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江湖》云拂衣

1、01

　　洛阳城内最大的酒楼叫“人间客来”，东家姓严，是一女子。
　　人间客来开张不过半年有余，城中人人皆知严东家不仅家资丰厚，为人更是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贤良女子，大善人。
　　这日晌午，阳光正好，春风怡人，“人间客来”来了一位手持长剑风度翩翩的儒雅侠客，眉目端方，神色温良。
　　来人端着一盘桂花糕直上顶楼，在屋顶的阳台上寻到正闭着眼睛晒太阳的严东家，递了张大红烫金的贴子给她。
　　“你这十天半个月的便往我这儿跑一趟，蹭吃蹭喝不付钱，不觉得太过份了吗？”严如玉接过贴子，对来人道：“我这是小本生意，挣点儿也不容易。”
　　“看看。”来人示意她看贴子，“我这次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是来回请你的，省得你总觉得我占了你大便宜。”
　　严如玉打开贴子，正中间是刺眼的喜字，原来是张喜贴，新人是凌风和沈艳南。
　　“事情这才过去多久，凌风便要和她便要成亲了！”严如玉随手将请贴扔在身畔的小桌上，端起茶盏道：“你还来给我送贴子，讽刺我吗？”
　　“哪儿敢呀。”凌云坐到严如玉对面，说道：“他们俩个对你心怀愧疚，你去了，他们才好安心。”
　　“那我更不能去了。”严如玉冷哼一声，“人都跑了，怎么，连点愧疚也不留给我吗？他们双双对对，欢欢喜喜的倒是安心了，我呢，在这儿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还想让我祝福他们，妄想什么呢！”
　　凌云知她说得是气话，不予理会直接问道：“时间就在下个月初六，还有半个月，介时是你是自己去还是我来接你？”
　　严如玉本身也不是真的生气，懒得同他浪费口舌，“到时候你怕是忙得抽不开身，我自己去吧。”
　　说着，她挥手送客。
　　“到时我让护卫统领来接你。”见她应下，凌云转身跃下楼，消失在人海中。
　　严如玉放下茶盏，取了一块桂花糕，上面点缀的虽是去年腌渍的桂花，却色泽如玉，十分喜人，阳光照在上面，更熠熠生辉。
　　透过如琥珀般的颜色，严如玉的心思缓缓回到一年前。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凌云；
　　那时候，还没有沈艳南；
　　那时候，凌风，还是她的……

　　一年前
　　苏州严府
　　昨夜一场春雪，满庭玉梅掩色，只余暗香幽深。
　　严如玉倚在窗边，桌案上是满满的帐册，做为苏州有名的富商，严家每月对帐之时便如同打仗一般，三日前严家的帐房便开始对帐，今早才全部做完交给严如玉清查。
　　严家各个地方，各种商铺每月进帐多少，严如玉心中早已经有数，只看帐册结余，便可知何处营生起落，是否有人做假欺瞒。
　　“如玉。”
　　屋檐上突然翻下一个俊朗的身影，星眉剑目，手中一枝绿梅，递到严如玉面前。
　　“凌风，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严如玉伸手接过梅花，笑道：“这是何意？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还是‘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不，是朝朝暮暮？”
　　“我又不懂诗词歌赋，只是觉得这梅花配你。”凌风双手撑在窗台上，神色疏朗，“喜欢吗？”
　　“你送的，我都喜欢。”严如玉笑得格外温柔。
　　“我们去穹窿山赏梅吧，顺便还可以游太湖。”凌风开口邀约，但转头一看却见桌案上那满满的帐册，不由得皱眉，“你还有那么多事情啊！”
　　严如玉笑道：“公子有约，所有事情都可以推迟的。这些东西不急在一时，回来再做亦可。”
　　“那我们就走吧。”说着，凌风偶手抱住严如玉从窗户离开。
　　两人身影如风，只留下房外侍候笔墨的侍女摇头轻叹，家主离开，得赶紧通知大管家一声，今天严家不接待客人，也不接见下属管事。
　　就在他们游山玩水之时，千里之外凌风的兄长，凌家庄庄主凌云与好友席沐正清心谷养伤。
　　半个月前，在宋州静修的武林盟主沈冲被人刺杀，尸体上插着的正是万剑门大弟子席沐的佩剑晓月。沈盟主的独生女儿沈艳南召集武林同道，要万剑门给一个交待，让席沐出来偿命。
　　自己的佩剑在杀人现场，沈盟主身上除了当胸一剑又无别的伤痕，席沐百口莫辩，被武林正道擒拿。
　　凌家庄现任庄主凌云是席沐好友，并不信他杀人，尤其死的是武功极高的武林盟主，怎可能不惊动一人便被席沐所杀，而若是席沐杀人，过后又为何要留下自己的佩剑做为证据。
　　凌云的话武林同道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事不关己，并不在意而已，如今既有人提出，他们也不是非要一个人来含冤背负罪名。既有凌云做保，他们也不会现在就用席沐祭沈盟主，只让席沐同沈家一起追查，看真相到底如何，若当真是他，介时再杀了他亦不算晚，若不是，也省得冤枉了他让真凶逍遥法外。
　　但就是查证之时，席沐被夜入沈府的黑衣人所伤，身中奇毒，众人皆不能解，便向清心谷求医，但到了方才发现，清心谷谷主霍神医一年前便带着徒弟云游四海悬壶济世去了，根本不知他在何处，谷中只有霍神医的女儿霍婷婷一人。
　　但霍婷婷的医术只学到皮毛，根本无法解席沐所中之毒，凌云无法，想到弟弟凌风曾说起过他认识一位杏林高手，不管医术毒术都十分了得，便飞鸽传书，让他帮忙请那位杏林高手前往清心谷救人。
　　凌风收到飞鸽传书是在三日之后，见兄长信中急切便辞别严如玉要赶往庐阳大德医馆去请林栖。
　　“我也去。”严如玉说道。
　　凌风不同意，“不行，我哥很着急，我不能和你一起慢慢过去，时间很赶，我怕会来不急。”
　　“不，我不是说和你一起去，而是说，我也去泰安，你先去庐阳，我直接去泰安。”严如玉道：“我手中有些极珍贵的药材，可以一同带去，而且，我过去也有正事，海右那边这两三个月的入帐有些浮动，我要去清查一下怎么回事。”
　　“那好，如果你先到了，便先去清心谷等我。”凌风不再反对，也不再停留，收拾了两件行李便快马加鞭的赶去庐阳请人。

　　清心谷
　　席沐所中之毒发作的越加频繁了，从原先的三日发作一回，到昨天已经开始一日发作一次，每次都如万箭穿心，痛苦难当。
　　凌云再一次为席沐输送灵力，压制毒性，耗尽内力也只能缓解些许痛苦。
　　“怎么样，你还好吧？”霍婷婷见凌云从席沐房中出来，赶紧端了碗药过去，“这个可以让你加速恢复内力，你快喝了吧。”
　　凌云接过药碗，叹了口气，“席沐的药还没好吗，这两天他毒性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
　　“对不起啊。”霍婷婷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对医术真的不太行，我能配出来的解毒药就那么几种，可对他都没用，新配的药还在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呵。”凌云轻轻笑了下，“不用说对不起，并不是你的错，你也尽力了。”
　　“那你快把药喝了吧，这碗药还是有效的。”霍婷婷催促道：“你得快些恢复内力，不然等他下一次发作，你可能就帮不上忙了。”
　　“谢谢。”凌云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眼中满是对好友的担忧。
　　“那我去看着席公子的药。”霍婷婷拿回凌云的药碗，回去继续煎药，“你也很累了，回房歇着吧。”
　　凌云哪有心情回去歇着，好友命在旦夕，也不知凌风有没有寻到医者，能不能及赶到，又或者，他寻来的大夫，是不是能解席沐身上的毒……
　　这些都是未知之数，他又如何能放得下心呢。
　　傍晚时分，席沐从昏睡中醒来，用过霍婷婷新配的药，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
　　“你们别绷着脸啊，我现在觉得好多了，霍姑娘这次的药可能真的有效。”席沐向来是个开朗的人，最不喜欢死气沉沉的氛围，“你们好歹也有个笑模样，瞧你们俩个满身丧气的，好人也得让你们丧病了，何况我一个病人。”
　　“你就贫吧。”凌云坐在一旁，问道：“睡了大半天，饿不饿？”
　　“对，对，你饿了吗？我做好饭了，这就去盛。”霍婷婷也想起来他们三个还都没吃晚饭呢。
　　“快去快去，我都要饿死了。”席沐笑嘻嘻的哄了霍婷婷出去盛饭。
　　席沐转头看向凌云，叹气，“我是说真的，你别总是这样拉着一张脸，真的不好看，咱们在人家霍姑娘这儿得注意影响，人家姑娘看你脸色难看成这样，怕不是会以为你在怪她没本事治不病人呢！”
　　“我没这意思。”凌云反驳。
　　“可人家姑娘可猜不透你的心思。”席沐摆摆手，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呢，是想告诉你，生死有命，如果，我真的命尽于此，你可要帮我找出真凶，还我一个清白。”
　　“放心。”凌云郑重承诺。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悲观，我先前传信给凌风现已有半月，想来，他也快到了。”凌云倒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但愿吧。”
　　正说着，霍婷婷提了食盒进来，说道：“凌公子，外面来了位姑娘，说是一位凌风公子让她来的。”
　　凌云不知是谁，起身道：“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