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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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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景是个唱花旦的,扬州城里也算有点名气,可惜一直被上面的角儿压着,没太火起来。就像今天,二胡师傅曲子也拉得平平,精致的曲子是名角儿才享有的,他依依呀呀的唱着压不住满堂的嚣杂,不由得心里厌烦的紧。
今个儿林月白也去了福源楼,在同一个时间,坐在同一个的位子上,穿着一个颜色的衣服,叫了一样的茶水点心,连台上唱戏的也是同一个……店里的小二这几日已经熟悉了他,打过招呼端上东西就请客人自便了,多一句话都没有,楼子那么大,他耽误不起,况且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肯花钱的金主,他也没必要巴结。
林月白对店家的态度不置可否,就着竹叶青吃自己的花生米,不时地抬头看眼台上,花旦的行头不甚精致,妆画得也不仔细,却难掩盖底下的好颜色,更难得的是那一副好嗓子,清清冷冷,很有味道。不过看底下客人的反映就知道,欣赏的不多,更多的是冲着他的长相来的。林月白摸了摸下巴,一连守了几天,再没人来闹事他可就要自己动手了。
林家二爷淡淡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曲起来在桌面轻敲,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一向很有耐心,不在乎多花点功夫。戏台上正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杜丽娘一路分花拂柳进了园子,正待来一出“游园”的好戏,不想台下有人喝了一声,“老板呢?”云景被他吓了一个激灵,园没游成,先惊了梦了。
道是天意,想来各路神佛是护着林月白的,等了这许久终于给了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转过头就看见扬州知府伴着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进了门,来势汹汹,很像来是砸场的。台上云景稍微停了一下,若无其事的接着唱,天塌了有老板顶着呢。果然,见有贵客来了,邹老板亲自出来迎接,几句话不到就要把他们往雅间里请。
知府大人扫他一眼,看旁边人脸色。这人邹老板是知道的,京里来的王爷,一年总要见那么三五次,出手大方,跟他也算熟识,不想脸上堆了笑,还没开口,就让那人打断了。男人摇着扇子,盯着台上的云景神色冷冷的,“不过是个倌儿,架子到不小,得,今个儿爷包场了,让他卸了妆,去里头伺候着。”
邹文听着这话意思不对,仔细想了想,身上的衣服就被冷汗湿透了,合着这位爷来者不善,是找麻烦来了。扬州城里的都知道,凭着云景的长相火不起来,不真是为了前辈的打压,更多的是他卖艺不卖身的缘故。这点王爷也知道啊,可今个是怎么了?往常他不是挺爱云景这调调的吗?说是去里头伺候,谁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男子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起码大堂里的人都听到了,连台上的云景也听到了,停了唱腔,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不知道王爷这是个什么意思?自己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做戏子的人惯是伏低做小的,云景当下也不含糊,一把抹去脸上的油彩就走下台到了童远跟前,也不敢再摆姿态,只乖巧地站着。
童远脸色阴沉,在大堂中间的桌子前坐下,唬了原本的客人一跳,看着势头不对,麻溜的付账走人了。邹老板朝四面拱了拱手开始清人,大多数客人都很有眼色的起身离开了,可也有那不懂事的就是坐着不动。林月白眼看着云美人儿受着委屈陪酒陪笑,心里恨得直咬牙,那不开眼的店小二还要赶他走,再忍不住了,噌的站了起来,奔着忠顺王那桌就去了。
小二阻拦不住,眼看着林月白杀气腾腾的扑过去,心里头直叫娘,爷们儿,纯爷们儿,这的对云公子多在乎啊,都敢对着官家拍桌子了!不提店小二心中的纠结,只说桌面上几人的反应,那是相当的耐人寻味。云景看着他僵硬了,邹老板那是吓了一跳,丫的,这谁啊,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要英雄救美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吧,这是能参合的时候吗?!
扬州知府方文静本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言不语,决心装蘑菇装到底,架不住旁边童远一声冷笑,打了个哆嗦,娘的,这笑得太渗人了。打叠起精神,他强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么巧,没想到林二公子也在……。”林月白拍了桌子后倒风度翩翩的坐了下来,好像刚刚那人不是他一样,“嗯,真是巧,没想到方大人也在,想是来捧云景的场了。”
童远冷着神色,看他一眼,唇角弯着要笑不笑,看着叫人寒意四起,“听说林家二爷最近潜心向佛,是大明寺的常客,今个儿爷也来看看,果然人气很旺啊。”邹老板汗了一下,大明寺出门左拐,就是快马飞驰也远着呢。林月白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子清,你听我……”
忠顺王也不理他,用两根指头捏住云景下颚一抬,打量两眼,随即向一旁甩开,用雪白的绸帕擦了擦手,“还以为什么天姿国色,不过是个人样,有什么好磨蹭的,让老板把卖身契拿来,爷替你买了。”云景一呆,脸色煞白,真真的无妄之灾,那林家二爷他都没正眼瞧过的,王爷这醋劲也太大了。
不能不说童远的气场太强了,强到邹老板和云景都自己在脑中补全了,原来是抓奸来了!难怪人都说忠顺王和林家二少关系好,原来是这么回事,自以为了解了事情真相的云景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一下他和林二爷毛关系也没有,王爷你千万不要误会……可惜林月白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子清,我是真喜欢小云儿,你就成全了我吧。”
小云儿小云儿小云儿…………
方文静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上品龙井就喂了袍子了,还好不烫……邹老板呆呆的不明所以,奇怪,这个林二爷和云景是那种关系么???他作为老板竟然不知道?!!云景默默地在心里喷了口血,把要分辨的话咽了回去,两个人他都惹不起,还是别管了。童远表情都扭曲了,咬着牙道,“成全个鬼,亏我们两个打三岁就在一处的,才三年你就不知道什么是朋友妻不可戏了!”
竟然不是捉奸是争风吃醋……云景风中凌乱了,随便来个人给他解释一下行吗?为什么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王爷的男宠了……?难道叫云景的其实有两个,另一个不但爬上了王爷的床还勾搭了王爷的好友让两人反目成仇?不管另一个云景是谁,反正不是他……可是看着老板暧昧的眼神,他真想出去死一死,我说两位给个痛快吧,你们这是搞毛呢?!
皇上你一定要相信属下,自从属下来了扬州就一直兢兢业业的搜集情报没出过半点岔子,不管是盐政林如海还是世族甄家,事无巨细绝无隐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吧……?所以你一定要相信属下啊,属下对您衷心耿耿,借属下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勾引您的亲弟弟和表弟弟让他们争风吃醋啊!他简直要泪目了,天啊,随便谁也好,快把他两个带走吧。
在童远咬牙切齿说了那句话后,气氛就凝结成冰了,林月白不言也不动,直勾勾瞅着童远,看得他汗毛直竖,觉得这目光要是能杀人他估摸已经死上几个来回了,遂以更凶狠的目光回望……。方文静不自在的动了动,离两人远了一点,不是说就演一场戏吗,现在是怎么个情况,这两人不是来真的吧?云景心里就更没底了,好嘛,今个儿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皇上面前他是落不着好了,不管皇上信不信,他自己都不信了。
难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失忆了?云景森森的困惑了。至于邹老板的反应,他已经被边缘化了,不提也罢。
就在这万众一心齐齐一默的时刻,这出戏里最重要的人物终于登场了,“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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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爷子和林如海在书房里聊着,被告知他家白哥儿已经好几天不见人影了,林如海隐晦的表示虽然大明寺风景不错,但显然福源楼更胜一筹,不过年轻人嘛,可以理解,哈,哈,哈……林源气得差点没抽过去,花酒事件还没淡去,你又迷上个戏子,林源心里老泪纵横,儿啊,皇上对咱们家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收养了林如海的女儿又如何,他眼看就要不行了,还有结党的必要吗?有吗?有吗?你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的名声啊!
正巧林家下人来报,说二爷和人在福源楼为个戏子争风吃醋,对方人多势众,怕讨不了好。林源向来是护短的,自己儿子不争气是一回事,但别人要欺负他儿子是万万不行的,告别林如海,留下公主和他商量收养黛玉的事,急吼吼的救儿子去了。
林如海在他背后捻着胡子笑,须臾,神色淡了下来,不管林月白是真不着调还是假不着调,起码他这不着调还是很能让京里那位放心的,武平侯府兴盛的太久了,是时候出个纨绔了,林源养了好儿子啊。再想到黛玉,不由神色黯然,若自己的哥儿能留住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唉,都是命啊。
打点起精神,和公主商量着把日子定了,就在三天后,贾琏也还没走,正好代表了贾家,这样也没人能说林家失礼了。倒是贾琏接到消息时已经淡定了不少,该吃吃该喝喝,反正老太太回信里说了这事儿与他贾家没关系,让他不要管,他何苦听二太太的话去招人眼呢,没得替人得罪了别人还落不着好。要说王夫人还真是魔愣了,竟让贾琏去暗示他林姑父贾敏和林黛玉的嫁妆归属,话里话外都是武平侯府靠不住该给自己女儿留条后路。
贾琏表示人林姑父还没死呢,就是马上要死了,这样的话他也说不出口,是在……太无耻了。因此他压根就没提这茬,嘻嘻哈哈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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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薛家,薛蟠的杀人案自从童远介入之后,情形就糟的一塌糊涂,偏偏薛大傻子是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主,一口一个王爷救我,险些没被童远给打进泥里,还自以为得了王爷的眼,自己就要时来运转了。不想林月岩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趁他吃官司的时候,借机将薛家的生意吞了不少。
薛蟠火了,爷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你算个毛!奈何他的靠山不给力,童远嘴角抽搐着告诉他,爷也很想帮你这个忙,可你要知道,他们家是我皇兄都不敢惹的,你就这么冲上去……别说爷没提醒过你,后果自负啊!薛蟠激动了,这是忠顺王爷啊,当今最宠爱的弟弟,竟然跟自己说心事(?)!这是何等的荣耀,说不定是薛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了,回头自己一定要好好拜拜。
当下回家跟老娘和妹妹说了,三人一合计,都觉得林家来势生猛,合该避让的,不如就收拾收拾打包去京城吧,不但有贾家帮衬着,还有王爷做靠山,生意好起来不说,还能让薛蟠避避风头,况且宝钗年纪也快到了,是选秀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薛蟠就找了他的“好兄弟”忠顺王,两人在太白楼里坐定,薛大爷抓着他的手那叫一个默默无语两眼泪,把童远煞个不轻,呆呆坐着直到薛蟠告完别跑远了也没回过神来。林月岩看薛蟠走了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再看童远的眼神那叫一个诡异,“原来王爷喜欢这样的,啧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王爷放心过些天我也回京里去,一定帮你整垮了薛家,把薛蟠送给你当禁脔!”一时高兴,林月岩多喝了两杯,三杯酒下肚一头栽倒在桌子上……童远无语了,就这酒量你学人喝得那么豪放干嘛?!
等送他回家,又被林府管家抓住好一通盘问,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爷不跟你们玩了,爷要去扬州,爷要去找子期,爷就是跟子期争风吃醋也不跟你们纠缠了!!皇兄,金陵太可拍了,不但有人调戏我连下人都敢欺负我!!
就在他连夜奔向扬州的第二日早上,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的林月岩驾着华丽的马车带着公主向扬州去了,少了在他身边时时纠缠的忠顺王,日子清净了不少,唉,这才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