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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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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弦慢慢地睁开眼睛,便见清冷的太阳透过密密麻麻的青藤,晃着她的眼睛。
周围氲氤着一层寒冷的雾气,冰冷彻骨。
她咬紧牙关,坐起身,身下的青藤发着咯吱咯吱的声音。这里是悬崖中间,青藤密布如织,以前她经常跟伙伴们来这掏鸟蛋。没想到这丛青藤救了她和嵇苍的命。
回了会神后,她环顾周围,轻声喊:“小苍。”
话一出口,化成一股白雾,混在了寒气中间。
没人回答,但她看到了一抹瘦弱的身影,于是她忍住身体里闷钝的疼痛,抓住周围的青藤,小心翼翼地攀过去。
嵇苍躺在几块板车碎片中间,睁着眼睛看天,眼神空洞洞的,右脸颊一片浮肿。
秦初弦扶起他,吐一口吐沫在手上,替他揉脸颊:“我们得赶紧上去,不然天黑了就糟了。”
嵇苍一动不动,也没反应,扇子般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一个木偶人。
看着他这副样子,秦初弦鼻子发酸。她急忙咬咬牙,将眼泪憋了回去:“你是不是摔坏了?”
嵇苍总算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
秦初弦松了一口气:“咱们爬上去,你跟在我后面。”
说完试着往上爬,爬了几步,回头一看,嵇苍还坐在青藤中间,一动不动。
一瞬间,秦初弦心里也冒出了一个想法,她也想和嵇苍一起永远坐在悬崖底。那样,再也不会有恐惧,伤痛。但爹娘牺牲了自己,只为让她和嵇苍活下去,她不想辜负爹娘的苦心。
秦初弦鼓励嵇苍道:“我走前面,上那个台阶再拉你。”
嵇苍仍然没动。
秦初弦没办法了,只好自己先往台阶爬。可爬了几下,全身没劲,手根本够不着岩石上方的突起。
见状,嵇苍捏了捏拳头,终于爬过来托住秦初弦的脚底往上推。
感觉到脚下的力量,秦初弦的鼻子又是一酸,她使劲吸了吸鼻子,用力爬上了台阶。
怕被那些人发现,秦初弦不敢领嵇苍回村子,只得跟着难民队伍往东走。
虽然已到开春,路上却不到一点绿色。不管是树叶还是草根都被别人吃光了,树丫上光秃秃的,树干被人扒得只剩灰色的木干,松软的土地上到处都是人们挖草根的痕迹。
几天下来,秦初弦饿得两眼冒金星,手脚软得像棉花,时不时就瘫软在地。她明白,再不吃东西她和嵇苍都会饿死,但周围哪有吃的东西啊?
嵇苍也饿快直不起腰来了,可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只知道捂着肚子,静静地跟在秦初弦身后。
忽然,秦初弦两眼一亮,旁边的石头缝中竟然有一丛灰灰菜。耀眼的绿色像爪子一样,不停地朝她招着手。
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扯下一把叶子塞到嘴里,又扯了一把叶子递给嵇苍。
嵇苍捂着肚子,没接。眼神依旧空洞无比,甚至连视线都没放在灰灰菜上,而是茫然地望着远方。
“快吃,不然会被别人抢的。”秦初弦劝道。
嵇苍依然没什么行动。
看着他模样,秦初弦悲从中来。爹娘惨死,家没了,没有吃的,小苍又刻意寻死。多日的委屈一霎那完全爆发,她在灾难之后第一次嚎啕出声:“爹啊,娘啊,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
不知哭了多久,她感觉身旁的嵇苍动了起来。越过朦胧的水雾往旁边看,嵇苍正抓着灰灰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塞满了,又艰难地嚼嚼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灰色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秦初弦破涕为笑,抓起灰灰菜,也吃了起来。
那丛灰灰菜救了两人的命。
从那天起,嵇苍渐渐恢复了正常,学着秦初弦的样子四处找东西吃,不管是树皮还是草根,只要能吃抓住就往嘴里塞。可他还是一个字不说,眼神冷得像冰。
估计是受惊过度变哑巴了,秦初弦决定以后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两国大战,承天一败涂地,士兵逃得比百姓还快,到处是残兵和土匪,还有各村各户的巡逻队。
刚开始秦初弦一看逃兵就惊恐万分,后来渐渐总结出了战乱生存之道。
逃兵身后必定一片狼藉,经常能捡到掉落的财宝和吃的。不过捡到东西后要迅速撤退,不然会被别人打个半死。路边的尸体也是宝,即使翻不到吃的,也能找些御寒的衣物。偷到吃的东西后要一边吃一边跑,这样即使被抓到也没关系,顶多挨顿打。
战后的战场是最棒的地方,那里有钱财,有吃的,有穿的。虽然有可能被残兵败将戳死,但和吃食比起来,这点危险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每次打完仗,秦初弦和嵇苍两人总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战场。
这天,听到肃州城前两天又打了一场仗的消息,秦初弦几乎是一跃而起,拖着还没睡醒的嵇苍就往城外赶。
凌乱的战场上到处散落着断剑残刀,散发着阵阵刺鼻的恶臭。一具具浮肿的尸首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天。荒芜的大地被黄色的尸水和褐红的鲜血浸泡得泥泞不堪。
早已有难民分散在尸体中翻找搜寻。
见自己来晚了,秦初弦不禁有些懊恼,急忙直奔尸体密集处,轰开铺天盖地的苍蝇,仔细搜寻起来。
嵇苍也利落地开始扒一件还算完好的衣服。
突然,秦初弦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半个窝窝头。虽然外面沾了些臭哄哄的血,可散发着致命的粮食香。她大喜,赶紧将它塞到怀里,拉着嵇苍拐到一个僻静处,小心翼翼地将窝头掏出,凑到他嘴边:“快吃,别被人看见了……”
不料,话还没说完,拐角处窜出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形,褴褛的衣衫,恶狼一样闪闪发光的眼睛。
秦初弦知道他要干什么,拉起嵇苍就跑,可没跑两步就被男人赶上一脚踹倒。天眩地转倒地之际,她紧紧地将窝头护在怀里,犹如刺猬一般缩成一团。
男人一把推飞试图扑倒他的嵇苍,冲到秦初弦面前,凶狠地扳着她的胳膊。扳了一会儿,男人失了耐心,举拳就挥。
秦初弦想跑,可稍稍一动男人的手就试图来抢夺窝窝头,只好咬牙硬撑。她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大鼓,全身到处都在咚咚作响,精神也渐渐恍惚。但还是一丝一毫不敢松手,她和嵇苍已经十几天没吃过粮食了,这窝头就是他俩的命。
“把东西给我,臭丫头,我打死你!”男人快气疯了,双眼通红,出手越来越重。
股股腥味缓缓地涌到了秦初弦的嗓子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她身上一片温热,男人止住了动作。
扭头一看,男人张大了嘴巴,捂着自己的脖子,干瞪着眼睛。后脖子上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飞溅而出,淅淅沥沥地洒在她身上。
嵇苍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刀,身体不断颤抖。
秦初弦呆了,咳嗽道:“小……”
没等她将话说话,嵇苍又举刀,胡乱朝男人砍去,眼神里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