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忆》重夏十六

1、终究……成空

　　【一】
　　我是一只鬼。
　　我记得我的名字叫朝华，在我变成鬼之前，我是薛宰相家的大小姐。
　　我本应该与青梅竹马的阮景结为夫妇，夫唱妇随，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但只可惜，我成了现在的样子，而阮景的身旁有了另外的女人。
　　每每想到阮景怀里抱着其他的女人，我就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拆筋剥皮，让她不得好死。
　　可是，我根本进不了阮府，阮府的高院大墙上都贴着道士的符咒，我就连靠近，都不行。
　　在阮府外的墙边有一棵大树，我只能在这棵树上坐着，坐着，一直坐着，看阮景拥着那女人在后花园里赏花，看阮景在花丛中偷吻那个女人，看阮景抱着那个女人轻声耳语……
　　若我不是鬼，我的泪想必会将整个阮府都淹没。
　　那个女人所拥有的一切，明明都是应该属于我的……
　　我坐在树上，日复一日的看，直到有一日，树下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二】
　　那人长得很好看，长发披在肩上，黑亮黑亮，他仰头看着我，问我，“你为何坐在这树上？”
　　这么长时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我，我倚在树上看他，道，“我是鬼。”
　　那人笑得很温和，“我知道你是鬼，其实我是道士，这家人让我来降你。”
　　“降我？”我觉得有一只手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疼的厉害，“这家的谁？阮景吗？”
　　那人不答，仍继续问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为何坐在这树上？”
　　我苦笑，目光从他身上飘向院里，“因为我本是这家的女主人，院子里的那个女人夺走了我的一切，为何她成了他的妻子，而我却成了这幅模样？”
　　那人沉默，半响道，“你叫什么？”
　　我的心中满是苦涩与愤怒，“朝华，我叫薛朝华。”

　　【三】
　　“我与阮景，是青梅竹马。”
　　那人爬到树上与我坐在一起，他宽阔的袖子在风中摇曳，我道，“在娘亲怀我的时候，就与阮家定下了娃娃亲，所以我从出生，就是阮家的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这个陌生的男人说这些，而且他还是个道士，是来要我命的人。
　　但是，我心底的那些怨念，疯狂吞噬撕裂着我早已不跳动的心脏，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听我说，不管他是谁。
　　他安静的坐在我身边，用温和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他的眼神里带着怜悯，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可怜。
　　我是宰相的女儿啊，可怜这种感情从来都不应该放在我的身上。
　　“……我及笄那年，阮家过来提亲，之后过了一年，阮景本该娶我过门，但他却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人，对家里的人说，他要娶她，他爱的是她，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我为妻。
　　那天晚上的风很大，我坐在家里的池塘边上大哭了一场，然后就睡着了，等我醒过来后，家里就变了个样子，满屋都是白绫，我的手从我身边人的身上穿过，他们无视的从我身边走过，我说话也没有人回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我浑浑噩噩的走进了灵堂，那里面哭声震天，我看到棺材里的人，我才明白，原来我死了。”
　　我忍不住嗤笑出来，“你知道吗？我就这么死了啊……”

　　【四】
　　他的手慢慢伸到我的面前，然后再慢慢握住我的手，他目光中的怜悯几乎就要把我淹没，他道，“错了，你不是薛朝华，你是阿锦。”
　　我怔愣的看着他，他微微叹气，“你往院子里看看。”
　　院子里，阮景拥着那个女人正在赏花，她仰头，笑得美艳如花，我却顿时如遭雷击。
　　那……那是我的脸啊！
　　我慌乱的转头看着他，他道，“阿锦，她才是薛朝华。”
　　“不！”
　　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他的声音，可他的声音一点点钻进我的耳朵，“你是阿锦，是阮景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爱上你的哥哥，在他成亲那晚跳水自杀，你把自己当成薛朝华，因为你想他爱你。”
　　我的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他的手探过来抚在上面，“阿锦，鬼是不能哭的，哭了就要消失了。”
　　我眨眨眼睛，看到自己在晨光中变得渐渐透明。
　　原来……我是阿锦。
　　我将自己当成她，只是想让他爱我而已。
　　但终究……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