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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左钟离怔怔看着秦观月出门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心中一片茫然,脑中只一个声音反复回响:“他不是观月!他不是观月!”

      门人老林见左钟离站在院中发愣,重重的咳了两声,说道:“左大人,秦大夫已经走了,您请回罢。”

      他见左钟离方才刻意袒护,便不比从前,心生好感,言语间客气了许多。

      左钟离木然看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门人老林自然不知左钟离心思,但见他屡次来找秦观月,此时又被秦观月这般冷淡对待,想是心情郁闷,于是随口安慰道:“左大人,秦大夫素来如此,您勿放在心上。”

      时已近午,正当炎夏,那门人见左钟离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色苍白,身形摇晃,心想莫是中了暑。一时心软,便劝道:“左大人,不若进屋坐一会再走?”

      左钟离恍恍惚惚点了点头,被门人拉进屋里坐下,门人倒了杯双叶茶给左钟离,说道:“秦大夫说近来天气闷热,易中暑,备了荷叶、竹叶沏茶祛暑,左大人喝点茶消消暑气罢。”

      左钟离接过喝了几口,觉得一股清凉之意在心肺间散开,果然舒畅了许多,人也跟着清醒几分。虽则颓丧,却强打着精神,道:“多谢。”

      目光随意扫过屋内,看见这医馆布置的简单。一侧靠墙一排高柜,分成许多小隔,每个抽斗上贴着纸条,想来是存放药材的柜子。另一侧几张座椅,桌上放着捣药研磨器皿、笔墨纸张及一本半摊开的书。

      左钟离略略凑近,看出那是本医书,便随口问道:“秦大夫医术高明,还要照着医书看病么?”

      老林笑了一声,道:“这倒不是,这书是秦大夫闲暇时候看的,秦大夫说要时时温故知新,所以便喜欢随手可及处摆上这么一两本书。”

      说着拿起那书,指着翻开的页给左钟离看,左钟离只见那书页空处写了许多细小批注,再看那字迹,无比熟悉,显然与当日那张药方上的字出自同一人手笔,亦与十年前那观月之人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但此时静下心来细看,却又隐约察觉出细微差别。

      秦观月的字,比当年楚观月少了一分柔和,却多了一分苍劲。

      不禁心中又多了一分沮丧,原来这秦观月,真的不是他心中恋慕的观月。

      想来也是!观月温润如玉,谈吐风雅,怎么会像秦观月这样言辞尖刻,语气冷漠。观月嗓音清澈如溪,哪里是秦观月这样的暗哑难听。观月身形修长,而不会如秦观月这样过分削瘦。观月那一双手更是纤长柔润,绝不可能变成秦观月那一双枯爪模样。观月衣饰讲究品味高雅,又怎么会戴着这样的黑纱斗笠遮头遮脸。

      何况,若是观月,若是那当年一同把酒赏月之人,绝不会待自己这般的冷淡!

      越是这样想,越认定秦观月不是楚观月。

      但,若秦观月真的不是楚观月,那便是说,也许十年之前,楚观月便已经真的死了。

      当真如此,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当下起了身,颓然告辞。门人老林客客气气将左钟离送出医馆,便把两扇黑漆木门重又阖上。

      左钟离只觉得,便好似把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奢望也断绝了。

      回到家中,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

      然则朝堂之上,形势瞬息万变,却由不得他不强打起精神来。

      这一日早朝,殿堂之上,众臣为了北疆兵权,分成了几派争执不休。

      北疆原是宁王水祈丹镇守,因宁王水祈丹密谋叛乱,已被祈帝赐死。他留下的兵马由谁接管,一直悬而不决。

      近来边疆频频传来消息,说蛮族蠢蠢欲动,因而这北疆兵权统领之事便迫切需要解决。

      这其中,呼声最高的,乃是安王水祈苏、三皇子水晟涟、五皇子水晟洌,太子水晟澈反倒并不为人推举。

      这一派说:“北疆兵马彪悍,却不易管束,唯有安王殿下身份尊贵,方可以压制。”

      再一派则说:“三皇子殿下长于用兵,是为统帅合适人选。”

      还有一派道:“五皇子殿下如今即已成年,便该委以重任,也好历练一番。”

      虽则七嘴八舌,或委婉或直接,但大抵意思,无非如此。

      左钟离心中暗暗盘算:“安王水祈苏野心勃勃,祈帝最为忌惮不过,怎可能将如此重要兵权交于他手?三皇子水晟涟手中已握有西南三郡兵马,也不宜再增他权势。五皇子水晟洌从未带过兵,把北疆这般重要兵马交给他历练,实在儿戏。太子倒可胜任,却因为身份特殊,需辅佐国事,不宜远离上京。也便是这原因,因而众臣绝口不提太子。”

      悄悄抬头看向祈帝,见祈帝神色冷峻,不知心中究竟做何盘算。

      众臣争论半晌,未得其果,这时察觉祈帝一言不发,心中渐生惶恐之意,不由安静下来,一同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定夺。”

      说到底,仍还得祈帝说了算。

      祈帝冷冷扫视众臣一眼,过一会方开口说道:“北疆主帅之位暂时空缺,五皇子水晟洌为副帅。燕云铁骑划入安王水祈苏氂下。”

      主帅未立,五皇子水晟洌为副帅,意思便是由祈帝直接操控,虽则五皇子水晟洌不免占了优势,但这也勉强能算作折衷办法。

      然则令左钟离讶异的,乃是祈帝竟将燕云铁骑给了安王水祈苏,却不知为何?

      察觉祈帝作此宣布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便知绝非心甘情愿,想必安王水祈苏暗中使了什么手段,逼得祈帝不得不如此为之。

      此事即已成定局,众臣不敢再做议论,祈帝便宣布退朝。临离开时,说道:“左爱卿随朕来。”

      左钟离连忙应了声是,跟在祈帝身后,去了御书房。想是祈帝有事要与他说。

      果不其然,入了御书房,祈帝命宫女宦臣退了,在椅中坐下,问道:“左卿家可是对朕方才的决定有异议?”

      左钟离略一犹豫,道:“陛下,燕云铁骑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北疆最精锐的一支部队,若为安王殿下所用,只怕有些不妥。”

      祈帝轻叹口气,这时显出些倦意来,伸手揉了揉额头,道:“今后安王的举动,还要左卿家多留意了。”

      他这般说,左钟离心中明白,的确是安王暗里使了些手段。祈帝既然决不会将之告诉左钟离,左钟离自然也就聪明的不会去问。

      应道:“但凭陛下旨意,臣自当不负陛下所望。”

      祈帝点点头,拿起桌上奏折翻看。

      左钟离立在桌前,心中揣测,想来祈帝特意把他叫来御书房,决不会只为安王这一件事,应当另有要事。

      静默片刻,果然祈帝又开口说道:“左卿家,你以为太子如何?”

      左钟离一怔,答道:“太子殿下才略出众,文治武功皆过人一筹。”

      心中却有些忐忑,祈帝忽然提起太子,只怕是有些蹊跷。念头一转,已隐约揣测到了一些。

      果不其然,听见祈帝说道:“这几日,有人上奏弹劾太子。”

      如此这般的事情,本就是司空见惯,太子虽久居东宫之位,但各派人马为了争权夺势,自然少不了时时抓着些太子水晟澈的疏忽之处,确有其事也好,子虚乌有也好,总之目的无非是为了让祈帝觉得水晟澈并不适合做太子。虽则一时三刻未必便能令祈帝下旨废太子,日子久了,积少成多,祈帝一旦起了些别的心思,诸派便多了一份机会,如此而已。

      左钟离道:“太子殿下言行无过,请陛下明察。”

      祈帝冷冷一笑,道:“当真言行无过么?奏折上写太子专宠男伎,更为了那男伎与安王争风吃醋,行止有失,有损皇家颜面。”

      左钟离闻言默然,本朝尚南风,龙阳断袖引为时尚,太子便是有男宠,也并不算什么。但既然说道专宠,又说太子与安王为了男宠争风吃醋,便确实有些不妥了。一则,男子不能生育,太子身为这江山社稷的接班人,自然不可无后。二则,为一个伎人与安王起了纠纷,确实有损皇家颜面。

      只不过,这其中,尚有几分可以辩驳之处。

      何况,真说起来,江白能不能算作男宠,还未可知。

      猛然间左钟离又惊省起一事来。

      祈帝是否就知道那所谓的男宠是江白?江白既受命于他,入住骊山别院之事祈帝不可能毫无知觉,更甚至太子水晟澈带江白去骊山别院疗伤,也许便是祈帝默许的。

      倘若如此,祈帝问这些话时,心中究竟又是怎么想的?

      刻意在他左钟离面前提起,是否只是为了试探?

      左钟离曾与江雉交好,众人皆知。近来又几度出入江家,甚至在安王府亲眼看见江白与太子一起。祈帝既然能创建半分堂,难保便不会有别的什么暗部,左钟离这一举一动,祈帝又究竟知道了多少?

      该如何应对,才不会惹祸上身呢?

      表面上风平浪静,脑中却已瞬间转过许多个念头。

      心中暗拿了主意,答道:“陛下,太子殿下素来冷心冷情,如今既然未立正妃,有个男宠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臣虽未应邀赴安王寿宴,却也听人描述当时情景,并无有争风吃醋一说。”

      便赌上一把,全装作不知实情。

      见祈帝沉吟不语,又道:“这般捕风捉影的奏折,未可全信。”

      祈帝“嗯”了一声,合起奏折,凝目看向左钟离,却未出声。看那神情,倒并无什么变化。

      左钟离心中略松口气,想来祈帝也毕竟不是全知,总有疏忽之处。

      这时听见祈帝忽然又问道:“左卿家,你且说说,五皇子如何?”

      左钟离微一错愕,答道:“五皇子如今方成年,尚未定性,臣不敢妄下断言。”

      祈帝似是猜到左钟离会这般含糊应对,沉声道:“若立他为太子呢?”

      左钟离心中一惊,心想:“难道陛下竟起了废太子之意?”

      五皇子乃皇后嫡出,外戚势力庞大,确是太子水晟澈的有力敌手。除了这弹劾太子的奏折之外,莫非近日又有什么人向祈帝耍了些软硬手段?

      然则,祈帝独断专权,其实并不喜臣子过分逾越,他拿这么重要的事情来问左钟离,却叫左钟离有些为难。

      略一思索,答道:“陛下,当年诸臣上奏先皇,曰应以长为尊。”

      这说的是当年释帝要废太子水祁宏亦即如今祈帝而改立安王水祈苏为太子之事,太子一党以水祁宏为皇长子为由,反驳释帝。

      言下之意便是,陛下你既然自己是应了这句话保住太子之位的,又怎么能废自己的长子水晟澈立五皇子水晟洌为太子呢?

      左钟离这句话,其实尚有极大破绽之处,因则当日水祁宏非但皇长子,又是皇后嫡出,身份上便少了许多争议。而如今太子水晟澈并非皇后嫡出,自然有所不同。

      然则一时之间,左钟离也未能想到更合适的回答了。

      “以长为尊。”祈帝低声念这四字,忽然连连咳嗽了数声。

      左钟离连忙道:“陛下,请保重龙体。”

      祈帝以帕掩着嘴,道:“罢了,现在为时尚早,不提也罢。”

      复又摆了摆手,说道:“左卿家,退下罢。”

      左钟离连忙叩首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走到外间,被风一吹,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心中忧虑,想到,无论是自己、太子或是江白,都需得慎言谨行。

      在那站在□□至高点的帝王面前,他们这些人都是如履薄冰,身不由己的。十年前祈帝逼宫夺位的凌厉手段,是谁也不敢忘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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