是第一次对他说真心话,可是我确信他不会相信的,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从不存在我对他说真话的可能性,我暗自嘲笑着。
      他按照我预想的样子,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神情从嘴角和眼角匆匆划过,其速度比陨石坠落的速度还要惊人。我们不再交谈,五分钟后,即二十点整,我们及时抵达平日工作的“狂夏”俱乐部,今夜的狂欢从这一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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