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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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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法国的深秋比千叶稍冷,天空已有了些灰涩。德里斯一家就住在铁塔附近,靠着河,天色暗下来时,广场那边的光显得惆怅而朦胧。留宇衣正是在这个时候到达德里斯家的,母亲告诉他,小时候她常带着自己去铁塔边买松饼,“你总要巧克力味的”,玛丽说。
留宇衣并不习惯妈妈的热情,他从未如此亲近过任何人。训练之后的时间他永远一人,什么回家后一家几口共进晚餐这样的场面,他一定不会联想到“温馨”,而是“冷清”。德里斯先生一早回来了,密雷优训练还未回家,母亲进门就大声问道:“屋子都装修好了?”
德里斯先生听到太太活力十足的喊叫,从偏厅里走出来说,都好了……路易,欢迎你来。
家里整个大装修了一次,增加了很多轮椅用的设施,还改宽了好几扇门。楼梯扶手上安装了供轮椅上下用的机器,卫生间也专门购买了足够低的浴池。家里的佣人门被集合了起来,玛丽将留宇衣介绍给所有人。留宇衣昏头转向——他从未被这么多人同时叫过“少爷”。
紧张地煮熟了般红起脸来的留宇衣看起来可爱多了,撇下了他身上与年龄不相附的成熟味道。佣人们看着眼前与密雷优少爷性格完全不同的年轻人,看着他安静地不带一丝表情地躲避着眼前的热闹场景,都多多少少地起了丝好奇心。这个人是夫人的儿子,佣人们互相议论道,眉毛和鼻梁都很像夫人呢。
密雷优回来了,还在大门口的他喊叫着说:“饿了饿了!开饭没有?”
他随后看到了眼前的留宇衣,瘦了些,气色倒不错。他球包一丢冲上前叫道:“路易来了!”随后抱了上去。留宇衣的力气很大,用左手将对方推开,心想怎么刚撇下个延久,就又来了个密雷优?密雷优笑嘻嘻地说:“你们日本人不喜欢身体接触?但我和骏常常抱哦!”
佣人们马上开始交头接耳:“听到没有,少爷和那个佐世古骏,那个网球第一的……”
留宇衣抬头拍拍衣服,心想,我可不是那只笑面虎。
“很有精神,我放心了,”密雷优看着拍打衣服的留宇衣:“吃饭吧!”
密雷优对留宇衣的“小学法语”非常有兴趣。留宇衣毕竟不用法语,更听不懂俚语,他可以听,可以简短地回答其他人提出的问题;但他没办法叙述过多,他的叙述太过老实,就像没上初中的孩子般字正腔圆地认真叙述每一句话。开始时他还能说,但在密雷优问他“你不会说短句子么?”之后,他就再不愿开口了。德里斯先生只好说,密雷优,是你说话太没大小,不是人家留宇衣有问题。
“但不需要用vous,tu就可以了,自己家里,没必要那么客气。”德里斯先生笑得很爽朗,和泷田正嗣完全不一样。
留宇衣点点头,再说得几句话,就又成了“vous”。德里斯和,玛丽对看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他随后说:“明天去医院,今天早点睡,”把儿子的衣领一提,阻止下儿子正要往留宇衣方向运动的躯体:“密雷优带留宇衣去房间,不准吵闹。”
“我爸似乎更愿意你当他儿子!”密雷优笑着对留宇衣说,留宇衣埋下头去。儿子推着留宇衣上去后,霍隆德里斯奇怪地问太太,这个孩子是不是心理落下了什么障碍?似乎有自闭症。
玛丽恶狠狠地说:“没有,只是跟他爸一样而已。”
“我非常好奇你为什么会嫁给泷田正嗣,”霍隆揽上太太的肩膀:“是因为长相?”
“我自己也非常好奇。”
密雷优问路易,你要不要我帮你洗澡?留宇衣坚定地说,不。躺在浴盆里,他觉得舒服多了。医院里没办法好好洗澡,他今天还是受伤后第一次泡着洗。睡觉前密雷优又进来了,并且有想要跟他一起睡的意思。留宇衣直接对他说,我绝对不和别人一起睡,密雷优只好可怜兮兮地退去了房门外边。从门后探出个半个头,密雷优对留宇衣说:“你还记得我去日本找你那次么?”
留宇衣脑子想,恩,同高一的IH。
“你还记得么,我当时说我希望跟你打一次球。”密雷优推开门站正:“你是玛丽妈妈的儿子,我……希望超越这份血缘关系,看看我们俩到底谁比较厉害。”
留宇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弟弟”。
“我看了你的比赛,有时候很强,有时候也……一般,我迷惑了,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留宇衣被说到痛处,手捏紧床单,头看去一边。他心想,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怎么还不走?
“我问骏,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留宇衣凌厉地看去密雷优。密雷优手抄着裤兜,仰头看去天花板:“他说,都是,留宇衣,有强的一面,和弱的一面,都是。”
“所以,我两个都想试试。”密雷优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留宇衣“唔”了一声,密雷优听到了,高兴地说:“所以你赶快好起来。”
“明天我会和你一起去。”
门关上后,留宇衣很快就睡着了。他梦到了日本,早晨起来,自己在跑步。
医生说只要不感染,没有外力再度使骨骼起不良变化,留宇衣应该会不留下任何后遗症。“至于再次打球,”医生犹豫地说:“复健方案得当,自己配合得好,这个程度的运动伤害应该是可以恢复的。”
大家都一阵欣喜,连留宇衣都抽了抽肩膀。
“但时间不定,好的话一年,慢的话五年十年都有可能。恢复之后重新拣起运动一般需要两至三年,回复到以前的状态……你以前状态怎样?”
留宇衣自己不好答,玛丽不知道,密雷优说:“应该比我厉害一点点。”
留宇衣转头恨去密雷优,被密雷优扭回了头,玛丽随后抱着密雷优亲了亲。医生是知道密雷优的水平的,听他这么比喻,不怎么相信,疑惑地问:“是么?”
“普通偏上。”留宇衣抢先答了。医生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见得能恢复到从前,复健的时候,一定要按部就班。”留宇衣点点头,医生再说:“现在一切都是后话,先将伤养好;记住,一丁点疏忽,都是你以后能继续打球的致命伤。”
石膏已经拆了,腿和手臂因为延久每天的按摩,肌肉保养得很好,医生都忍不住赞叹了好几句。然而腿还不能站起来,右手也无法抬起;留宇衣几乎每天都会悄悄试一下,随后无熟悉的剧痛袭来,他只好沮丧地放下手臂。
密雷优去美国比赛了,德里斯先生去意大利打理生意,玛丽代表法国少年网球组织前去巴西做顾问,家里只剩下留宇衣一个人。以前家里一个人那就真是一个人,现在家里面除了留宇衣意外数下来起码还有二十人。留宇衣能喊处管家的名字,其他人他却还不认识。他每天下午都去理疗中心,德里斯先生为他报了大学,他于是早上时间都会去上学。他每天睡觉前会给在澳大利亚的父亲留上几句电话留言,周末的时候会给延久打个电话。延久正为成绩着急,留宇衣对他说,如果实在没办法上大学,就一门心思打球,好争取特招。
留宇衣学习的专业是数学,他执意不要管家送他去,而是老老实实地坐地铁过去。由于没有时间剪头发,留宇衣的头发长了很多,颈子后面的头发带上了些卷儿;这样的留宇衣看起来更加没有日本人的影子了,然而举手投足又不似法国人。因为是残疾,很多学生都有留意到他,大家都知道他缺胳膊少腿,并传说他是哑巴。
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密雷优又捧回来了个奖杯,佐世古也顺利结束了自己的高中学业。留宇衣在电话里没有问延久有关雏子的事,因为他已从理疗中心的人口中得知,佐世古骏在接受采访时“坦言自己会在高中毕业后结婚”。
佐世古已是名扬全世界的人了,到处的杂志和报刊都刊登着他的照片,称他为未来的网球之神。留宇衣仔细观看过对方这半年时以来所有比赛的录像,知道对方飞得很高飞得很远。他也看了密雷优的大小比赛——密雷优总会不分时差地打电话叫留宇衣观看——密雷优成长得很迅速,这总令留宇衣想去伊出延久。
延久依旧默默无闻,没有报纸报道他,电视也未转播有关他的比赛。留宇衣自己倒是看了所有的录像,都是雏子寄给他的;延久还有很多很多的小毛病,但他的球风很张扬,已经有了巨星的架势。他爱和延久谈比赛谈打球,虽然口气不好,但延久总会认真听。三月初高考完结之后延久曾与雷殿静打出过一场非常漂亮的球,留宇衣看得恨不得自己飞回去跟延久打。他急忙将密雷优叫来跟自己一起看,密雷优看后似乎不太高兴。
留宇衣知道他同佐世古一样,都患有天才恐惧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