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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长亭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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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瑄刚从皇宫回到苏府素心院,便见长宁小心翼翼地奉上一张仔细折好的纸笺。
“这是……?”姬瑄疑惑道。
“是风公子写的。小人前日去风府问候,并依公子之命送上几坛美酒,风公子便将此物交给小人。”长宁低声道。
姬瑄神色一松,露出一点笑意道:“他近来可好?”
“风公子一切安好,只是担心公子伤势,几次欲来探病,都是小人好言劝阻拦下了。风公子还送来了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姬瑄心感熨帖,又有几分因欺瞒人而生出的难受,便低头打开纸笺,只见上面所写:
“瑄弟如晤:兄闻景州柳氏叛乱,朝廷已下诏以严定将军为帅,挥师北上,遣骁卫军一万,并在安阳临近数郡征新兵四万,讨伐叛党。兄托身将门后人,食大熹米黍十七年,岂敢不思回报,故已决心前往征兵营,愿从戎为兵卒,报效国家。兄欲在三月初五启程,瑄弟若有空暇,可于辰时来北城外长亭为兄饯别。——盛扬谨启”
三月初五……不正是明日?
姬瑄脸色微变。
长宁不解道:“公子?”
姬瑄将纸笺递给长宁观看,又道:“城外长亭在哪?明日带我前去。”
长宁应道:“是。风公子所说的长亭,应是城北郊外十里的长亭,常有人在那里饯行。”
姬瑄念及风盛扬即将从戎,心里万分不安,闷闷枯坐了一会,便起身叫绿玫:“跟我去库房一趟。”
绿玫细心,一向由她掌管钥匙箱笼。闻言应道:“三公子要找什么?”
姬瑄先走进库房,扫视了四周一眼,才道:“有没有什么贴身的软甲护甲?”
绿玫一愕,却未多问,只低头取出一本蓝封册子,翻阅片刻才道:“有金丝软甲一副,刀枪不入,男女皆可用,原属长公主的嫁妆。”
姬瑄点头:“拿出来我瞧瞧。”
绿玫急忙取来递给姬瑄,姬瑄入手一瞧,见是一件金丝编织而成的战甲,又似搀和了其他质料,缝线极密,外表光鲜亮丽,精致美观。
姬瑄又拿了匕首刀剑,试着用力对这软甲刺戳,果然刃尖仿佛抵上铜墙铁壁,无法穿透。
姬瑄试了半天,才觉得满意。
“就这件。明日我要送人。”
“是。”
姬瑄一面走回卧室,一面回想着风盛扬的信,似乎风盛扬的意思是只去做一名小兵。
……那样岂非十分凶险?若是顶头将军不给力,大意中了敌人的计策,像他这种无名小卒岂不白白做了炮灰?
姬瑄顿时坐不住了,叫长宁道:“带我去见尚华。”
尚华所居之处乃是一姓李的普通民宅,长宁轻车熟路地带姬瑄入内,原玖佩刀跟在其后护卫。长宁先请姬瑄在主厅坐下,随即去后院通报尚华。
不过片刻,尚华随着长宁入屋行礼道:“属下见过公子。不知公子特地前来,可有要事?”
姬瑄稍作沉吟,原玖与长宁便已无声无息地撤离屋外,只剩下尚华一人。姬瑄倒是略略一怔,眉头轻蹙,犹豫着道:“我义兄明日投军,北上平叛,此行必然凶险……”
“风公子无爵无官在身,怕是仅为兵卒。”
姬瑄一愕,喃喃道:“对啊……他祖上不是有伯爵吗?”
“武安伯已为风公子长兄风靖衡所袭。人虽失踪七年,却未上报死讯。”
“那……”姬瑄下意识地轻咬下唇。
尚华目光沉静。“公子是否想让护龙卫化名投军,保护风公子?”
“我是想过,但是,此行对大哥既然凶险,对你们也是一样……我不能因为大哥,便不顾你们的性命……”姬瑄摇首,吐字艰难地道,“所以不能命令你们去帮他。”
“公子错矣。渊和七煞等人闲置多时,只待公子一声令下。公子既有此心,护龙卫自当奉命。何况护龙卫亦是大熹男儿,保家卫国,平叛讨逆,理所当然。渊和等人若能立功封爵,日后亦不失为公子一大助力。”
尚华说完,徒然跪下。“属下不该反驳公子,请公子责罚。”
姬瑄正在细思尚华的话,见此不免一惊,忙道:“不必,你说的是。”微一迟疑,“其实我只想问你们愿不愿意去……但我不想你们把这个当做命令。”
“公子有意,护龙卫自当从命。”尚华毫不犹豫地道,神色肃然,“但公子身边亦不可缺少人护卫。属下便遣渊和与七煞二人前去,可好?”
姬瑄心中暗叹,不再试图跟一个古人解释什么是人权,便颔首赞同道:“随你处置。”
“渊和化名宁渊,七煞化名容靖。”尚华继而道,“他们会誓死保护风公子安全。”
姬瑄微微张口,欲说什么却又无法化作具体言语。
尚华眉宇间隐含忧色,又道:“公子这次遇刺,养伤多日,属下不能以身替代,实在愧甚。我等虽然可以保公子在苏府及外面安然无恙,但却暂时无法入宫随侍。属下惟请公子日后少入宫面圣,以防不测。”
姬瑄也觉得他实在是倒霉,明明与萧莳见面机会不多,至今也不过四次,却还偏偏遇上了刺客。
他只得安抚尚华道:“皇兄召见,我总不能称病不去吧?我以后会小心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我想,父亲日后也会谨慎防护,不会再让皇兄遇刺。”
苏煦既然嫁了女儿给萧莳,在女儿生下皇子之前,应该是不会想让萧莳出事的。
尚华不再吭声。
翌日,安阳城外,十里长亭。
已是季春,山野间青翠欲滴,万花灿漫。入眼惟见春|色撩人,草木清芬,韶光照野,爽霭晴遥。
平原上早已秀草绒绒,尽被一片青绿覆盖,不负古人以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形容。
姬瑄下了马车,见风盛扬立于亭中,目光含笑正往这边瞧来,不觉也是展眉,快步上前唤道:“大哥!”
长宁、原玖紧跟其后,另有二人低眉下首,远远尾随。
风盛扬几乎是立刻从亭中疾步走出,扶住姬瑄,神色十分关切:“瑄弟,你足踝上伤势可已痊愈?这么疾步奔行,恐有不妥。”
姬瑄略略一怔,暗自唾弃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忘记掩饰之前的说辞,忙含笑道:“大哥放心,大夫说我已经痊愈,不碍事的。”
风盛扬端详着他的气色,神色一松,笑容有几分欣慰:“如此便好。原以为这次启程之前见不到瑄弟,如今见瑄弟安然无恙,我也能安心了。”
姬瑄心中感念:“多谢大哥关怀。”目光一瞟风盛扬身后侍立的宵练,轻声道,“大哥此去投军,只带宵练一人?”
风盛扬毫不在意地笑道:“莫邪还未及冠,平伯年高齿长,我怎可不顾及。”
姬瑄微咬下唇,忍住不安,强绽一丝笑容:“我来此为大哥践行,有一物奉上,还望大哥千万笑纳。”
姬瑄转身,从长宁手中接过用棉布包好的金丝软甲,递给风盛扬。
风盛扬微露诧色,却毫不犹疑地收下,拱手道:“多谢瑄弟赠礼。”
姬瑄又取来蜜酒,斟满两盏,奉给风盛扬。“愿以此酒,祝大哥此去一帆风顺,凯旋而归。”
“愿借瑄弟吉言。”风盛扬答道。
姬瑄一饮而尽,满怀感伤,忍不住眼角微红,轻声道:“大哥一定要平安回来。”
风盛扬笑容豪迈,神采焕发:“瑄弟,等大哥立下战功,回来跟你喝上一天一夜,不醉不休。”
姬瑄又想起自己始终只对他说自己名为姬瑄,在此离别之时分外心神难安,低头道:“大哥,若你发现我有事始终欺瞒了你,会不会生气?”
风盛扬故作嗔怒道:“我当然会生气。你有事情,怎不告诉我?不把我当义兄了?”
姬瑄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无措,风盛扬又微笑道:“瑄弟,你不想说的事,必有苦衷。”
姬瑄垂眸,轻轻道:“大哥……等你回来了,我……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风盛扬故意笑得轻松自若:“正好,等我回来,也想与瑄弟畅谈军中趣闻。”
姬瑄知道风盛扬是想逗他展眉,便绽出微微一笑。“嗯,那我可要从此日日记挂着了。”
风盛扬一笑,霎时却仿佛有所犹豫,微一沉吟,方道:“瑄弟,你这两日,不妨于汤水中多放些当归、黄芪、红枣。”
姬瑄一怔,眨了眨眼。
当归、黄芪、红枣……好像是补血用的吧……
“我虽不知瑄弟于家中何等艰难,却惟愿此行能够获得战功,日后或许可保护瑄弟不再受伤。”风盛扬唇角的笑容隐隐似含一丝苦涩。
姬瑄心神一震:原来风盛扬已经看出他在隐瞒伤势。
……毕竟扭伤脚腕,跟胸口被刺一刀,估计还是有所不同的……
姬瑄回过神来,知道他再掩饰,反而让风盛扬更担心,索性直认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愿大哥担心。今后不会再发生这等事了。”
风盛扬微微展眉道:“如此便好。”
一双明澈如溪水的眼中满是对姬瑄的信任与包容。
姬瑄凝眸看着眼前少年眉目舒展的笑颜,不觉有些失神。
虽然偶尔……看到那张笑颜……还是会与辛启的影子重叠……不过,他却从未把风盛扬当作辛启的替身。
……来到这里也不过一年,而辛启的面貌,已经在记忆中有些模糊了……
姬瑄心中有几许黯然。
风盛扬似乎亦心有所感,静默未语。
宵练忽然上前一步,开口道:“主人,已经辰时三刻了。”
姬风二人皆是微一醒神,姬瑄逐道:“那我便不耽误大哥启程了。”压下满心不舍,与风盛扬道别。
目送着风盛扬一行二人渐渐远去,直至身影已变为细小黑点,姬瑄才转过身来。
“看清大哥的样貌了?”姬瑄对稍作乔装打扮的渊和、七煞二人道。
二人皆称是,姬瑄又叮嘱道:“你们暗中保护大哥,最好莫让他察觉。”
他不敢确定……风盛扬知道后,会不会不高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