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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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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崇德八年九月,葬太宗于盛京昭陵。十月,上太宗尊谥为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文皇帝,庙号太宗。
十二月二十日,是博果尔的两周岁生日。
几月前的那场大病折腾得胖乎乎的博果尔瘦得只剩皮包骨了,贵太妃娜木钟已经抛了所有的事务,只专心调养儿子的身体,好歹养回了一点肉。
或许是苦药汁子坏了博果尔的口味,他自那日醒来后就拒绝吃人奶,熬得烂软的粥和温热的奶-子倒能进一些,只是吃得不多,让人担心。
许是因祸得福,博果尔看起来倒机灵了一些,那日醒来后还开口唤了她“额娘”,口齿清晰,与病前那种嘟嘟囔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娜木钟看得出,儿子对她极其依恋,只要她呆在身边,就会安静的吃药喝粥,她一转身,就死死地盯着她,生怕她离开。有时她不得不离开去参加太宗丧事的各种礼仪场合,回来时她一进门就会看到博果尔对她露出大大的欢迎的笑容。
博果尔本就是贵太妃的心肝,从此母子感情更加深厚,恨不能呆在一块不分开。
今日是博果尔的生日,大难不死,更要好好庆祝,虽然仍处在太宗热孝期,但麟趾宫内还是可以小小地庆祝一番。
娜木钟的养女淑济于七月嫁了济旺之子德参济王子噶尔玛德参,如今倒不好宣她进宫来,好在生于崇德元年三月二十五日的亲生女儿哈宜舒年方八岁,这两个多月也懂事许多,会帮着照顾弟弟了。
母子三人围着一桌点心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额娘,我要吃奶窝窝。”
“好,来,博果尔,给你奶窝窝。”
“博果尔,来,张开嘴,让姐姐看看你的牙长齐了没,咬不咬得动奶窝窝啊?”
博果尔不理姐姐的取笑,努力用他的小牙去磨手里美味的奶窝窝,呼,好累啊,牙是好容易长齐了,却不得劲,半天下来还没把奶窝窝攻下来。
“呵呵呵……”哈宜舒看着弟弟可爱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娜木钟也忍俊不禁。
博果尔气急败坏,“姐姐坏,姐姐坏,额娘打她。”
娜木钟连忙哄道:“好,姐姐坏,来,额娘打她。”轻轻地在哈宜舒肩上拍了两下。哈宜舒也配合地“唉哟唉哟”地叫起来。
乌其格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端着热乎乎的奶糊糊来哄博果尔:“十一阿哥,我们来吃奶糊糊吧。”
博果尔不甘心地放下手里像被老鼠啃过后的可怜的奶窝窝,张大嘴巴,开始一口一口地“啊呜”着奶糊糊。
悲哀啊,两岁的小豆丁只能吃这种老人家的食物。
博果尔心里哀嚎,自己三百年的养气功夫哪里去呢?怎么破功在一个奶窝窝身上呢?
不过,看着额娘和姐姐明亮的笑脸,幼稚就幼稚吧,能逗亲人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贵太妃,苏麻喇姑来了。”
娜木钟收起笑容,“叫她进来吧。”
“是。”
“奴婢给贵太妃请安,给十一公主请安,给十一阿哥请安。”
“起来吧。”
“谢贵太妃。”
“苏麻喇姑,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何贵干啊?”
“奴婢不敢。奴婢是奉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之命,来给十一阿哥送生日贺礼来的。母后皇太后说,委屈十一阿哥了,只能在自个宫里小小庆祝一下,特赐下两箱玩艺儿来给十一阿哥玩,还有圣母皇太后也让奴婢送来了补品,让十一阿哥好好保重身体。”
“唉,那可真是要多谢两位皇太后了。本宫收拾一下,就带博果尔前去谢恩。”
“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都说了,如今天冷,十一阿哥又身子弱,还是免了谢恩吧,在这宫里拜谢一下就好了。”
“皇太后可真是会体恤人啊。”娜木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该死的科尔沁女人,敢直说我的博果尔身子弱,等着瞧吧,我不会善罢干休的。
“博果尔,博果尔,来,冲着清宁宫的方向磕三个头。”
博果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两号人物。
博果尔一直以为,自己在三百年的游荡中已经云淡风清,忘却了所有。他也一直认为,此次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只是为了报答额娘而回来。可是,在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修行不到家,以前的记忆汹涌而来。
前生,那两位皇太后看起来都对他极好,从不逼着他读书习武,还时常袒护她。他一直不懂额娘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说她们不安好心,只到那日,那位平日慈祥的皇太后对着痛失爱子伤心欲绝的额娘冷冷地说:“博果尔的死对不起大清国,更对不起皇上。”“他应该死得体面一些。他死得太龌龊了,这会给后人、给外人留下许多断章取义的把柄啊!”“博果尔的死,与当今圣上无关,哪怕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襄亲王的死讯,我也会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明白,他的死是他自己找死,与大清国至高无上的皇帝毫无关系。”生生地把他的额娘逼得崩溃。
那时的他在哪里?
那时的他还未意识到自己死了,直冲过去想把额娘抢下来,却从她们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可怜的额娘从那一天开始就疯疯傻傻,呆在慈宁宫的一个偏殿里了此残生。
而那位慈祥的皇太后呢?连他的百日都没过,就把她儿子的心上人接进了宫。结果,她的儿子因那个女人而死,也是她的报应吧?
“博果尔,博果尔,这孩子,想什么呢?”
博果尔从记忆中拔了出来,呆呆地看向额娘。他在此立誓,他此生绝对不让他的额娘为他伤心,为他掉泪。
“来,博果尔,冲着清宁宫磕三个头。”
博果尔呆呆地照做。
清宁宫
“启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东西都已经送到麟趾宫了,贵太妃让奴婢好生谢过两位皇太后。十一阿哥还磕头谢恩了。”
“苏麻喇姑,你看十一阿哥如今身体如何啊?”
“依奴婢看,十一阿哥好象有点呆呆的,反应不快。”
“哦,这是怎么个说法啊?”
“贵太妃让十一阿哥磕头谢恩,连叫了七八声十一阿哥都没反应,后来还是十一公主轻轻推醒了十一阿哥。”
“该不会是装的吧?”
“奴婢觉得不像。十一阿哥满打满算不过三虚岁,哪里会有这种心机?太医也说过,高烧是很容易烧坏脑子的。”
“住口,此话不要再说。”
“是,奴婢知道了。”
“姑姑,您看这十一阿哥……”
“小小人儿,也真可怜见的,好好玩就是了。”
“姑姑对十一阿哥可真体贴。苏麻喇姑,听见了吗?让人多带十一阿哥玩,好好玩,开心就好。”
“是,奴婢知道了。”
麟趾宫的娜木钟挂着笑容陪着女儿儿子好好乐了一阵,见博果尔直打哈欠,忙安顿他睡下。见儿子睡熟了,又轻轻交待哈宜舒也回房去好好休息,才转身出了侧殿。
“乌其格?”
“是,主子。”
“给我好好清理一下麟趾宫,把跳蚤们都逮出来,这清宁宫消息得的可真快啊。”
“主子,这两个多月您一直亲自照顾十一阿哥,奴婢也分了心,这下头的人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乌其格,其他宫我们的耳朵还在吧?”
“主子放心。”
“给我盯紧了,小心行事,不要漏掉任何珠丝马迹。传话出去,让再培养一批人进来,慢慢地安插,多多的安插。”
“是,主子。”
傍晚,贵太妃就得到了清宁宫的消息,气得连撕了几条帕子。
本来按照她的脾气,她要大砸一通,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稍微忍耐一下,她还有女儿儿子要照顾。
太可恶了!居然说她的博果尔脑子烧坏了,她的博果尔不知道多聪明,那天杀的福临才会烧坏脑子。
乌其格也很气。
“主子,要不要……”作了一个切的手势。
“不要,现在那小子身份不同,身边肯定更加严密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动手,以免惹火烧身。况且现在动手我们也讨不了好,还有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主子,十一阿哥那儿,要不要装一下?”
“装什么?装傻?我的儿子是最聪明的,我就要让大伙儿都知道,我儿子才是最合适的。”
另一个房间里,小睡一觉清醒过来的博果尔也在考虑同样一个问题:他要不要装一下傻?
以前,他不是装傻,他是真傻。
他信皇太后是为他好,他吃喝玩乐,文墨不通,武艺稀松。结果呢,到最后他连个送马的差事都办不好,被人大肆嘲笑。没人看得起他,别人都敢冲着他的鼻子当着他的面说他的闲话。
他信福临兄友弟恭,兄弟情深。结果呢,就是他的好皇兄,当着大清国的面,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的顶子涂成绿的,给他生平最大的耻辱。
他傻啊,他当时怎么不一刀把福临捅死?要不把那个贱-人杀死也行。
他是真傻,他觉得皇权在上,皇上能对不起他,他却不能不忠。他的忠就是自己把自己杀了。
结果呢,皇上压根就不认帐,居然把他的死归为在议政会上丢了面子,入川送马知道自己无能,所以不想活下去了。
还有那该死的安亲王岳乐说他人小志大,一心报国,可惜才德有失,梦想难成而死。
可笑的是内务府的告示:猎场失事,误伤殉命。
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死因,却真有那掩耳盗铃,粉饰太平的人。
他不急,他都等了三百年,他要慢慢地来,一个一个地来,上天既让他重生,最大的目的是孝顺额娘,顺带着他也可以算算旧账。
他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