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祭》半根羽毛

2、初遇 中

　　天德三年，农历八月初一
　　拾起地上一片红叶，蓦然间想起，这秋，已然来临。
　　一叶落知天下秋，这满是红枫的庭院，与金秋的夕阳染的愈加浓烈，几乎于天连成一片。
　　长风万里，秋雁远去。而人间，因秋到来，万事都摇落。
　　人生百年，犹如一瞬，更何况是那些连百年之命都不可能有的尘世中人。
　　轻叹一声，将枫叶藏于宽大的衣袖中，清雅的秋风带动白衣上的墨柳，飘逸脱俗。
　　“大人。”莲蝉看着转过来的人，红霞染上他瓷玉般的脸，让那寒冰似的五官突然柔和了起来，衣衫翩然，清艳绝尘。
　　“什么事？”不喜欢被人如此放肆的盯着，即使是自己身边最贴近的人也不可以，忌西尘微微皱眉。
　　发觉自己的失态，莲蝉慌忙低下头，收敛心神， “普陀山的普云大师来求见。”
　　沉思了片刻，忌西尘转过身去，暖玉一般的声音带着稍稍的低沉与冰冷，与枫林化成一片，“那就请他进来吧。”

　　站在庭院中，看着婆娑的枫林，每次的来到都让普云感到浓浓的暖流，不论是这满目的火红，或是那个人冰冷的神情。 看着那一抹淡雅的白站在似血般浓红的枫园中更是愈加的飘然。
　　“阿弥陀佛，贫僧打扰了。”
　　忌西尘对他微微躬了躬身，便请他在对面的石桌坐下。
　　说什么打扰，既然知道是打扰，那干什么还来。
　　忌西尘心内不悦，明知他不喜欢与出家人打交道，这个秃子还老是三番四次的跑来找自己，说一大堆有的没有的东西。
　　“大师又来与我宣扬佛法？”
　　普云脸上一红，听出忌西尘的话外的意思，尴尬的干笑一声：“阿……”突然想到对面的那个人不喜欢听他说这句话，只能将“阿弥陀佛”在心里念了一边，然后才开口，“西尘，其实前天夜里，贫僧在潮音洞前度化鲤鱼的时候，碰上了一件事情。”
　　“哦？什么事。”虽然心里已经明白，但是忌西尘还是顺着普云的心意问道。
　　普云也明白，忌西尘虽然老封着一张脸，但是内心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不然自己也不会老喜欢来找他了，正想开口，这时莲蝉正好端茶水过来，只好闭了口。
　　“莲蝉不是外人。”看出了普云的心思，忌西尘半垂着眼眸，淡淡的喝了口水，也不在意莲蝉情感复杂的目光和普云的再次尴尬。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弟子绝非看不起莲蝉施主，罪过罪过。
　　普云又在心里念了一遍心经，每次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都觉得心有余悸，想不到那鱼妖百般诱惑自己都能如老僧入定，却在见到那个金发人时，那全神贯注心无杂念的心志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被那一个眼神，一抹微笑搞到溃不成军，原以为自己已经看破红尘，却不想自己仍在这滚滚尘世之中。
　　阿弥陀佛，释迦世尊，弟子愧对佛门。
　　“西尘，我对一名男子动心了。”
　　这倒是第一次见到普云如此的坦率，忌西尘微微睁大美眸，在一边的莲蝉更是不可置信。
　　不过，这样的普云法师却比平时要可爱呢。莲蝉微微一笑，便福身退下。
　　偌大的枫园，又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枫叶轻轻的飘落，划过普云剃度的干净的脑袋，掉在石桌上，忌西尘拿起那片火红的叶子，若有所思。
　　“因缘生法，自性本空，这不是佛门一直所主张的么？你到现在都还没自悟，跑去当什么三宝弟子。”
　　阿弥陀佛，“我自知愧对佛门，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想办法么？”
　　“西尘……”
　　“你六根未净，现在又心乱如麻，竟然也能修到比丘境界，普云，你真是天生的和尚。”
　　“贫僧……”
　　“到现在还贫僧，出家人是不会动凡心的。”
　　“我…………贫僧……我……”
　　“你已遁入空门，本当四大皆空，你也应该明白，空是变化，空是幻无，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空的，不要为了幻妄的物欲而成了物欲的牺牲。”被忌西尘说的语无伦次的普云此时定定的望着他。
　　但是忌西尘还是没有看他，他慢慢的将桌子上的枫叶也藏回了袖子，又垂下眼眸喝了口茶。
　　“一切现象的幻现幻有，都是由于众生的业力之所感召。他的出现，或许就是如此。”
　　普云低下头，缓缓的闭上了眼，“我该怎么办。”
　　终于连贫僧都没有了么。忌西尘终于看他一眼。“这是你的劫数。”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会是自己的劫数。
　　缘生缘灭，这一切，当真是在劫难逃么……
　　“劫数么……”普云喃喃自语。
　　一拂衣袖，忌西尘站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仍旧喃喃自语的和尚。“你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找到他么。”
　　“呵呵，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普云苦笑。
　　轻哼一声，忌西尘转身离去，独留那翻飞的白色衣袂，遗留下枫叶的芬芳。
　　“还……真是象啊……”普云看着那修长的人影不禁又陷入自我厌恶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