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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左钟离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抽痛,身体一忽儿冷一忽儿热,整个人仿佛被轮番抛在冰水与岩浆中反复煎熬。

      四处幽暗无光,左钟离却觉得好像看见观月正被人推倒在地上拳打脚踢,旁边有人对着观月脸上伤痕指指点点,另一人从身后拿出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笑着说道:“不如给他右脸上也画个一模一样的罢。”

      左钟离一声惊叫,猛然醒了过来,好一会才意识到原来只是噩梦一场,心情放松,不由低喘几口气,牵动胸口伤处,又是一阵火燎一般剧痛。

      借着微弱光线,打量四周,发觉自己正躺着枯草堆上,三面高墙,一面围着铁栏,铁栏之后,黝黑不见动影。透过高墙之上的窄窗,隐约看见外面正下着大雪,天际泛着淡淡青光。凛冽的寒风涌入,令左钟离觉得四肢冻的几乎失去知觉。

      左钟离心中一阵苦笑,想不到隔了近十年,自己又仿佛回到原处。

      这是天牢,十年之前,也是这般的寒冷天气,他得罪了当朝太师楚晋,获罪入狱,整整被关了八个月。

      却不知,这一次又要在这不见天日的牢中待多久。

      这时意识渐渐清醒,略一推算便知晓了前后因果。只怕是宫中已被五皇子控制,也许他又下了毒谋害祈帝,将罪名顺势推在自己与观月身上。不由长叹一声,这勾结罪臣、逆谋弑君的罪名可真是够大的。

      然则心中更牵挂的却是观月。

      看这样子,观月非但是被自己牵累,而且显然他的真实身份也被发觉。

      左钟离自觉大约断了肋骨,不知观月又会遭人怎么对待。想到先前的噩梦,不由心中惶恐无比,只怕噩梦成真。

      他此时身在牢中,四周静悄悄无声无息,既不知外间情形如何,也不能确定自己究竟已昏迷了多久,更不知观月现在如何。

      一时间,生出一股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然则,为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

      左钟离在枯草上躺了一会,觉得越来越冷,神智昏沉间,仿佛又要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被人拖起,几经转折,牵动胸前断骨,几欲昏迷。待神智略微清醒是,发觉自己已被镣铐钉在刑架之上。

      四周被火把照亮,刺痛左钟离双眼。

      勉强睁眼辨识,不意外看见五皇子水晟洌端坐在刑室一角,正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味,神色悠然。

      左钟离苦笑一下,低声道:“五殿下好厉害的手段。”

      五皇子水晟洌神色不动,一旁心腹知机,将一张纸递到左钟离面前,五皇子水晟洌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左大人,画押认罪罢。”

      左钟离侧目看去,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无非也就是俯首认罪的话语。心知水晟洌手段决然,自己绝无侥幸。

      但即便如此,左钟离也知道绝不能签字画押,若认了罪,便是死路一条,只怕隔日就要问斩。

      然则……便是此刻不认罪,这天牢里有的是屈打成招的办法,左钟离自认没有什么英雄气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硬挺过去。

      微一犹豫,还是不由自主别过头不看那罪状。

      心想,能挺多久便挺多久罢。

      五皇子水晟洌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左大人竟有这样的硬骨,看来若不好好招待一番,反而对不起左大人这一身铮铮铁骨。”环视四周,笑道:“这许多东西,倒叫人看的有些眼花缭乱,也不知选什么好。左大人,你喜欢哪一样?”

      左钟离默不作声,心知水晟洌也不过惺惺作态,玩些猫捉耗子的游戏。

      水晟洌眼神示意,一旁心腹快步上前,取过几支细长铁针,放到火把上烤了一会,另一人抓过左钟离左手,便把针往食指指甲下插去。

      左钟离只觉得手指先是一阵剧烈刺痛,接着又如火烧一般,痛到极处,张了张嘴,惨呼声哽在喉咙里,竟一声也未发出,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昏迷不过片刻,又被第二下剧痛刺醒,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未及喘息,眼睁睁看着第三支铁针插入,左钟离又是一声惨呼。

      他从前虽被关入牢中,却从未受过这样的酷刑,待左手五指俱被插了铁针,已经是叫也叫不出声了。

      五皇子水晟洌悠然说道:“左大人,可愿意签字画押了?”

      左钟离低声笑道:“这插针手段……未免也太过老套了罢。”

      五皇子水晟洌神色一冷,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越是老套的办法便越有效,既然左大人喜欢,不如右边也都插上罢。”

      左钟离惨笑一声,闭上双眼,任凭酷刑加身。

      这一番折腾,左钟离终于完全昏迷过去,待水晟洌命人泼了几盆水仍未浇醒他,只得恨恨道:“明日再来收拾你。”

      于是命人将左钟离从刑架上解下,又丢回到牢里。

      如此折腾了三日,五皇子水晟洌命人重刑伺候,诸般花样加诸左钟离身上。左钟离满身是伤,体无完肤,虽然痛极,心里却忍不住笑道:“左钟离啊左钟离,想不到你还真是好汉一条。”

      这日夜里,左钟离迷迷糊糊间,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触及伤势,不由呻吟一声,睁开眼,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心中一惊,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那人低声说道:“左大人,是我。”

      说着点亮手中火折子,左钟离识出,正是江白。

      却见他神色憔悴,不见往日从容气度。

      左钟离心中一喜,道:“江白,你怎么会在这里?观月在哪里?他可好?太子殿下伤势如何?陛下他究竟……”忍不住一连串问出许多问题来。

      江白道:“时间有限,还是等出了天牢再详说罢。”

      伸手拉起左钟离,左钟离全身是伤,稍一扯动便浑身剧痛,忍不住低声呻吟。

      江白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左钟离嘴中,道:“你先忍忍。”

      左钟离觉得这一粒药丸吞下,不一会神智有些迷糊,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也不觉得痛楚了。

      任江白背着他,竟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天牢。

      江白本是直接受命于祈帝,非常时期,自有非常权限手段。这一番救人行动事前虽然颇费精力,于江白却也并不是天大的难事。

      左钟离再清醒时,发觉自己被安置在软榻之上,伤处已被包扎清理过,胸前断骨也用夹板固定了。细看四周,布置精美典雅,屋里燃着暖炉,舒适宜人,但稍稍一动,却又觉得身体阵阵抽痛。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左钟离看见江白走入,张了张口,便要说话。

      江白伸手止住左钟离,道:“你不用说话,我一件一件告诉你。”

      见左钟离闭口,江白在椅中坐下,神色疲倦,说道:“观月很好,他被关在大理寺牢中,但没受什么刑,我已经把他带出来了。你不用急,他去煎药了,待会便会过来。太子伤势沉重,那一刀差点刺中心脏,目前还未清醒。我前几日夜里悄悄入宫,陛下似是被下了药,神智不清。如今五皇子趁陛下与太子无力执政,已代为摄政,控制了朝中局势。嘉祥师兄的事情……自有安王去想办法,我现在也实在无暇顾及。”

      左钟离心想,这一场变故,唯有江白无恙,全部重担压在他一人身上,非但要时刻担忧太子性命,还要入宫探查,又手段神通,把自己与观月救了出来,只怕一连几日也未睡好觉,难怪如此憔悴。

      但左钟离此时无暇他顾,只听见江白说观月无恙,便顿时心情放松下来,忍不住喃喃道:“他无事便好。”

      江白淡淡瞥了左钟离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打开门,左钟离当他要出去,却见他在门边背对自己站了一会,涩声低语道:“若他也无事便好了。”

      忽然将身子往一旁侧了侧,对着外间扬声说道:“观月,你来的正好。”

      左钟离心神一振,看着秦观月端着一碗药,从屋外走进来。

      恍惚间,觉得好像回到那日医馆内。

      只看见观月在床头坐下,仍是如那日一般,一言不发的将他轻轻扶抱起,然后一勺一勺仔细的把药喂入他口中。

      喂完药,又为他擦了擦唇角溢出的药汁,看见左钟离正盯着自己,秦观月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又何必硬撑着受刑,左右五皇子已把罪名套你身上,你又何苦再给他折磨你的借口。”

      左钟离失笑道:“左右他存了心要给我上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避也避不过去啊。”

      秦观月将他身子放平,道:“罢了,你好好休息吧。你身上的伤,我总能给你治好。”

      左钟离喝了药,觉得有些困顿,此时亲眼见观月无事,便安下心来,依言闭上双眼。

      待秦观月与江白出了屋,合起了门,左钟离已陷入黑甜梦乡。

      梦中左钟离看见自己与观月手握着手,站在小溪边,仰头同观明月,观月语笑嫣然,神色亲密。

      这一觉睡的舒适无比,到第二日午后,左钟离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却觉得眼皮沉重,一时睁不开眼。

      这时耳中隐约听见身边有人在说话,听那声音,是江白与观月。

      只听见江白说道:“如今局势混乱,京中不可久留。我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你们便出发,还是去马家村罢。水晟洌现在要全力控制上京,无暇寻到那里。”

      秦观月低低嗯了一声,并未说话。

      江白忽然叹一口气,道:“观月,你说句实话,你如今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左钟离这般的痴情种子,真是当世罕见,我看他这样苦苦追寻你,也为他觉得艰辛。你若是对他无意,便干脆回绝了他,也好过这样拖拖拉拉,免得将来大家痛苦。”

      左钟离听见江白提到自己,不由呼吸一滞,心跳加剧,屏息凝神,等待观月回答。

      屋里一片沉寂,过一会,秦观月暗哑声音才慢慢响起,只听见他说道:“我十年前认识他的时候,在楚府里倍受冷待,又遭兄长忌恨,心里苦闷,那天晚上他突然走到我面前,与我说话,言谈有礼,满腹才华,我心里真是高兴,只觉得人生得遇知己,死而无憾。后来我生死走了一遭,楚家又被满门抄斩,我心里想,这样也好,楚观月已是个死透的人了,过去种种俱为过眼云烟,今后这世上便只有秦观月。左钟离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都与我无关了。我这样想,过了十年,就真的有些把他淡忘了,谁知道他又突然来找我……”顿一顿,又接着说了下去:“找我做什么呢?我也已经不是他心里那个楚观月,相见倒真不如不见。何况他如今位极人臣,站在那风口浪尖的位置上,若与我牵扯上关系,万一有遭一日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岂不是又无端端的牵累了他?所以我便要避开他,遇见了他,也故意不与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若不是那天在千水阁,他喝醉了酒抱着我胡言乱语,我怎么会知道他对我有这样的心思。我虽然惊讶,可心里面却一点也不觉得厌恶。左钟离这个人,我本就是明白他的,他从来都是坦诚认真,绝没有花言巧语,他对我太好,我没有办法去讨厌他。江白,说实话,我一想到这十年里,他时时想着我,挂念着我,后来又总担心着我,维护着我,心里面就很是感动。可是,江白,我又觉得害怕,我总是想,他现在对我好,可又怎么能保证一辈子都对我好?人的心是会变的,我害怕,再过十年二十年,也许哪一天……”

      语声渐低,最后竟隐有哽咽之意。

      这时听见江白叹息道:“观月,你是因为被你姐姐害了一回,便再也不敢相信人了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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