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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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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昨晚的误会,比十年前宛云生日发生的小骚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出所料,第二天,各大媒体纷纷扔出的标题是“豪门姐妹双双夺夫”、“商业新秀不为人知的故事”、“妹妹情洒订婚场”、“老牌豪门陷入窘境”、“婚前协议引出的血案”。
添油加醋将昨晚闹剧一番形容。
即使保守经济媒体,报导完李家幺女悔婚的消息后,也隐晦地提到宛云和冯简的旧事。倒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市中高级公寓内,何泷放下杂志,先在餐厅扫了一眼,再压着火问宛灵:“宛今在哪里?”
宛灵放下餐具:“昨夜虹影帮宛今订了去伦敦的机票,如今飞机已经起飞好几个点钟。”
何泷面色一变。李氏今日股票连续下跌,外界舆论不断,银行对李家开始苛刻查账,如此四面楚歌——宛今还当自己是家里的娇小姐,此刻居然飞去国外度假?
何泷压着气追问:“长途飞行十几小时,到了伦敦岂不是更倦?”
宛灵也对妹妹的行为略有不满,但此刻维护妹妹,说:“母亲别责怪……”
“我没这个闲工夫。”何泷沉着脸,“待会和我一起去公司!想想怎么向家里人解释!”随后离开餐桌,根本不理她的话。
宛灵在餐桌上独自握紧了刀叉,垂眸间,正好看到何泷之前放下的八卦杂志。
封面照片摄得是宛今狼狈逃跑的场景。少女听闻长姊和未婚夫有染,脸上全然不可置信、软弱、难堪——宛今原本长得平淡无奇,即使被精心打扮,在那种状况下也完全丧失风度。
往后翻一页。
虹影也在其中,媒体极力渲染完她越俎代庖的暴力举动,顺便把虹影不良高中的成绩都翻了出来,连番讥讽这个豪门小太妹自小就毫无家教,只会武力行事。
宛云身为主角之一,也在杂志上被刊登玉照。
百口莫辩的场景里,她只要露出任何了悟、惊奇、委屈地表情,都显庸俗可卑。幸好她没有。宛云穿着薄裙,在众人莫测眼光下清冷如涧地站在大厅,没有表情,眸子里略微疑惑,似洞察似厌烦似无奈——旁人看了照片,只会不由自主地想:啊,谁把这佳人拉入如此尴尬境地。
宛灵扔下杂志,微微露出冷笑。
啧,这照片选得多好,隐隐拉动舆论导向,踩低原本的苦主宛今,让人怜惜宛云。城中媒体向来尖酸刻薄,热衷丑化名流豪门。不知为何,宛云向来是他们宠儿,多加爱护,甚少打击。
其他人没有这待遇。
与此同时在半山别墅内。宛云同样被昨晚的风波闹得一宿没睡,很早就醒来在花园里修剪花木。
清晨的空气有泥土和植物的清新,素白的灌木花星星点点地在大片叶子里,剪刀要伸长才能捉住多余枝节,又要防止竹叶上的清露滴到发间。
宛云站在梯子上正全神贯注,听到自家门口同样劳作的仆人说:“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想找谁?”
是冯简。
他独自开车前来,却显然没料到李家的家宅如此之大——草坪之外,花园之远,居然还要行驶很久才能靠近别墅。山顶道,方圆之内除了旁边很远山头有一星点观光缆车,皆是此类别墅。也不知在闹市中,怎么开辟出这番半山景色。
冯简降下车窗,皱眉刚要说话,一人自不远处葱葱花草中露着脸。
白衣青景,身后是已经亮得彻底的蓝天,加上非常好的相貌,非常安静的表情,似林间仙子。
目光相触,对方习惯性地先眯起了眼睛,随后点头让守门人退下,走过来亲自替他打开升降铁门。
冯简只好缓慢把车开进来,再怀着种无可奈何地心情下了车:“李小姐。”
“早晨好。”宛云也点头。
话音落地后,一时间都再沉默片刻。原本就是全无交情的,昨晚的误会又在两人间平添了一分尴尬。
幸好冯简性格此刻也不多加寒暄,他直接步入正题:“我昨晚打宛今电话,她没有接。所以我来到这里寻她,宛今在吗?”
宛云略微蹙眉,却道:“冯先生如何打听到她住这里?”
冯简一愣。
宛云解释:“这里的确曾经是李宅,但早在上月,别墅就已经准备出售,如今妈妈和宛今宛灵搬回城内公寓。暂时就留下我一人收拾旧物。”
冯简回过神来:“宛今现在已经不住这里?方便透露下她现在住的地址?”
宛云苦笑,她方才从何泷那里知道宛今连夜坐上英国航班。
“今今现在不在家,”她言简意赅,“我把另一个电话留给你,你打去找她。”
冯简依言在手机里输入号码,立时察觉:“这是什么号?”
“酒店号码,”她心算了下航班,“你过三个小时后再打。”
冯简盯着那一连串明显是国外的数字,想到宛今昨晚清纯天真的脸,立马猜到她已经落跑——男人的年龄阅历性格完全不足矣去欣赏和体谅一个少女,只觉得这种作风非常莫名:“奇怪了。她怎么去了英国?昨晚的误会不是已经解释清楚?”
宛云沉默片刻,轻描淡写:“既然是误会,总要耐心解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脸皮那般厚,”又说:“需不需要我把她的酒店地址抄下来给你,也许你想……”但在冯简再度看神经病的目光下,无奈住了口。
冯简的意思非常明确,他完全不可能放下自己手头工作,为了个明明可以电话解决的小误会亲自追去英国了。像是夜奔异乡,从他国酒店把未婚妻追回,耐心解释其中误会——拜托,又不是荷里活电影。
昨晚宛今跑出大堂,冯简要是有心,早就能立刻追上解释误会。但当被盘问联姻是否出了问题的媒体和银行的高层一围住,他也没有坚持。
比起未婚妻不足挂齿的误会,冯简显然觉得向银行和李家声明“即使娶了宛今并不代表他乐意做李家只会赚钱的冤大头”这事更为重要。
最后是宛云推开大惊小怪的何泷,追出去向宛今说清楚乌龙。宛今性格再温和,但到底也是大家小姐,只希望未婚夫亲自再向自己说清楚以显重视,任性地挂了冯简打来的电话。
不料冯简余光瞥到有人已经追出去,立马顺势放下他不解风情的心。在他看来,这只是无聊联姻中出现不大不小的震荡事宜,并没有质疑公司现金流出现问题的银行高管来得更重要。只打算第二天早上见宛今时再道歉。随后宴会结束,他最后敷衍性地打了个电话探探口风。宛今挂断电话,也耸耸肩不再坚持。甚至昨夜回家,冯大总裁也是宴会后唯一睡足了八点钟的主角。
夜越深,宛今站在自己公寓外面苦等冯简露面。她少有的任性,只希望给个回应能让自己下台。可惜夜越深,未婚夫迟迟不出现,到最后连关心电话都无,反而是宛云陪着她。
宛今又气又恨,对姐姐越疑,对未婚夫越气。她不常做主角,懵懵懂懂答应了为家族出力,订婚仪式又出了这茬风波。到底是未满双十的少女,对即将而来的婚约产生抵抗,又惧怕第二天媒体说出什么难听的话,索性拜托虹影偷偷订了深夜机票,逃一般离城。
──事情发展到如此,宛云不得不说,这个冯简虽然不是彻底薄情寡义,但肯定不是一个重情和关心别人想法的男人,甚至也缺乏最基本的同情心。而从各个细节显示,冯简选择这个联姻完全出于商业利益考虑,之前说的“恋旧恩”,大概只是安慰宛今的借口。他似乎对联姻极度兴趣缺缺,也并不如宛今在乎这婚姻。
这男人。宛云思筹,大概从来只会做任何他认为该做或想做的事情,内心恩怨分明,但不会涌泉相报。真是非常典型……商人的性格。而且,如此自私自利之人,也是非常不适合构成家庭。
冯简见宛云盯着他,不知她正在心中苛刻评价自己,只皱眉打量回去。
晨光微熹,照在对方眼下,她细腻似透地肌肤上如被人描绘出的黑眼圈无法被忽视,冯简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面对的是误会里的另一主角。宛云昨晚堪称遭遇无妄之灾,可能姐妹间还因为自己起了龌语。
冯简沉默片刻,不情愿地道:“昨晚你……”
宛云淡淡截断冯简:“昨晚的事,由我再出头解释只是火上浇油。只能你与今今共同解决和面对。今今年龄还小,性格单纯,烦请冯先生以后多让她些。”
冯简其实想就昨晚的乌龙客气地对宛云解释几句,再顺便勾销十年前的旧账──比如,他并没有特别在乎手上的伤疤;比如,他昨晚说的话也有不妥之处;比如,他有些抱歉把宛云牵扯进来……
但此刻宛云摆出过于平和的长姊表情,再打着和她母亲般的官腔来教育他,这显然不想再和他有瓜葛。
这也正和冯简之意。
眼前的大小姐美则美矣,可惜他没有那么闲。冯简不想听这种金丝雀教训自己,甚至也不打算费一点心哄她对自己有任何好印象。
沉默片刻,他深觉和眼前人再无话可说,不想浪费宝贵生命,索性点点头告别。但转身上车后,宛云却又想起来什么,走过来又叩车窗。
“冯先生?”目光透过玻璃,看着冯简的手腕处,再轻轻道,“非常对不起,关于十年前烫伤你的事情。”
冯简皱眉再望她一眼。
宛云打扮得如寻常花农,像模像样地佩戴袖套和帽子,只露一着张雪□□致的脸在外面,单手拿着剪刀有些滑稽,和昨晚盛装名媛判若两人。
没变的依旧是她泰然自若到轻慢的态度。道歉的语气和昨晚请求他移开沙发时别无二致──非常礼貌、非常客气、非常生疏,绝无居高临下之态──骨子里却怠慢之极,根本不在意道歉的后续和被道歉人的心情。
别人乐意原谅她,不原谅她,是否记得她,不记得她,是否喜欢她,不喜欢她;诸如此类,对宛云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更或者她自负是姿容出众,世间人都会忍不住纵容她。
宛云道完歉后便不再多言,只指点:“冯先生从这里倒车后继续按原路返回吧,前方那家在修泳池……”
没说完,不由一怔。
冯简居然已经不耐烦地升起车窗,把她没说完的话全部隔绝窗外。他直接倒车离去,居然连话都不肯听她多讲一句。
——这已经是这人第三次忽视自己,还真是记仇。
宛云为人极少有尴尬,此刻静静地站着看他的车远去,颇有无奈。又站了会,随后继续走回灌木中修剪花木。
半山拐角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开车,打着方向盘。和十年前一样,冯简实在是很不喜欢这家的大小姐,李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