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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四三 我没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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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静的山坳、晴朗的夜色、闪烁的星光,微风携着烧烤的香气流动在各个军营帐篷之间。虽众人保有军人的警惕,但此时更多感知的是难得的舒服惬意。只见打到鱼的烤鱼,打到野味的烤肉,什么也没有的烤干粮等着蹭吃,谈笑之声不时起伏。
卉紫蹲在良平义身侧,眼巴巴地看着她手上那根木枝,以及其上的一条烤的外焦里嫩的肥鱼。卉紫吞了下口水,弱弱地问:“熟了么?”
良平义警惕地看着卉紫:“这是我的!我不是让你去抢一个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当真不分我……”卉紫有点委屈。
良平义呵呵一笑:“这可是冬末春初,你还当傻鱼到处都是?能有这几条就不错了。你不是背了肉干,烤烤吃吧。”
“肉干又不新鲜……”卉紫嘟哝着,蹲在一旁撇过头去看向另一头,见赵破奴与朴相媛带着循翁在一起对着几条鱼叽叽咕咕,便故作不屑地撇撇嘴:“都有鱼,只有我没有。”
“去病不来一起吃?”良平义好似不经意地一问。
“他?”卉紫有点不习惯良平义如此称呼霍去病。但说起来她从刘彻的话确算霍去病的长辈,如此呼名字也无可厚非,“他肯定是不方便这个时候还厮混在这啊。、”
“说起来,我观去病,似还对你有意。”良平义淡淡道着,看向卉紫,“你怎么想的?”
“我?”卉紫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道,“我没想法。”
“就一点都没有?”良平义看着卉紫的眼睛确认。
卉紫低下头道:“我若说没想法,好似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样。他于我也确实高于普通朋友,应该好似是家人那种感觉吧……”
“你何德何能当得起他经年累月仍对你念念不忘,却说没想法,这还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良平义状似无意地谴责道。
“说的是。”卉紫点头,“我对他,极信任,或许高于对韩焉的信任;还有莫名其妙的敬重,敬重到无法亵渎;以及微微的……疼……”
“疼?心疼他?”良平义看了眼卉紫那不知飘到何处的目光,“这从何说起?”
卉紫叹息着,却无法对“心疼”多加释义。
“那我问你,战后,你愿回未央宫,还是……”
良平义还未说完,卉紫便打断:“不去。”她坚决道。
“确定吗?”良平义又问。
“嗯。”卉紫点头。
“知道了。”良平义说着,将烤好的鱼递给卉紫,“吃吧!”
卉紫意外地指了指自己:“给我?”她受宠若惊地接过木枝,深深嗅了一口焦黑的鱼,感恩感动以及感激涕零地闭上眼睛,“感谢护军赐鱼!”
“怎会真的不给你,这里保不齐就有韩焉的眼睛,若是回去报了他,岂有我好过。”良平义没好气笑道。
“奇怪,”卉紫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道,“你越来越在意他的看法了?你们到底几时这般要好的。”
良平义串上一块面饼烤起来:“这世上恐怕唯有他有能力助我与延年遁世。”
“你呀你!”卉紫调侃道,“果然是为了他。不过说起未央,”卉紫好奇道,“你怎地来从军?宫中若发现不见了,如何是好?”
“未央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无非是永巷又要上报我在冷宫不吃饭,再就是——”良平义说着噗嗤一笑,“昆提此女,怕是没法等到我约她品尝南国美食了。”说着便将自己扮男装时把昆提撩拨一番之事说出。
“昆提还会吃锅望盆?”卉紫诧道,“传言她不是为了嫁给陛下吗?”
“嫁给一国之君的概率小之又小,你还不许她退而求其次、多备些人选吗?”良平义不屑道。
“备胎?你是备胎啦?”卉紫说着,不由得向后一躺,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笑。”良平义故作不悦地翻了个白眼。面饼在火上嘶嘶地冒着焦香的烟气,她透过烟气看着跳动的火焰,陷入沉思。
其实她行至平阳县境内时,还接到过长安来的黑鸟送信。信上只说,昆提越发低调谦和,频频走动后宫,似在暗中观察、择木而栖。但自过了河东平阳之后,那鸟便飞不过来了。
不知长安城内,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平阳公主坐在卫子夫一侧,一边与其笑谈家长里短,一边看着刘据带着卫伉嬉笑打闹。
“娘!娘!椒房殿好多好玩的!”卫伉跑过平阳身边时,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
平阳本能地伸手作势去扶卫伉蹒跚的脚步,但见其并未倾倒,便笑盈盈地点头。卫子夫细观着平阳眉目中难掩的喜悦与母爱,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凄然。
转眼卫伉也到了满地奔跑的年岁,因着一直带在平阳身边教养,卫伉与她很是亲昵。卫伉也认得阮木槿,但以他的年岁还不知当年发生过何事,故而每每见了木槿也只怯生生地称一声姨娘。作为卫青的姐姐,卫子夫自然晓得卫青家事的愁苦之处,这一声声“姨娘”,对于那个本分却心思坚毅的阮氏女子来说,何尝不是在心上扎了一刀又一刀。
好在阮木槿身边有了小卫伉两岁的卫疑,和冬天刚分娩的三子。三子刚降生,便有人以一匹光亮健硕西域宝马为礼上门道贺,卫青大喜之下,为三子取名为騧。对此平阳自然喜忧参半,只怕更为强烈的是心头难掩的幽怨嫉妒,因此越发用心地对卫伉养育栽培,卫伉自然也与阮木槿越发疏远。
小家对大家,家家都一样。
卫子夫边附和平阳的话语,边暗自想着。她低头饮了口姜水驱解寒意,一口下去,碗盏见底。她正欲唤喜珍,平阳却先叫了人来。那人提着小木桶上前替卫子夫增水,又殷勤地替其搅动了勺子散了散热气,而后才双手奉上碗盏。
卫子夫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陌生而又风格迥异的婢女,迟疑地接过碗盏,问道:“你是——”
昆提赶紧退后两步跪伏在地,恭谨谦卑道:“奴婢昆提,目前侍奉在陛下寝殿。”
卫子夫一下子想起来,前阵子胡婕妤至此问安时无意间提到的,就是此人。听闻这婢女确为待诏政殿外专职服侍陛下之人,故此在宫内行走时也极其傲慢,出言羞辱胡婕妤不算,似自以为会如当年的顾问卉紫一样得宠册封、飞上枝头,故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卫子夫心下先入为主生了一股不喜之感。这胡婕妤莽撞阖宫尽知,性情一贯无脑暴躁,受辱而不敢动手责罚实在不是她风格。这昆提既有手段令胡婕妤隐忍,也不无可能敢羞辱皇后。
但她毕竟是公主家所出——而今又特意借话家常为由将其带到椒房殿拜访——卫子夫瞟了平阳与昆提一眼,不动声色提盏饮了一口热汤,接着便转为笑脸道谢。可转身放碗的时候,又有些苦涩:
她本善良无争,许是上天保佑,她安然过了几个年头。李夫人的得宠让她知刘彻的善变,卉紫的到来让她知自己韶华已逝。可这是一个人经岁月洗礼所必经之路、必然结果。可究竟自何时起,身边开始暗潮汹涌?
自这日昆提来过椒房与卫子夫有了一面之缘后,便开始三五不时地问安拜访,时而带些吃食来,时而来帮着喜珍做些活儿,动作倒是麻利的很。且她态度谨慎谦和,服侍周到细致,全然不似胡婕妤口中所述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可越是这般,卫子夫反而越发觉得此人不可信,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无法责备乃至遣走昆提,只得每次与她尴尬聊上几句,而后由她忙活。
可卫子夫始终不知,公主助昆提结识她究竟是何意。
卫子夫再猜也无用,因为平阳根本没有用意。只是她拿着昆提送出的信件比对后,发现几乎所有臣子都在以某个频率反复出现,根本无从探知陛下更常见谁、更信任谁。她还道是昆提不满长御身份,心中有小算盘,便适当地放了点甜头,给她通了条与卫子夫结识的路。
过些日,便是宗亲近臣女眷相聚的春日宴席,此事由卫子夫主管,昆提若能参与,便能结识臣子家眷。那些夫人小妾见昆提侍奉御前,必然上赶着巴结,那么战后择取大司马人选之时,若想通过这些女眷游说众臣,也是手到擒来。
而昆提想得是另一回事。这春日宴席,并非所有姬妾都可参与。那能出席的,便是她日后之路的阻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