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阮棹

4、中州王

　　我是先皇的第二个儿子，只比当今皇帝小一岁。
　　童稚时我便得先皇钟爱，读书时，吟诗作对子，我总是比其他人快。师傅们常夸奖我敏捷过人。
　　弱冠之年，为了平定西域的叛乱，我随孙将军带兵出征，带了几处箭伤回来。
　　年届而立，我去江淮治理水患，重修了堤坝，清理了一批官场里的蛀虫。
　　而我的皇兄，一辈子呆在皇宫里，不愿离开半步。人生最大的乐趣，是侍弄花草。
　　即便如此，先皇驾崩后，继位的依然是他。我只能做中州王。
　　只因为我比他小了一岁。
　　从那时起，我不再相信这世界是公平的。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得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天寿四年，六月初五。
　　这一日未正二刻，龙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在首辅、皇后的见证之下，将皇位传给了我。
　　谁说谋朝篡位，必然要兵谏？
　　如果皇帝常召见的花匠、老圃和几位太医和都是你的人，你就可以用植物和药物，控制皇帝的寿命。
　　如果军中几位大将能襄助于你，你就不必担心改朝换代时，京城守军会成为你的障碍。
　　如果教太子读书的翰林院侍讲和陪在他身边的太监都是你的人，你就可以将太子调*教成一个废物。
　　如果满朝文武中没有你的异己，如果首辅也与你同心同德，你就可以让皇帝坚信，他百年之后，这江山最好的主人，便是你。
　　于我而言，所有这些如果，都已不再是如果。

　　未正三刻，皇帝驾崩。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声中，我借口要更衣，走出了大殿。
　　外面的阳光很好。没想到这一日，会是这样一个晴天。
　　身后紧跟着的张兴之在我耳边轻声道：“恭喜陛下！”
　　我微微一笑：“张总管，有些事，你是不是该着手去做了？”
　　他诺道：“是，陛下。只是……隐月窟来的四个人，一个也不留吗？”
　　我知道，他以为我留恋着紫陌。
　　我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仰头看着晴到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微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便也给他们一个机会。总管，府中有几枚分合金令，你还记得放在哪里吗？”

　　与其说这是一个机会，不如说是一个圈套。
　　如果老老实实留在府中等待张兴之，便能留得性命。
　　如果聪明过了头，想用世子来要挟我，只要进了鼎汇丰，便不会再活着出来。
　　我在宫里料理先帝的后事，晚上方回到王府。
　　张兴之向我回报：“陛下，隐月窟的门人，只余下一人。”
　　我怔了一怔，没想到竟会有人余下。
　　“哦？是谁？”
　　“绿蚁。”
　　我用碗盖轻轻拨弄着漂在茶面上的几片茶叶，吩咐道：“让她进宫里做宫女，放在我身边。”
　　那时的我，万万不会想到，这个貌似忠诚的女人，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