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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路儿的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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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儿离开后,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居然是从父母口中。
工作、学习、养狗,填满了影的生活。很久没有回家看父母,对上一次回去还没饲养宠物。
家中多了个牵挂,尽管有定时喂食器,影中午尽量挤时间回来看它。遇上出差不得不寄养在索处。
想到要回家,但“芒果”不能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确实不舍得把它寄养在友人家。把心一横,供了辆小车。车子普普通通,质量不错,省油环保。
以前担心买不起房养不起车,现在想想顾虑太多的人总是错失更多。
周五晚上回到家后,母亲问起路儿怎么没一起回来。在她印象中,路儿总会随影回老家。上次独自回家探望时问了一次,当时没回答她。现在又被问及,影随便说了句,
“我很久没他消息了。”
“怎么可能?他前几天才打过电话来。”
“什么?!”影甚为诧异,疑惑地盯着母亲。
不可能!
路儿还在的时候是陪聊专业户,除了常常和他父母通电话,每周还会致电自己父母问候。他离开自己后,无论是自己、索还是静,一丁点他的消息都没有。
“他每周都有给我们打电话啊,哪像你呢?”
“怎么不早告诉我?!”影的声音混着颤抖,带着责怪的意味。
没多久,影意识到自己失态。催促自己冷静下来,用尽量平和的口吻问母亲,路儿一般周几来电。她说没留意,不过通常是晚上九点左右打来。
说完她进了厨房忙碌。客厅留下自己、父亲,还有“芒果”。
“你们怎么了?”父亲关切地问。
母亲不知道他和路儿的真实关系,但父亲清楚。影脸色凝重,摇摇头,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影轻声问,
“他打来都说些什么?”
“几乎都是妈在说话,他像往常一样问候我们。”父亲接着说,“他说他回家发展了,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那就好了……
不想父亲读出自己的表情,影俯下身抚着“芒果”的背。
完全没想过路儿仍然牵挂着自己父母。影一直以为他们的联系早已切中断。为什么宁愿打给他们也不亲自告诉我,他一切安好?
守候在固定电话旁。今晚,周六晚,周日晚,均未等到他的电话。失望透顶,就如燃点了希望却又被无情熄灭般。
迟钝如他,为了避开自己,专门选在非假日才打来?他逃避,却逃得并不彻底,是刻意的留有余地,还是无心的漏洞百出?
周一一大早,他没有带走“芒果”,拖着一身疲累独自回广州。下班后直奔老家,来回几十公里,继续守候那个不知道周几会打来的电话。
他的反常让母亲并不适应,问他为何老是来回奔走,他仅说没空照顾“芒果”,又舍不得它,回来看它。
“芒果”是掩饰的借口。利用了它,他于心有愧,却无可奈何。
每晚八点多,父亲让母亲陪他下楼遛狗。尽管父亲总是寡言少语,却能轻易猜透自己的心思。他知道,父亲给自己留出私隐空间,接听那个期盼已久的来电。
周三晚九点十分,座机响起,影的心颤抖了一下。来电显示是个固话,是路儿家那边的区号。
在响了三声后执起话筒,屏息静气。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
“阿姨好,我是路儿,最近好吗?”
影脑袋一片空白,耳根像传来轰鸣。手紧紧按着鼻孔和嘴巴,生怕呼吸和声音会惊动对方。
光是听到声音,影几乎要哭出来。疼痛,但更多的是喜悦。
紧闭双目,祈祷眼泪回流。
一年多,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多少个日夜与空虚聚首,与寂寞共度?
要和他说什么?!
影开始犹豫,畏惧。顾虑是否该惊忧到他现有的平静生活。
如果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不再打来电话,怎么办?断掉最后的纽带?
等待了一些时候,路儿看没人回应,以为信号不好。
“喂,听得到吗?我重拨试试,请稍等。”
对方挂线后,影清醒过来。慌乱放下电话以免占线。
座机重新响起,影压抑絮乱的呼吸,拿起听筒。
“阿姨,听得到吗?”
影佯装父亲的声音,“嗯”了一声。
“原来是叔叔,最近好吗?”
“嗯。”继续佯装。
路儿并没有觉得不妥,倒是觉得如果是平常,影的父亲不会这么少话,至少他会说,“别担心,我们都好。”
“喉咙不是太舒服?”
影清了清喉咙,顺水推舟,佯装不舒服。
他不是想伪装,而是惊恐这段纽带断裂。已经失去过最重要的人,不想再失去哪怕仅剩一丝的联系。
他比任何人都想了解路儿的近况,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别人知道他是同`性`恋,有没有因此被人嘲笑辱骂,有没有好好活着,有没有想念自己,有没有可能得到父母的谅解再和自己一起,是否与别的人结婚了,过得是否幸福……
想知晓的太多了,从何说起?
以自己的身份,无从问起。天马行空渴望拥有柯南的蝴蝶变声器,变成父母的声音,旁敲侧击探知一二,问个究竟。
接下来是路儿不厌其烦的问候话语。影没有细究内容,静静聆听属于他的每一个声音,生怕错过每一个字。
“我下次再打来,请好好保重,再见,晚安。”
放下电话后,顺着来电号码回拨过去,长久没人接听,后来终于有人接了,却被告知是“公用电话”。
可能,他是背着家里人在外打的电话。
这次的事,在他生活掀起的波澜并不比路儿离开自己时小。
影感觉到自己内心产生的化学变化。
分手,岂能凭一纸留言?如果确实要分,至少,亲口和我说,并且得到我的颔首。
顾虑都去死吧,我要去找他!
不过打草惊蛇不是他的作风。稳打稳札,步步为营更符合他的个性。
痛失过一次,没有理由不谨小慎微。
影安排好工作,请了一天假。之所以挑选工作日,就为了避开与路儿碰面。这一天,仅用于他试探路儿父母的态度。
没有自驾车,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来炫耀。何况十来万的破车,有什么值得炫耀?即使某天变得腰缠万贯,只要路儿不在身边,还是一副可怜的穷酸样。
物质的丰盈,如何能抵过心灵的富足?
他把“芒果”留在老家。尽管它聪明温驯,但此行根本不知道是危机还是转机,如果起争执,担心它为了护主误伤对方。
搁置了近两年,才敢拿出勇气追寻,一切会否太迟?
广园客运站,以前在这里送别过路儿。购了票,带着路儿家的地址,以及期许和混乱的心情,踏上旅途。
那个地址,早已捻熟于心。车上的人说的是潮汕话,影格格不入。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影既想车开得慢点又想开得快点。
六小时的旅途结束,车子停在小城镇里。下车后被数辆载客三轮车围着,司机们在招揽生意,“ 坐车吗?”以潮汕话问了一遍,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人生地不熟。影第一次看到这种三轮车——前座和摩托车一样,后座有两个轮子,配了个遮阳篷。
看起来挺危险的样子。不过他没想太多,随便挑了辆,把地址递到司机面前。
“请载我到这里。”
一路上在田间飞驰,半小时左右的车程抵达村中心,他说只能送到这里。下车后环视四周,周遭几乎全是车子进不了的窄巷。
地址不像城里写的XX路XX号,而是XX片区XX号。根本不知道XX片区在哪。抬眼看去,没有路名,更没有片区名。
询问了村中心的小卖部,那人指着某条巷,他让影直走,在第四个路口右拐。路的两旁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平房,一般是两层,有些是三层。
每个房子前有标明门牌号,不难寻觅。影看到一位熟悉的妇人,是路儿母亲,她蹲在屋前的走廊上洗衣。
影的手心开始冒汗。
要说些什么?
预早准备的对白,失语忘词,前功尽弃。
没多久,她留意到他。惊恐之余,仍下手中的衣盆踉跄进屋,匆匆拉上铁闸,关上木门。
吃上闭门羹,意料之中。影苦笑,没有强行进屋,也没有阻止她关门。
苍天怜悯,没有突降暴雨,煽情凝泣,落井下石。初夏的阳光不算毒辣,呆久了总有发晕的灼热感。
什么时候喜欢夏天,不记得了,可能,知道那家伙是夏天出生的时候吧?
一个多小时,腿开始麻。暗自晒笑自己的落泊。曾几何时把自尊看得比其余的一切都重要。
门锁有动静,开启后,是路儿母亲,她没看影,放下一张凳子便匆匆返回屋内,带上门。
看着陈旧掉漆的简朴木凳,影感到一丝暖意。
事情没有他想象的糟。他以为自已在甘家眼里是一大仇人。淳朴的她,体恤他的累。
影感激她的心意,却并未坐下。比起相思之痛,一丁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又过了一会,门再一次打开。此次是路儿父亲。他表情复杂,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懊恼。
“进来吧。”说不上和气的口吻,不过算不上冷漠。
影以为要被轰走,出乎意料。几乎没有犹豫,进屋。玄关位置脱鞋时,留意到那双蓝色的防滑拖鞋,那双拖鞋是在路儿跌伤的第二天为他购置的。
心跳得厉害。
原来,他带在身上,而且一直在用。
一个细节,胜过千言万语。
房子由里到外,普普通通。室内陈列简陋、整洁。一楼是客厅和厨厕,墙边有个老式的木楼梯通往二楼。
“坐吧。”他父亲说。
得到允许,影坐下。他表面平静,内心在猜测他们的态度。
“来做什么?”
“伯父您放心,我不是来抢走他的。”影此番话发自肺腑。
知道他的心里装着整个家,影从未曾想过硬从他父母手上抢走他。
不想他不是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
“他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