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鬼》煤飞

10、第九章 药灵谷

　　“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我们回家吧……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求求你跟我回家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白衣男子歇斯底里的声音快要刺破耳膜，他哭泣着，很绝望。

　　另一名黑衣男子，却只是沉默。

　　“难道你忘了，那日你被那些自诩除魔卫道的神仙几经猎杀，他们用降魔斧砍你头颅，你几乎断了性命！如今你跟他走，究竟是为何？！”白衣男子绝望的，想要拉住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退后几步，淡淡地说：“并无缘由，是我自愿跟随，跟你无关。”

　　白衣男人愣住，却在下一刻狂笑起来，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并无缘由？好一个并无缘由！你只是在气我吧？是我无知让你等了几千年，你恨我吧？恨我就说出来啊，不要说跟我无关……” 最后的声音，仿佛已经带着哽咽。

　　“对不起。”黑衣男人退后，冷冷地说，“已经结束了。”

　　然后就听不见两人对话了，只是，脑子里还记得声声宛如哭诉的乞求，卑微的，痛苦的，无助的，绝望的，随后便消失在幻影当中，仿佛从未出现，从未发生。

　　沐澜睁开了眼，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伤心的梦。

　　人们都说，梦是心之所想，心之愧疚，心之所憾。

　　有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平日里静静沉睡着，仿佛永眠一般，可要是有一天忽然醒来，便如一味无可解的毒，总叫你魂牵梦绕，不能自拔。

　　心中隐隐泛出一丝苦味，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他四下张望，却发现红鬼不在身边，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声，也没有回应。

　　“红鬼？”站起身来，沐澜向四周顾盼，依然不见红鬼踪影。

　　视线开外，天蒙蒙亮，泛着鱼肚白，燕子山上的空气仍有些微冷。

　　上次听红鬼说他迷路，沐澜自己也不识路，所以在佳河的时候，跟李大哥分别前把去药灵谷的路仔细问了清楚，本想可以顺利出去，可是没想到红鬼竟不见了！这可怎么好，那样小一个林子他都可以迷路好几日，这么大的燕子山，万一迷了路……

　　沐澜心里担心，二话不说便起身去找。

　　就在愈来愈焦急的时候，终于看到好似在林中发呆的红鬼，沐澜又气又喜，一个箭步过去，直到站在他的跟前，才稍稍安了心。

　　沐澜飞奔至红鬼眼前，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没事，走走。”红鬼淡淡回道。

　　沐澜扶住双腿，喘着粗气，白了红鬼一眼：“会迷路还乱走！还好你走得不远，不然我去哪里找你？”

　　“……”

　　“这里是燕子山，可比华玄山庄那外头的林子大多了，你要再迷路了，我们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绕去官道。”说着回了气，沐澜抬袖擦了擦汗，四处看了看周围幽深的草木，小声说，“这里阴森森，快可怕的，我们快走吧。”说完，便熟络地去扯红鬼手腕，一把带离了原地。

　　红鬼任他扯着，没做任何想法，直至二人走了大半天，见着了官道，沐澜才发觉自己竟一路牵着红鬼，不由得红了脸道：“你看吧，亏得本少爷，才这么快能找到路。”

　　“嗯。”红鬼应道。

　　“来去就会应我几个字，你还真是没趣，不过好在本少些不嫌你。”说完，又把手攒紧了点，“跟我走快些，别撒手，待会儿把你落下了我可不管！”

　　虽然嘴巴里是一些骄横的句子，沐澜的泛红的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

　　虽说眼前的男人平日里没什么表情，也不爱与自己交流，自己之前更是对他讨厌得不得了，然而，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便开始在意起他，只要靠近他一点点，或者他跟自己说上一句半句话，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

　　有些人，就算是只待在他身边，一语不发，也会让你感到幸福。

　　红鬼……

　　没来由的，沐澜心里总想默默唤着这个名字。

　　好似一呼唤这个名字，灵魂的某一部分便得到了满足，正如紧紧抓住的那双手，一旦抓住，就没有想放开过。

　　这或许是因为……自己太懦弱了。

　　也只有自己知道，那张毫无表情的跟石头做似的脸，给了自己多少勇气。

　　……

　　三日后。

　　未到药灵谷山门，便已经是残垣断壁。

　　越靠近家乡，心里的沉重感便愈加明显，近乡情怯，他害怕见到心中早已反复准备的情景，害怕真是荒凉至极的惨象，看着衣衫褴褛的自己，回想起当日拜别父亲时，向志远在远处冲自己招手，唤自己快走的模样，只怕……如今只剩自己一人了。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如此看着自己的家，沐澜眼瞳不由变得暗淡。于山门处徘徊许久，终于走了进去，离家已经是一月之后，原本还算整洁别致的家，变得杂乱不已，大火烧过的地方，已经微微生了些草，只是放眼望去，远处的青山依在，只是近处一片混杂，本来平和安静的药灵谷，如今只剩下荒凉与寂寞。

　　除了一些烧焦的气味，什么都没留下。

　　沐澜黯然跪倒在自家门前，呆呆地望着被火烧得坍塌掉的房子，突然瞥见地上一把快支离破碎的弹弓，心中一恸，幽幽开口道：“我自小体弱，半步门口也出不得，爹便做了这个玩意儿给我解闷……”

　　“爹告诉我，因我出身时难产，所以先天不足，气血不旺，所以爹爹把祖传的血灵丹给我服用了。传说那血灵丹是一个仙人的血凝成的，有驱魔定神，益气养血的功效，是祖上的时候传下来的……可是这身体还是不争气，爹便想法设法从其他地方需求古方来医我的病，好不容易我病好了，爹却病倒了……”仿佛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沐澜咬咬唇，背对着红鬼，拼命想忍住眼泪。

　　人世间悲欢离合，不过时光沧海一粟，韶华白首，亦如同过眼云烟，欢喜的，伤心的，怨恨的，此中种种，来不及阻止，来不及停留，过去的便过去了，且再也不会回来。

　　只是，凡人总是想挽留，哪怕是回忆也好。

　　红鬼一开始并未上前，只站在原地，眼眸微微荡漾，许久，他终于上前，轻轻触了触沐澜的脑袋，望着对方脏兮兮的脸，以及看过来的盈满泪光的眼，轻叹一句：“逝者已矣，想哭，便哭出来。”

　　话一刚落，一直忍住哭泣的人，哽咽一声，再也止不住泪。

　　也不知哭了过久，忽地听见草丛里一声微微的窸窣声响，随即寒光一闪，红鬼眼神一冷，立即反身挡住沐澜，右手顺势一伸，截住飞过来的飞刀，上面略黑，似乎是染了毒，登时蹙眉。

　　见状，顾不得脏乱的脸，连忙起身，凑过去一看，不由大惊，“这是……这是我二师兄邹程的飞刀！他还活着！”

　　“我的确活着。”冷冷的一声传来，从身旁树后缓缓走出一名男子，男子身穿一身孝衣，两眼直直盯着沐澜，不知为何却充满恨意，乍一看，男子左手袖口竟是空的。

　　“二师兄！”沐澜激动，想要过去。

　　“别过来！”邹程右手举刀，双眼含恨，“你这畜生竟还敢回来！”

　　听见邹程的话，沐澜愣了一下，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二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给我装糊涂！”邹程脸色渐黑，双目泛红，“难道你忘了当日你是如何断我左手，如何杀了师父，如何烧了整个药灵谷的吗？！”

　　身体一震，沐澜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整个身体不住颤抖：“二师兄？你……你到底再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

　　嗤笑一声，邹程悲愤交加：“你怎么能……我也想不到你怎么能……”

　　“二师兄？”沐澜想过去。

　　“别过来！”大喝一声，邹程随即望见沐澜身边一声不响的红鬼，眉间的寒意更多了几分，他冷冷问道，“向志远呢。”

　　心里抽动了一下，沐澜摇摇头说：“向大哥他……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眉宇间的寒意骤然变成了一股浓浓的恨，而邹程却像发了狂似的笑了出来，“志远，是我对不起你啊！若非为求解药，你又何苦……何苦与这畜生同行！”

　　少顷，剑尖再直指沐澜，邹程咬牙切齿道：“沐澜，今日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罢，邹程寒剑一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过来，沐澜闪身躲避，差点被刺中，本以为就这样可以躲开，谁知邹程却一眼望见沐澜身后的那把剑，双眼瞪大，不住大惊一声：“无煞！你竟得手了！”就要伸手去拿。

　　深知无煞之力会害人至死，沐澜不愿二师兄也变成那样的怪物，于是往后一跃，勉强逃离了邹程的桎梏。

　　“想逃？！”

　　邹程抬剑而来，不给沐澜片刻喘息，而就在剑尖快要碰触到沐澜，千钧一发之时，邹程却身形一震，口中猛吐鲜血，随后成个人如同散架似的倒在地上。

　　“二师兄？你怎么？！”

　　躺在地上的邹程全身抽搐，满脸煞白，嘴角不停呕血，白色的孝衣被血液从鲜红渐渐成了黑红，沐澜心里一慌，连忙四处想找些止血的草药过来，而这时，一直站在远处的红鬼缓缓走近，静静看着邹程这般模样，低声问道：“本该还有几日好活，却一心求死，不知为何。”

　　尽管剧痛，邹程仍不住抬眼看了看红鬼，问：“咳咳……何以……知晓……”

　　“方才你飞刀飞过来之时，上面有毒。”随即瞥着邹程落在脚边的剑，“虽并非你有意为之，而是强毒入体，由内脏之皮肤散发开来，才至武器染了毒。”

　　“呵呵……原来如此……”邹程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咳咳，原来本已无药可医……我还强求什么……却害了志远……”

　　赶回来的沐澜听见向志远的声音，顿时怔在原地。

　　“向志远并非沐澜所杀。”想了想，红鬼解释道。

　　“是与不是……又待如何……反正……咳咳……也没有……什么……区别……”不停往外呕血，忽然，邹程用右手死死攥住红鬼的衣摆，死命睁大了眼说，“……带走无煞……别让他……拿着……因为沐澜是……他是……”

　　似乎是不想听，在一旁的沐澜不由攥紧拳头，咬了咬牙，也不敢上前。

　　然而，话没说完，邹程手一松，断了气。

　　猛地回过神，沐澜看见这般情形，大骇，连忙将一手的药草丢下，箭步冲过去，扶起邹程尸身，用力摇道：“二师兄！你醒来啊！醒来啊二师兄！二师兄不要死啊！……快醒来，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没能继续说下去。

　　红鬼拍拍他的肩，摇了摇头。

　　连续两次经受如此打击，这一次，沐澜没能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到底是……到底是……”

　　原因么。

　　谁又知道。

　　天上飘了些零落的细雨，空气变得愈加寒冷，阴湿的天气让人身心都感抑郁，埋葬了邹程，沐澜也变得沉默了，他跪在邹程的墓前，久久不愿起来。

　　他万般想不通究竟是何原因，竟让从小到大，一向爱护自己的二师兄对自己举刃相向……还有二师兄所说的，自己杀了父亲，毁了药灵谷……这又是怎么回事？

　　想得头疼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红鬼缓缓走来，止于他身后一步，沐澜缓缓转身回头，抬眼，看着红鬼深不见底的眸子，许久问道：“红鬼……你可知世上有什么方法，可以逆转时光，回到过去？”

　　摇头，红鬼道：“此乃逆天之法，唯有至高之神方能做到，而逆天之法凡间不可行之，违者三魂七魄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黯然回首，沐澜低喃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转过身，红鬼抬腿欲走，却不忍说了句，“以前，曾听闻极北之境有只灵鸟，能虚以幻境，重现人心中所想……”

　　“极北之境……？”

作者有话说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