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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山中春晚,待桃花开时,已是四月末了。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左钟离身上的伤势也大好,固定断骨的夹板早已拆了。秦观月自开春后,便时时去附近的山里采药,有几次回来时,身上沾了泥土,手脚带着擦伤,左钟离不由惊慌莫名,忍不住责怪道:“做什么为了采药那样的拼命。”秦观月看了看左钟离,不言不语,拿着药筐自顾自的去分拣晾晒。

      过了一阵子,观月拿那些药草做了一批药丸,装在瓶子里拿给左钟离,说道:“你在牢里受的那些伤虽然好的快,却也落下了病根,现在没有发作只是因为你年轻体壮,以后难免要吃苦头。这药丸一日一粒,莫忘记服了。”

      左钟离这才知道,原来观月受伤采药是一心为了自己,不由又是感动又是懊丧,只觉得那日对观月说了不知好歹的重话,伤了他的心。

      嗫喏了半晌,说道:“观月,对不起。”

      秦观月瞥了他一眼,道:“我说过,你身上的伤,我总能给你治好。”

      左钟离心里一阵激动,忍不住握着秦观月的手,说道:“观月,你对我真好!”

      秦观月脸色微红,抽出手,又走开了。

      第二日一早,左钟离看见秦观月背着药娄又要去采药,连忙说道:“观月,我与你一起去。”

      秦观月瞪了他一眼,道:“你真以为你伤全好了么?还是你想我再白白辛苦两个月?”

      见左钟离哑然无语,又冷笑道:“你分的出野草和药草么?与其让你去添乱帮倒忙,倒不如老实待在这里,琢磨着烧个像样的菜罢,也好过我回来了还要饿着肚子自己烧饭做菜。”

      一番抢白,说的左钟离一阵脸红,他虽然聪明过人,却在厨艺上栽了跟头,学了一个多月,也只有炒蛋还算勉强拿得出手。

      摸摸鼻子,不敢言语,只好恋恋不舍的目送观月离去。一个人站在木屋前痴痴的笑,心里想,如今观月虽然言辞刻薄,可却都是一心为了自己好,不由觉得满心欢喜。

      左钟离一个人无所事事,便信步走到村里,打算厚着脸皮向村妇学着做菜。此时他与村民早已混熟,白日里青壮男子都去山里打猎,村中只留下老弱妇孺,看见左钟离,俱和善招呼。

      问道:“左大夫,你身子好了?”

      村人淳朴,当时见左钟离与秦观月在一起,便以为左钟离也是行医的大夫,待后来把误会解释清楚,村民却已叫的顺口了,改也改不过来,因此便一直这样称呼了。左钟离从前被人叫做左大人、左公子、左先生,却唯独没被人叫做左大夫,初时只觉得心虚汗颜,后来也就听习惯了。心里想,这倒比别的称呼来的亲切些。又觉得这样他好像与观月多了一分相似,不免沾沾自喜。

      左钟离点了点头,方要开口,忽然一旁冲出一个孩童,重重撞在左钟离身上,不由倒退两步。仔细一看,原来是村中孩童追逐玩耍,恰撞到他身上。

      一旁村妇看见,不由骂道:“这几个小兔崽子,每日里就满山乱窜,也不知帮做些事。”

      左钟离笑道:“小孩子天性爱玩,也不是什么坏事。”忽然心念一动,说道:“反正也无什么事,不如我来教他们识几个字,一则可以稍稍约束收心,再则识了字,将来也许多少有些用处罢。”

      此言一出,村中诸人俱说好。马家村地势偏远,人既少且并不富裕,根本从未想到要请先生来为村中孩童教书识字。村民不识字,下山买卖也着实吃过不少亏,见左钟离主动提议,不由欣喜万分。当天傍晚,村中男丁归来,把这事一说,当即一拍即合,全村人聚在一处,兴高采烈的把前几日猎到的一只野猪烤了,请左钟离与秦观月来吃,便当是答谢两人。

      秦观月看了看左钟离,心想:“你倒是本事,我叫你烧个像样的菜,你却整了头烤全猪来。”

      当夜村民取出自家酿造的果酒,频频劝饮,月至中天,才渐渐散去。

      左钟离与秦观月都有些微醺,沿着山道并肩而行。走到木屋前,左钟离抬头看了看明月,忽然想起那日做的美梦,忍不住拉着观月站在溪边,说道:“观月,你还记得从前我们一起饮酒观月么?那时候你还做了一首曲子。”

      秦观月仰望天际,悠悠出神,道:“从前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只当是一场梦罢。”

      左钟离忽然伸手搂住秦观月,秦观月微微挣扎了一下,看见左钟离痴痴凝视自己,心中一柔,便不再挣扎,任他搂着自己,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跳。

      只听见左钟离道:“我却觉得现在才像一场梦。我从前怎么也想不到,能够这样抱着你。观月,你可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欢喜?”

      秦观月默然不语,他又何曾想到自己与左钟离竟会分隔十年后,又这样走到了一起。他任左钟离搂着自己,左钟离无意识轻轻蹭着他身子,秦观月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却又觉得有些发软。忍不住便涨红了脸。

      左钟离凑到秦观月耳畔,轻轻吐气,低声道:“观月,我想听你弹那首曲子。”

      秦观月一愣,答道:“我多年不弹琴,早就生疏了,弹出来必定难听的紧。”

      左钟离却道:“不要紧,我就是想听你弹。”仿佛撒娇一样,一边蹭着秦观月,一边在他耳边反复念道:“观月,现在弹给我听罢。”

      秦观月被他弄得心跳加快,忍不住一把推开他,说道:“左钟离,你又在借酒撒疯么?这里连琴也没有,你叫我弹琴给你听?我告诉你,我已经不记得曲子了,便是有琴也不弹。”

      说着便自顾自往屋里走。

      左钟离被他一推,晕头转向,坐倒在溪边大石上,醉眼朦胧间看着观月背影,低低笑道:“观月,从前的事忘记了就忘记了。你只要记得以后我会一直陪你观月便成了。”

      秦观月身形一顿,回头再看左钟离,已经躺在石上睡着了。月光洒在他脸上,照出一张心满意足的笑脸,不由微叹口气,自语道:“躺在这里睡觉,明日又要浪费我辛苦采的草药。”拉扶起左钟离,一同进了屋子。

      第二日起,左钟离便开始教村中孩童识字,山中物件简陋,也不用什么笔墨纸张文房四宝,便是正式的学堂也没有,往树下一坐,拿着树枝在泥地上比划,便这样教了起来。他本是满腹才华、少年时连中三元的绝世天才,教这小山村里的孩童识些字,自然切豆腐般轻而易举。

      秦观月仍是时时背着药娄独自去山里采药,这时左钟离便会请村妇烧两个简单小菜,他在村里教书授课,不收分文,见村人过意不去,便顺势提出以此交换,倒也皆大欢喜。

      早早的把饭菜端回木屋,静等秦观月采药回来。左钟离自己也不免哑然失笑,心想这倒像那些村妇一般,等着丈夫打猎归家。

      虽则好笑,却又甘之如饴。

      秦观月也并非天天采药,不去时,便陪着左钟离一同到村里教书,他才华不在左钟离之下,自然也难不倒他。只不过若他教时,便尽写些常见能治风寒脑热划伤烫伤的草药名称让学生记,又顺便详细讲述形状药性、如何使用,倒也实用无比。

      到傍晚时,两人便一同并肩回去,一路上不过寥寥数语,却觉得说不出的宁静安心。

      此处地处徽郡,远离上京,但江白利用手中半分堂力量,仍能与他二人保持联系,每隔一两月,便传讯一次,告知京中局势。

      左钟离与秦观月离京数日后,太子水晟澈终于苏醒,转危为安,但因伤势极重,缠绵病榻数月,直至入秋时,才真正好转。此时安王退隐,祈帝神智已失,三皇子水晟涟远调西疆,六皇子水晟湛被软禁在京中,朝堂之上,原太子一党大臣不是转投新主,便被借故贬职。五皇子摄政,手段凌厉,倒真有几分昔日祈帝之风。但他当初摄政时,是以太子重伤,祈帝遭人谋害为由,暂代治理朝政,祈帝与太子一日未死,他就不能登位称帝,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宗人府里几个年长亲王虽则平日不问世事,可多少仍是说得上话的,五皇子水晟洌又要做婊子又想立牌坊,不愿在这事情上落人话柄。想来这些时日里,他只怕天天盼着太子重伤不治而亡,甚至又数次派人暗杀太子,但却被江白生生阻下了。水晟洌隐约猜出太子水晟澈身边那琴师兼男宠之人绝不寻常,也大约知道祈帝当年曾设下暗部,心中揣测或许江白便是暗部之人,但苦于不知内中详由,便有些无计可施。

      如此,江白暗中经营,到年末时,太子已经全然康复,重归朝堂,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五皇子根基稳固,身后有皇后族人支持,又控制了祈帝,而太子一党在这半年间被逐渐削弱,早已落了下风,水晟澈真正欲夺回实权,却也并非那么容易。

      左钟离明白此中利害关系,每逢回讯时自然出谋划策一番,但他知道京中局势瞬息万变,如今自己远离朝堂,这些策划也只能给江白略作参考而已。

      秦观月见他每每牵肠挂肚担忧着朝堂之事,不由出言宽慰道:“且不说水晟澈牢坐这太子之位,自有其过人手段。我那师兄,又岂是吃素的?你何必在这里为他们瞎操心。”

      左钟离心想,不错,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他如今与观月朝夕相处,只觉得天下再无比这更幸福之事。

      但左钟离自读书识字起,便心怀抱负,他才高志远,十年前得祈帝重用,庙堂之上步步高升,得以施展才华。如今却为五皇子水晟洌所迫,不得不隐居在这小小山村中,教顽童识字,初时尚能自我安慰,时日久了毕竟越来越觉得有些不甘心。

      秦观月看出左钟离心思,却不点破。

      转眼又是半年,眼看便要入夏了。这日午后,秦观月收到了江白传来的消息,一字一字仔细的看完,淡淡一笑,伸手揉碎了纸。

      到夜间,两人并坐在屋外,临溪观月,秦观月开口说道:“有一件事,你听了大概会觉得高兴。”

      左钟离侧头看向秦观月,只听秦观月道:“太子登基了。”

      左钟离一愣,随即会意过来,这一场权势斗争,五皇子水晟洌毕竟还是败了。不由脸显惊喜之色,道:“真的?”

      秦观月点点头,道:“过些时日,便会有人来接你。回去之后,你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左钟离了。”

      左钟离正觉欣喜,忽然看见秦观月脸上神情漠然,也吃不准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忍不住问道:“那么你呢?”

      秦观月微皱起眉,道:“我……其时并不喜欢上京。”

      这固然是因为待在京中难免触景伤情,想起过往。却也是由于他少年时体弱多病,常年困在楚府之内,对书中描述的各地风土人情艳羡不已,只盼能亲眼见一见。后来遭逢变故,反而人生自此海阔天空,兴起时,便四处游历行医,好不肆意自在。

      因而不愿久居上京。

      左钟离只觉得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时间浑身发寒,心中挣扎许久,终于说道:“观月,若你不喜欢,我便不回去了。你要住这里也好,去别的地方也好,这辈子我总是不会离开你的。”

      秦观月心中感动,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又说胡话。我只是说不喜欢上京,便是一定不去么?”

      左钟离听他这话,似有转机,心中一喜,紧握着秦观月双手,颤声道:“观月,你的意思是……”

      秦观月轻哼一声,道:“我先与你说好,我每年至多在京里待三个月,其余的时候,我要四处云游的。”

      左钟离一张脸垮下,忍不住叫道:“只有三个月?”

      秦观月看他纠结挣扎,不由心中暗觉好笑,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叹口气道:“好罢,四个月总行了罢。”

      左钟离见秦观月退步,不由便要讨价还价,搂着秦观月道:“观月,你怎么忍心让我一年只有四个月见得着你,这样的话,我倒不如依先前说的,索性辞官算了。”

      秦观月见左钟离神色认真,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道:“我才不要被你整日缠着呢。至多半年,可不要再讨价还价了。”

      左钟离心知这已是观月极大的让步,虽然颇不甘心,但唯恐真恼的观月,只得闷闷点了点头,又仿佛怕他反悔一样,说道:“那便是半年,一天也不能少。”

      秦观月注视左钟离,心情一阵激荡,回拥住他,低声道:“你莫忘了,你已经把心交给了我,我走到哪里也会带着的,这辈子也不丢下。”

      月色下,两人紧紧相拥,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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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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