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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赝品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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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城的夜,凉如水。
天边一轮新月,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
古时候的空气质量的确是上佳,后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碧蓝的夜空,和这样宛若环绕轻纱的月色。
段誉随手拔了根脚边的小草叼在嘴里,淡淡的发涩味道。他靠坐在青砖砌成的城墙,耳边清晰的回响着虫鸣的声音。
他扯起嘴角想要自嘲的笑笑,却牵动了脸颊上的伤口,轻嘶一声,抬手按压了一下肿起的下巴,不由得苦笑起来。慕容复的拳头还真是够毒的。
一个时辰前,悦来客栈的客房里。
段誉被慕容复发狠一捏,疼痛的蜷缩成一团,耳边听到慕容复冷笑道:“你这小骗子,居然还想占我慕容复的便宜?”
段誉心内“咯噔”一声,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却依旧半抬起头去看慕容复,眼中尽是委屈。
慕容复厌恶的说道:“收起你那副样子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还敢冒充大理镇南王世子!”
看来事情远比段誉自己估量的严重,慕容复竟然看出来他并非真的段誉!
慕容复道:“我猜你一定挺好奇,我是怎么发现你是个西贝货的。”
段誉不吱声,慕容复鄙夷说道:“你现在道不开口了,不是话挺多的吗?”
段誉坐起身子来,整理好被弄得七零八落的衣服,问道:“敢问慕容公子为何觉得段誉是假冒的?”
慕容复刚才会和段誉有那么一段“肌肤相亲”,本来只是想要虚与委蛇,然后瞅准时机再狠狠地折磨于他。但当他的手触到少年温热滑腻身躯时,心神居然一荡,要不是段誉开口给他露骨的暗示,那双杏目中的情|欲太过明显,一瞬间反倒警醒了慕容复,这少年非但在身份上有所隐瞒,就连所谓的“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慕容公子你”也都是信口雌黄,别说“第一个喜欢”,恐怕连第二个第三个都不可能。他这种轻易便动情的模样,哪里像是未经人事的青涩少年!
想到这里,慕容复眼中厌恶更甚,森森说道:“傍晚碰到的那两个中年汉子,只几眼就看出你不是他们所熟识的世子,我倒是好奇的很,追上去仔细询问了询问,才知道你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段誉道:“他们怎么说?”他到现在也没想出那两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慕容复道:“我也粗心大意了,这么久居然都没察觉你的口音与燕京一带近似,根本就一点大理口音都没有。”
段誉呆了呆,完全没想到那两个中年男人爽快的说“那是我们认错了人”,居然是因为自己的口音。他不甘心的说道:“谁规定生在大理就一定要有大理口音的。”
慕容复抬手一挥,掌风到处,清脆巴掌声响起,段誉半边脸便肿了起来。
慕容复见他被打的有点发傻,两只眼睛都愣愣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些,略带些得意的说道:“大理盛产普洱,当地人饮茶从不换样,你向店小二点茶时,居然说不拘龙井碧螺春随意上些,可见你从来就没有饮普洱的习惯。要是寻常人家倒也说得过去,可大理镇南王世子这样,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段誉心知此再辩解什么也于事无补,索性横了心问道:“那慕容公子预备怎么处置我?”
慕容复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些怀疑,初到燕子坞时这少年与鸠摩智对敌时使出的六脉神剑不似作伪,如果不是大理皇家后人,断没有理由会习得这项绝学。却没想到眼前这“段誉”居然不再诡辩,并且还满不在乎似的问起要如何处置他。
慕容复哼了一声道:“你假扮世子在前,戏耍本公子在后……”
段誉道:“我可不认识什么本公子,慕容公子倒是认识一个。”
慕容复不欲与他辩舌,狠声说道:“把你带回燕子坞的地下水牢,关上十年八载的,你说好不好?”
姑苏方言软糯非常,即便是说这样的狠话,段誉偏偏也能感受到些江南难言的妖娆风情,忍不住道:“要是慕容公子作陪,别说十年八载,就是八十年一百年,我也觉得好的很。”
慕容复没有想到这人厚颜至此,恼羞成怒道:“既然要开染坊,不如多给你点颜色!”说着一个箭步跃上前把段誉从床上拖拽至地下,狠狠地赏了他几拳。
段誉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挨过这样的打,有些叫苦不迭,也暗自后悔只图占嘴上便宜的一时之快,忙求饶道:“慕容公子,轻点轻点!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这求饶仿佛稚童玩闹时说的话一般,慕容复一时好气又好笑,正要出言讥笑几句,冷不防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来人一声暴喝:“原来你就是姑苏慕容!”
段誉抱着头正在求饶,被这人打断,好奇的抬头去看,却见正是白日里那自以为错认了段誉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的恰是与他同行的另一人。
慕容复也微有讶异的说道:“在下正是姑苏慕容复。”
那中年男人神情复杂,有些喜悦又有些悲愤:“居然在这里叫我们碰上了慕容家的人,可见老天有眼,是要让我报了我的血海深仇!”说完就拔出腰间软剑,扑向慕容复,与他一道前来的那人并未说话,但也随即甩出一根乌黑三节鞭,也朝慕容复扑来。
段誉这才想起这两人是谁,惊讶道:“难道你们是崔百泉和过彦之?”
慕容复已与那两人战成一团,段誉声音又极低,自然没有人理会他的问题。
崔百泉和过彦之是寄居在大理真难王府的两个中原武林人士,十八年前各有亲人被慕容博所杀,原著中曾写道两人一起到燕子坞去寻仇。
崔百泉和过彦之武功不算差,但算不上高手,加起来也并非慕容复的对手。但他俩占了出手的先机,慕容复又有些摸不透两人底细,他一贯的原则是江湖中能不得罪的就不得罪,少不得将来复国时谁能成为帮手,出手自然便有所保留。这样一来,崔百泉和过彦之反倒能和慕容复你来我往的打个平手。
段誉看了一会,忽然发觉现在……是个逃跑的好时机。慕容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刚才说要把他关在燕子坞地下水牢里十年八载,未必是说笑,他很有可能真的做得出。虽然段誉油嘴滑舌,但要真的像任我行一样被关在水牢里,那还不如直接把他咔嚓一下变成东方不败。
溜着墙角到了门边,拔脚向外跑去,却与闻声从隔壁赶来的阿朱撞个正着,阿朱看到他淤肿的脸颊下巴,低呼道:“段公子,这是怎么了?”
段誉指了指里面,阿朱见慕容复正和另两人酣战,立刻便被吸引过去注意力,段誉趁机轻手轻脚的溜下楼,发足狂奔,远远的把悦来客栈甩在身后。
他急于逃跑,连身上的伤痛也顾不得,更没注意到此时身上只穿了件不太整齐的亵衣,而且身无分文。
坐在墙角下听虫鸣,充满文艺色彩的事情。可是换做更深露中,月到中天的时节,当真算不得享受。
段誉耐着袭人的寒冷,却最终没能忍住渐渐浓厚的困意,靠在城墙边上睡了过去。
段誉是被一阵猛烈的摇晃所惊醒,耳边还有一叠声的呼唤:“世子,快醒醒!”
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随手挥开那只扰人清梦的手,咕哝道:“谁是世子?我才不是世子……”
那个声音急道:“世子说的什么话!”一只手探到他的额头,那人随即惊呼道:“哎呀不好,看来是在这里睡了一夜,竟是有些发热了!”
段誉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奋力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位书生,年约三十五六,正关切的望着他,见他醒来,欣喜道:“世子,王爷率领我们从南向北寻你而来,本以为要费些周折才能从那吐蕃和尚手中救你出来……世子,你受苦了!”
段誉眨了眨眼,脑子转了转,试着喊道:“朱丹臣?”
书生一愣,脸上有些奇异神色,但仍道:“世子,你有些发热,先到城中找个地方落脚,再请大夫来替你诊治。”
段誉只是为了确认他的身份才脱口而出直呼他的性命,见他不否认,便知并未猜错,这人正是大理“四公”之一的“笔砚生”朱丹臣。
朱丹臣见段誉不说话,以为他是身体不适,便道:“世子是否用不上力气?要不我来背世子?”
他目光中关切殷殷,段誉心中一动,回忆了回忆原著中情节,忙道:“不劳朱四叔了,我自己能行。”
特意避开了悦来客栈,另找了家客栈落下脚,朱丹臣给了小二些银钱,命他去请郎中过来替段誉诊病。
等郎中的时间里,朱丹臣将段正淳如何抛下大理政事不顾,如何千里迢迢赶到江南来寻找段誉的踪迹,又是如何担忧段誉夜不能寐……
段誉道:“那我爹爹现在在哪里?”
朱丹臣一瞬间尴尬起来,支支吾吾道:“王爷在无锡城外遇上一位故友,耽搁住了,特派我先进城来找寻世子。”
段誉心里窃笑,什么故友,恐怕是碰上了阮星竹才是真的,嘴上却说:“连累爹爹和几位叔叔为我担心,真是罪过了。”
朱丹臣忙道:“保护世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朱丹臣又问起段誉是如何从鸠摩智手中逃脱的事情,段誉便把鸠摩智带他离开云南之后的事情说了个大概,也提到了曾到姑苏燕子坞去过,但他并没有提到慕容复的事情。他心知慕容复那时救他帮他都是为了能在段正淳面前落个人情,他脸颊下巴上的伤还像火烧一样的疼,又怎么可能会如了慕容复的愿。
郎中诊脉过后,留下两副清热暖脾的药,并一小盒用来擦外伤的药膏。
朱丹臣把中药交予店小二去煎熬,自己拿着药膏来替段誉上药。段誉急忙道:“我自己来就好,看着严重,其实都在脸上。”
他被慕容复说了口音问题后,自己也在这上面注意了点,尤其在听过朱丹臣说话后,便有些刻意仿着朱丹臣的发音方式来说话。
朱丹臣道:“这外伤药膏要用内力化开然后再伤口推晕,药效才能更好的发挥出来,还是我来替世子上药吧。”
段誉扭头一看镜中的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右边脸和下巴肿的仿佛馒头一样高,也很难为朱丹臣一进无锡城就认出了城墙脚下睡着的他。
朱丹臣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抹在段誉的伤处,内力带来的热量加上药膏本身的刺激,热热的有些发烫,伤处却又有难掩的舒服。
段誉打量着专注涂药的朱丹臣,有些意外的发现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朱丹臣的目光带了些小心翼翼,察觉段誉的注视,脸颊竟有些微红,轻推药膏的手指也微微颤动起来。
段誉瞬间便明白过来,这人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