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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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蓦地纂紧了胸前的衣服，只一瞬间，缓缓地放了开去，无力地垂下。唇上的触感，是不同于他的冰冷与缠绵—他小心翼翼，只轻如点水般碰住我的唇，眼神清宁的如同一弘幽澈碧水，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的荡漾开来。
我慢慢闭上了眼。心如死灰。
最后的一眼，是不远处逆光站着的一个人影。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知道她的身形仿佛凝固住了一般的僵硬。
我轻轻推开七爷，望了望远处的人影，似嗔含怨地道，“七爷，这里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看着呢。”
闻言，他仿佛猛然醒悟一般，白皙的脸上蓦地浮起淡淡的红晕，眼眸却更是清澈如水，“是我动情了……”侧头望一眼宫门处伫立的人，微蹙了眉，声音淡然，“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找我—大约是前殿与你一同伺候皇上的人找你来着了。你先回吧。”
我自觉脸上的热度下去了点，便点了点头站起来向他告别。从佛堂到宫门，不过几十步远，我却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直直地盯住我不放，如没有箭蔟的锋芒在刺，即使没有痛感，也是刺骨的寒。
果不其然。见着来人时，我松了口气：再怎么说，被她看到总比被他看到要好得太多吧。只是，平时灵动的眼如今半点星光也无，只余一片空洞的眸，还有风中微抖的身影……
“小竹，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微微一笑，唤回怔怔失神的小竹，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我，眼里的清光让我不得不刻意望向宫们外，好忽略掉她眼里溢出的悲怆以及愤怒的火花，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用力的连身子都有些发抖，勉强开口，已是一片颤音交织在清冷的空气中，“为什么你要……”
“走吧。”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心感令我一把拽过小竹就拖着她往外走，她使劲想要挣脱我的钳制，无奈即使是愤怒中的她又怎能强得过几欲崩溃的我呢？我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起来，沿着高大的红色城墙不停地跑着，她被我拖在身后，只得踉伧地随我跑着。四面景色一成不变，只有红色的墙琉璃色的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呕”胃里一阵反江倒海的难受，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使劲儿地干呕似乎才能好过一点。我倚靠在一拐角处，一手严实地捂住嘴，却捂不住阵阵仿佛从心尖蹿起来的恶心感。寂静的长廊上空回荡着一声如泣血泣泪的呕声，守卫的士兵目不斜视，仿佛眼里根本没我这人似的。但我自己清楚得很，待胃里似乎要好过那么一点儿，我头仰靠着墙，不住的喘息声中，夹杂自己苦涩之极的笑……这个样子，怕是让人见到了，又得说我装烈女了……
“你……”身后的脚步声站定，我感觉到一股大力将我的身子扭转过来，虚弱地抬起头正对上她愤怒惊惧的眼，以及重重的一耳光落在我脸上的火辣，“你怎感这样！”她失声尖叫，“你以为你是谁？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三十夜晚你做得什么你别以为我没有看见！？你还有脸恶心什么—你根本就是个烂婊子—还装什么贞洁烈女？他吻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是不知道你这个外表清秀柔弱下，骨子里是多么的肮脏！你还有脸……你你你你无耻下贱，对，你就是个贱人！贱人！”
……姐妹同心到了这份儿上，我还好说什么呢？那一巴掌可真是重啊，打得我脑袋都要晕乎了，勉强让自己对上她的眼，努力笑了两三声，“从来都不知道古人骂人还这么能行的……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你说得对，我他妈的就是没脸没皮的人，我就是婊子—啊不，婊子都没我这么会装—人家再怎么装都是风尘女子的气息，我呢？我他妈生来就一准婊子，装矫情比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还要矫情—我自己都恶心自己呢！”我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多么的激动，相反，我笑得一脸平静，嘴上毫不留情地骂着自己，怎么下贱怎么骂，似乎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儿。见她呆怔在原地，我误以为她还不解气，于是别过脸去，把没有挨打的那边脸对准她，“求你，多打我几耳光吧—越用力越好。”
“我……我不是……”她骤然回过神来，一脸张惶地退后几步，呆呆地望着我，忽然泪流满面，连连摇头，满头的佩饰被她甩得伶仃做响，在空气中划出颇有些激狂的弧线，“小姐，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恶心呢……”明白她只是一时失措而已，我无意伤她。仰头望着湛蓝天空中的白云，是那么纯洁无暇，正好映衬出自己的虚伪和肮脏，“一直都是举棋不定，犹豫不绝……想要回去的话，就大声说啊，就尽两个人的努力一起去拿到玉锁不就好了？即使拿不到，只要尽了力，也是问心无愧的吧—可是你看，我是个多虚伪的人—想要留下，又不肯放弃回去的念头，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我就这样沉默的话，是她，就一定会明白我的为难，她会替我做出选择—所以你看，她为我舍弃了自己—在众人眼里看来，是她先背弃了我们的友情，你看我多聪明啊，她明明是为我而死，我还能在众人眼里博个好名声。呵，”我哑然失笑，“明明打定了主意，要为她报仇以至万死不辞……就连自己的贞洁也无所谓。可是为什么看见他清明寂静的眼睛，我会觉得在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里会照应出自己丑恶的模样呢？--我会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羞耻的女人—玩弄别人的感情的自己，真是可怜又可恨啊！”
“可是我不曾后悔，”我转过脸，定定望进小竹惊惧交加的眼里，“为她报仇，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我必须要完成她的遗愿—下贱也好，恶心也好—”
“我不会后悔。希望你也不会—希望你能随时记得，我们的那个约定。”
一日，我正在屋里看书，下了值的小竹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君姐姐，万岁爷刚才召见了太子爷，现在正谈着话呢。”
皇上果然还是重视太子的。我缓缓放下书，心里明白，离太子复位之日不远了。
皇上虽然单独召见了太子，但过后并没有任何动静，太子仍然被监禁着，人心惶惶，只觉圣意难揣，连带着我们这些端茶送水的侍女也小心谨慎起来，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惹怒圣颜。宫廷之中，各个派系的斗争越发激化，皇上让推举太子，结果除四阿哥，大臣张廷玉外，其余人等全都力保八阿哥，皇上因他结党营私而惊怒，骂八爷是“贱妃所出，断不可立为太子”，宗人府以“党附焰稷，希图夺嫡，厥罪难逃”将八爷关宗人府勘后定罪。本来皇上就正是气头之上，十四爷还愿不惜一死保全八爷，气得皇上当场拔了剑就欲诛杀十四，亏得五爷抱住皇上双腿哭劝，众皇子也不停磕头恳求，才上皇上稍微平息了怒火。
那日也巧是我当值，我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为八爷被痛斥时的青白脸色暗道快意，也为十四的火上浇油叫好。一室喧嚣中，我看见四爷额头伏在地板上，弓起的肩背拉出一道肃穆的弧线，官服威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那样高傲的人，此刻却不得不替自己深恨的人求情，想必是极不甘愿的。
快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等到你君临天下的那一天，这世上再无任何人可以让你低头俯身！
上次的事情，面子上我和小竹很快和解了，但在我心底总是有愧的。所以轮到我俩都不当值的时候，为了避免同屋无话的尴尬，我总是想法子避了开去。但这偌大的皇宫里，我唯一可去的地方竟然只有佛堂和良妃那里。佛堂我是不敢再去了。又因为八阿哥的事情，让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良妃。倒是良妃常常召人叫我过去。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我还在思量要是她问起八阿哥的事情我该怎么说。没想到去了那么多次，她竟一次也没问过我朝堂的事儿，态度淡然只为与我品茗拂琴，论佛谈经。这种处事的态度让我不禁为她暗赞。
三月初九，废黜了半年的之久的二阿哥为太子。群臣朝贺，皇上很是高兴，又宣布等太子册立次日，就封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为亲王，七、九、十、十三、十四为贝子，恢复八阿哥的贝勒封爵。
春风和煦，天气柔暖。我站在桂花树下，抬手拂上点点缀缀的淡黄小花，入鼻清香淡雅。第一次废黜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四爷在这件事中德行稳重，颇得万岁爷赞许；十三阿哥也被放了出来，还封了贝子。一切雨过天晴，我心里欢喜，不禁笑道，“等你开过了，就摘了你做桂花糖吃。”
“噗嗤”一声喷笑从身后传来，我吓了一跳，赶忙回身，一黑一青两个人立在哪儿，不是四爷和十三爷还能有谁？十三爷气色比刚解禁的时候好了许多，此时看着我，笑容一如既往地明朗，“桂花初绽，佳人赏花，本是良时美景，偏偏佳人不懂风情，说话真是大煞风雅！”
四爷含笑不语，只一双黑眸静静地凝视着我，长身玉立，更显沉稳。我被他看得面红，只得移开目光，瞪着十三爷没好气道，“是是是，奴婢粗人一个，哪能像十三爷一样有那些闲情逸致懂得赏花品茗啊！”
十三笑着摇了摇头，“许久不见，丫头嘴还是那么伶俐。”
我本想出声反驳，但刚才他话语中的“许久不见”四字让我心下一沉，不由拾了欢颜，抬眼看他，带着一片怜惜，“十三爷，你受苦了。”
十三怔了怔，转过脸与四爷相视一笑，“四哥，你嬴了。”一边叹息，“可惜了我的两谭花雕啊。”
“我下午叫人过去拿。”四爷毫不客气，拱手笑道。
我楞了楞，随即反应过来，“好哇，你们竟然拿我的话打赌？！”
“哈哈哈哈，”十三朗笑几声，向我走过来。一片阴影笼罩在我的头上，我抬起头看他，面容依然俊朗，但眼角眉梢的皱纹与疲惫是无法用笑容掩饰的。想起十三被幽闭的艰苦，鼻间一阵酸楚，头上忽然被轻轻拍了两下，“有四哥和我，你不用担心那些事，好好保重身体，听到了吗？”头顶上传来的关切声几乎让我落下泪来，努力挤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知道了。”
“真是，丑死了。”十三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无奈，“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十三，皇阿玛还在书房等着你。”淡淡语音响起。十三点头，“唔，这就去。”
边说边大步走回四爷那里。四爷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外走。
“做好了桂花糖，记得给我拿点。”
我望着他俩的背影，肩膀几乎靠着肩膀，颀长的身影紧密挨在一起，像在这人心险恶的皇宫里唯一坚不可摧的围墙，阻挡着一切艰难与困苦，有捍天动地的雄伟力量。
也因为一废太子风波的过去，宫里气氛好了很多。皇上也不再时时那么严肃穆然。
一日，我正在小院里熬糖，准备制作桂花糖。就有太监过来说是万岁爷要见我。我便立刻赶去暖阁，呈上江浙的新茶，品尝过后，康熙心情似乎极好，放下文书，对我微笑，“君寒啊，你伺候朕也有六七年了吧？”
我心下一紧，强自镇定，“万岁爷记性真好。”
康熙叹道，“你初入宫时身量未足，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你与朕的七阿哥本有婚约在身，彼此又是情深意笃？”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我心里一刺，不敢看他此时看我的眼光，僵硬道，“是。”
“朕几次三番想要让你们完婚，但要不就是胤佑说你年龄尚幼，不适婚嫁；要不就是政事繁多。反倒耽搁了下来。”
我赶忙跪地哀求道，“皇上，奴婢愿服侍皇上多些日子。”
“丫头，说什么傻话呢。你嫁过来也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人，到那时可就是七福晋，开枝散叶才是正紧事儿。朕即使再舍不得你泡的茶，也要舍得啊。”
“如今，太子的事告一段落，宫里也应冲冲喜。这样吧，朕六月要去热河巡围，待到回来后，定让你们完婚！”
我跪在地上直发抖，皇上主意已决，这一次再也无法拖延！可是，可是……
脑海中闪过那人的音容笑貌，曾经的山盟海誓……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许是见我没有回话，一旁的李德全笑斥道，“君寒，可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半天都不回话？”
“那些事你不用担心。你只要保重自己就好了。”十三爷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犹如一盆凉水浇下，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他们如此竭尽心力的保护着我，我又怎能自顾自的任性呢？况且，这本就是我料想的结果啊！
“君寒谢皇上圣恩！”
坚定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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