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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为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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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言,两人很快便回到了庆麟殿。守在门口的宫女们见到太子湿淋淋的样子,连忙围了上来手忙脚乱的给他换衣服。
苏砚坐在檀木的雕花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忙碌的众人,忽然开口:“今天侍奉太子的丫鬟是谁?”
“是奴婢!”一穿着粉衫的侍女走了出来,仓皇跪下:“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太子,奴婢知错!”
螓首蛾眉,面若桃李,虽颇有姿色却唯唯诺诺。苏砚冷哼一声,忽然抽出腰间的鞭子,对着她的肩膀甩了下去。
侍女吃痛的惊叫一声,其他人皆慌张跪下。
“如果下次太子再跑去不该去的地方,就不仅仅是这一鞭子这么简单了。”众人未及反应之时,鞭子已稳稳收回至腰间。余光瞄到神色冷傲的太子,他的嘴角微微一勾:“明白了么?”
“是!奴婢该死!”侍女已吓破了胆,浑身发抖。
“明白就好。”满意的笑了笑,苏砚起身行至门前,忽又转身,冷笑曰:“好好侍奉太子,若是太子出了任何差错,你们全数陪葬。”
话是对侍女们说的,但冷漠的视线却落在苏笙的身上。
用身边的人威胁,远比惩罚他本人更有用。他们都深知这一点。
苏笙暗自握紧了拳。
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苏砚别有深意的注视他良久,方才离去。
有些人越逼迫便越反抗。而越反抗,便越有意思。
等到他的气息终于消失,苏笙才稍稍松了口气:“都起了吧。”
侍女们都听话的站了起来,退到一旁。
其实她们都是喜欢这个太子的,虽然他为人有些冷淡,却也温和,从未曾罚过她们。
即使是今天被罚的,总是笨手笨脚出错的侍女,太子也总是浅笑着原谅她的过错。
所以遇到今日之事,着实让很久未受过惊的众人暗自捏了把汗。
粉衣侍女还战战兢兢的跪着,不知是害怕还是伤口在疼,眼角已经渗出了泪水。
苏笙看着那一条长长的血痕,轻轻皱起了眉:“疼么?”
侍女连忙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轻柔的拂去侍女眼角的泪水,叹息着说:“对不起。”
声音虽轻,却诚恳,带着些无可奈何。
并没想到太子居然会对一个低微的奴婢道歉,众人皆是一惊。侍女一愣,又慌张的低下头:“奴、奴婢不敢!
看着她局促的样子,苏笙忽然笑了,问:“你叫翠羽,对吧?”
不知太子竟记得她的名字,她又是一愣,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
“今天先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可以不用来侍奉,待伤好了再来。”看了眼触目惊心的伤痕,苏笙特意放轻了语调。
“多谢太子。”从未遇到过这样温柔的主子,翠羽心下感动不已,诚恳的道了谢,方才离去。
苏砚走后,鬼魂们又聚集而来,在眼前摇摇晃晃。苏笙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对还在待命的侍女们说:“你们也先出去吧。”
侍女们静悄悄的退了出去,殿内却陷入一片莫名的嘈杂之中。
苏笙对此早已习惯,叹着气从枕下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匣子。
这是父皇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也是唯一能让他安眠,远离鬼怪骚扰的宝物。
父皇曾告诫过他,事物皆有两面性,这盒子中的东西虽然是宝物,却也有可能成为害人的凶物,决不能轻易使用。
他的手指一寸寸的抚摸着盒子,就像抚摸着父皇苍老而疲惫的脸。
这是他在恐惧之时常做的事情,只要这么轻轻抚摸着,回忆着父皇的点点滴滴,心情便会慢慢平静下来。
他不得不害怕,这么多年扮演的傀儡,却在一瞬之间轻易露出了马脚。
苏砚是何等敏锐之人,怎会察觉不出他的个性。不然他也不会故意鞭打自己的侍女,杀鸡儆猴。
苏笙真不知道,这个手段毒辣精明能干的皇兄有什么需要他保护的。但既然已经答应了父皇,想后悔也回天乏术。
在保护他之前,苏笙得先想办法取得他的信任。今日的举动估计已经让苏砚怀疑他的用心,他必须让对方相信,自己对皇位或者政事都毫无兴趣,只想安安稳稳的在宫里度过一生。
一个想要篡位的人背后总要揽揽兵权,做些大臣的工作,而一旦做了,无论再怎么天衣无缝小心谨慎,还是会留下把柄的。
而他并没有和任何外臣有过交流,手上更无一兵一卒,连兵法的书都不曾阅过。所以不可能有什么把柄。
唯一会让苏砚担忧的,估计就是自己那双能见异物的眼睛。
可是这双眼睛,却是能实现父皇诺言,保护苏砚的唯一资本。
苏笙低眉望向手中的盒子,知道只要这盒子一打开,这平静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盯着盒子犹豫良久,终于郑重的将它开启。
一枚玉佩出现在眼前。碧绿的玉,色泽剔透,均匀鲜艳,上雕浮龙,游于祥云之间。
他记得,当年就是父皇亲自将玉佩悬在他的腰上,抚摸着他的头温和的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黎国的太子。
言犹在耳,他却已经无法再那样自然的笑出来。手指触碰到玉佩的瞬间,所有的魂魄瞬间烟消云散。
这是能驱散无用缚灵的符咒,却也是能让恶鬼发现他的危险之物。
只要运用得当,便能让那些鬼怪为自己办些事情。
想到自己日后要和鬼怪纠缠不清的生活,苏笙头疼不已。
果不其然,次日苏笙就被焱亲王“邀请”去上朝议政。
令他没想到的是,早上服侍他的是昨日被苏砚打伤的翠羽。她看来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也不像平日般紧张不安,动作稳重轻柔,竟比平时还利索了几分。
据众丫鬟所说,她是被太子爱的力量所感动,一夜之间开窍了。
这帮丫鬟本就与他亲近,加之昨天的事让众人更对他有好感,竟也敢开起他的玩笑来。
翠羽的脸早已红透,苏笙则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女人的嘴是他最应付不得的了。所有待准备好之后,便匆匆忙忙的逃开了庆麟殿。
待到朝上才知,今日是武源使团觐见,他这个名义太子是必须要去露面的。
武源之国,位于漠北,地势复杂,高山环绕。其国人多身强体壮,善于饮酒。
武、黎两国向来不和,但碍于黎国势力强大,武源也不曾有过多余之举。此番突然前来,让人不得不揣测其中的用意。
苏笙无聊的玩弄着手中的杯子,听着来使口沫横飞的夸赞自己的国家如何如何的好,脑中却飞速思考着他们的来意。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把“坏人”两个字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人。
来使是位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鸢肩豺目,膘肥体壮,颇有些不堪入目。据说还是武源当朝惕隐。
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话语粗鲁脾气暴躁。这样的人也能身居要职,苏笙多少有点担心武源的将来。
不过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也就只有装药的人才知道。
来使似乎完全没将自己这个空有虚名的太子放在眼里,倒是对苏砚滔滔不绝,兴致盎然的讨论着两国未来相处的问题。
这样看来,武源的目的应该是苏砚才对。
人所引发的麻烦并不在苏笙的管辖范围内,何况苏砚那老谋深算的家伙对这些政治外交早已得心应手 ,自然用不着自己多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话里句句玄机。苏笙正襟危坐,半合着目,看似高深莫测,实则已经昏昏欲睡。
“……为表我武源诚意,特献上我们的国宝!”来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在耳畔,苏笙无意间抬了抬眼,却在看见来使手中之物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寒颤。
是一白色雕塑,木匣大小,上雕十二士兵,身披战甲,神色各异。如同战场之将士,英勇威武,栩栩如生。
“……骨雕?”苏笙已回复如常的神情,不动声色的问。
来使将他遗忘良久,见他说话才算正眼瞧了瞧他,赞许道:“太子好眼力!”
“哼,区区骨雕也能奉为国宝?”人群之中立刻传来不屑之声,此人正是黎国太傅孟之。
来使像是未听到一般,继续问道:“太子可知,这骨雕是由何骨所制?”
“人骨。”苏笙毫不犹豫,回答的异常肯定。
苏砚目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哈哈,没错!”来使毫无惊讶之意,爽朗的大笑起来:“想必太子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奥妙,跟那不识货的蠢材不一样!”
言毕,他瞥了孟之一眼,见对方气得脸色发青,遂又笑道:“雕塑上这十二人,是率将士开拓出我武源国土的十二英雄。为纪念他们的英勇和衷心,先王在他们死后取其骨骼碾碎,又将十二人的骨粉融合在一起,雕出这十二英雄像!”
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口冷气:不愧是以战争闻名的武源之国,连国宝的做法都如此粗鲁。
“传说只要拥有此物,便能百战百胜,横扫四方!”来使慷慨激昂了一番,又拱手正色道:“以此国宝献上,表明我武源国的诚意!”
勇士的骨头说送人就送人……不知你身后那十二个“人”听了有何感想。苏笙看了看聚集在骨雕周围的面目狰狞的魂魄,静默不语。
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国宝不能确定,但骨雕上所泛着的黑色邪气与怨气,却证明它绝对是个不详之物。
将这种东西奉为国宝,难怪武源历代的皇帝都早死。苏笙无奈叹息。
“既然萧大人如此有诚意,那本王就代太子与黎国收下这份厚礼。”苏砚余光瞄了瞄他的神色,又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骨雕,笑容意味深长。
不管是不是好东西,为了两国利害都必须留下,他们根本就没有推辞的余地。
也正因如此,或许对方才会找些什么古怪东西过来,以此带给本国威胁。
武源一个好战之国会无缘无故的跑来送礼,苏砚相信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宴会又持续良久,终于在苏笙的昏昏欲睡中结束。苏砚安排好各来使的住处,才命令侍从拿着骨雕走向藏宝阁。
苏笙被邀请一同前去,两兄弟肩并肩的走着,一路无话。待到了阁内,屏退了众人,苏砚方才开口:“此物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