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危险跳槽》乌鞘

2、二

　　洛杉矶只有冬天里才会体验到飘雨的湿润，海风咸腻的气息已经被熙攘的市区消弭干净。咖啡店里偶尔传来一两句低语和抱怨声，但大部分的人都在享受着落地窗外悠闲的雨景。屋里略微有一些闷热，陆筝将卫衣的袖口向上拉了拉，窗外的雨滴迸裂在玻璃上四溅开来，然后随着惯性下坠，留下眼泪一样的痕迹。

　　幽谧的萨克斯曲子萦绕在小店的空气中，坐在陆筝不远处的男人一副商业精英的打扮，偶尔翻动手中《经济学人》发出的沙沙纸声隐约传来。

　　这样闲适的休假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陆筝随手翻了翻店里提供的报纸，经济危机，债务危机，恐怖袭击，紧张局势，还有不管是什么大灾小难都能扯上的2012世界末日，总之整个世界似乎马上就要毁灭在危机四伏中。

　　可是她现在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中，手边是仍旧冒着热气香醇浑厚的美式咖啡，店主养得灰猫大摇大摆地在她腿边招摇过市，窗外人们行色匆匆，雨滴忽而骤大忽而纤细，一切都还是记忆里平静的模样。

　　真实的其实是报纸上的那个世界，所有的安逸都不过是逃避。

　　陆筝感觉到自己已经再难以找回到当初刚刚进入海豹部队的那份激情与挑战，每一天心跳加速的过着与众不同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或许是父亲的血液在身体里流淌，她总是能感到自己无所畏惧的力量。虽然他在自己七岁时就因为作战任务为国捐躯，与他的战友永远长眠在了阿灵顿公墓，但陆筝回忆起童年来，每一个记忆似乎都与父亲有关。她的玩具甚至不是芭比娃娃而是父亲的一个个勋章，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喜欢那些徽章或是花哨或是庄严的设计，而是执迷于勋章背后一个个浴血的传奇。

　　后来母亲又嫁给了一个平庸的上班族，每当想起这件事，陆筝总是很奇怪，一个女人的品位怎么会前后矛盾至此？母亲一直抱怨她拖住了自己追求幸福生活的脚步，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完全就是家常便饭，索性陆筝干脆离开了家，那时她只有十四岁，靠着自己打工完成了中学的学业后便毫不犹豫地走上了父亲的道路。

　　甚至直到现在她也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毫无留恋的家。

　　没了最初的幸福和新鲜，现在是她和美利坚合众国的七年之痒，加入到海豹部队之后哪怕连自由的四处旅游都受到了限制，更别提各种匪夷所思的任务和不可违背的上级命令。陆筝有时候很会调节自己的烦躁情绪，军方的心理医生总是奇怪这个看起来纤瘦高挑的华裔姑娘怎么会在各种残酷的任务后连震弹症的一些隐患都丝毫没有，

　　只有陆筝自己明白，她迷恋自己强大的感觉，迷恋自己拥有的一切能力，主宰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才是她此生的追求所在。

　　咖啡不知不觉已经喝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深褐色残余，陆筝叹了口气，收回了被雨水浸润的思绪，起身去吧台又买了一杯一模一样的美式咖啡。

　　端着热气氤氲香味隐隐萦绕的杯子，陆筝刚一转身就看到自己座位的对面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先生，这是我的位子。”陆筝走过去礼貌地请那人离开。

　　“戈登奥尔科特，陆少校可以叫我戈登。”那人微笑着起身，伸出右手。看到陆筝戒备的神色且没有要握手的意思，他也并不尴尬，示意了请坐的手势后自己又得体地坐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雪白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

　　戈登奥尔科特。

　　军事职业资源公司。

　　人事代表。

　　“我没有什么情报卖给MPRI，你找错人了。”和黑水公司一样，军事职业资源公司也是声名远播的世界级私营军事公司，这两个公司还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臭名昭著。

　　戈登报以华尔街大鳄似的招牌微笑：“如果是情报方面的问题，会有情报专员主动找上门来，陆少校可以再仔细看看我是做什么的。”

　　“直说好了。”

　　“MPRI一直在致力寻找有过丰富经验的作战人员，并给予他们丰厚的报仇，我在国防部看过你的档案，你正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我的档案是国防部的S级授权，你怎么能看到？”

　　戈登的笑意更灿烂了：“你加入了我们公司后要是想看也可以来找我。”

　　“我是严格受限的特种军事人员，不可能现在脱离部队，甚至再过十年都未必有这样的机会，让你失望了。”

　　“陆少校，”戈登的身体微微前倾，听不出口音的语调像是裹满了太妃糖的苹果般诱惑，“我来只问你愿不愿意，不问有没有可能。”

　　片刻对视后，陆筝感到自己的脉搏因为这一席话而加速跃动，只是她面上依旧沉着，不露痕迹地吐露心中的疑问：“MPRI已经敢和国防部还有宪法宣战了？”

　　“我们每年为美国政府纳的税金足够弥补给国家不得已造成的这小小损失了。”

　　“你们不怕，我就不怕吗？”

　　“我们正是为了让你无忧无虑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存在的。”

　　谈话又持续了五分钟，陆筝觉得这个叫戈登的男人如果去推销保险那一定会是金牌业务员，因为仅仅在这五分钟里，她已然动摇。

　　“奥尔科特先生，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是我还需要时间考虑你到底是米迦勒还是墨菲斯特。”陆筝起身与告别的戈登握手，她的犹豫一定被眼前的人洞察到，但是这不重要，最终做决定的人还是她自己，只是虽然计划诱人，但MPRI和戈登的可信度她实在怀疑。

　　“不是每个墨菲斯特都能找到自己的浮士德。如果陆少校真的是浮士德那样果断英明的人，那我就算为了阁下化身成墨菲斯特也丝毫不会犹豫。”说罢戈登居然真的做了一个夸张的致敬动作，如同中世纪的绅士，将手横于胸前又优雅划开，面带微笑离开了咖啡店。

　　雨势渐渐变小，最后只有几滴参与的水珠仍旧附着在落地的玻璃上，泛着澄净的光泽，而陆筝则没有再喝一口新买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