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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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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殿试,洛州本地秀才游谨言博得头筹,被当朝天子钦点为状元,南州会元沈谦中榜眼,北州会元叶瀞珽则为探花郎。
叶瀞珽从宫里出来,心情自是兴奋,很想立刻见到红衣,让他一同分享自己的喜悦。他从家乡独自出来赶考,这一路上本就缺个说话的伴儿,红衣对他来说,便是他在洛州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他知道红衣未必把他当成了朋友。
到了此前红衣提起的客栈,他刚进去自报家门,店小二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叶公子,你的朋友帮你预定了客房,小的这就带你上去。」
朋友?这两个字突地刺入叶瀞珽耳中,让他心头顿时一阵狂喜。那人把他……当成了朋友吗?心里虽然激动,可他还是很快回过神道:「他连客房都帮我预定了?」
「是啊,要知道,这几日来考试的秀才可多的很,叶公子你要是去别家客栈,恐怕还找不到空房间呢。」
听那小二的话,叶瀞珽觉得好玩,当即打趣道:「那为何你们这里还有空房间呢?」
「我们这的天字号上房价钱要贵些,所以一般人都不会选这一间。」那小二答着话,言语间颇为自得,带着叶瀞珽上了二楼,来到转角处的一扇门前。
一听是价格昂贵的天字号上房,叶瀞珽顿时紧张地拉住了店小二的衣袖,扯着嘴角说:「小二哥,我看还是算了吧,我是穷书生,恐怕付不起房钱。」
「叶公子不必紧张,你的朋友已经帮你付了。」
「什么?帮我付了?」
「是啊,那位大爷看起来是个江湖人士,叶公子你就放心吧,常听人说江湖上的那些人为了朋友都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区区房钱,想必那位大爷也没放在心上,你就安心住下吧。」小二说着,推开了眼前的房门,率先入目的是一扇画着山水画的屏风,就摆在进门三步远的地方,阻隔了屋外窥视的视线,保证了房间的私密性。
小二笑容满面地引着叶瀞珽进了门,继续道:「叶公子,你的行李就在这儿,需要什么直接出门喊一声,我们客栈的服务绝对会让你满意的。」
屏风之后是一个偌大的会客厅,再往里走才是卧室,这房间收拾得纤尘不染,店家还很有心的燃了香炉,那香味很是清雅,让人闻着便心情舒畅。叶瀞珽傻眼地看着眼前一切,哪里想得到他一个穷书生在平步青云之前还有幸能住在这种地方。
「叶公子,要是没什么吩咐的话我先下去了。」那小二见叶瀞珽愣愣的不说话,笑着又补了一句。
叶瀞珽先是点了点头,却在小二走到门口时突然又追上去,拉着他问:「小二哥,我那朋友可有说他何时再过来?」
「这个,那位大爷倒是没说。」
「这样,多谢你。」
「叶公子不要客气。」
关上房门后,叶瀞珽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他很想立刻见到红衣,可是心里也清楚,那个人不是自己想见便能见的。脑中回味着之前小二说的那些话,他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为朋友两肋插刀?这句话可真好听。
昨夜没有睡好,他此刻有些疲惫,当下决定叫小二送热水和浴桶上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他爬到已经许久没有睡过的舒适的床,安安心心闭上了眼睛。
此时,洛州城南,宰相府的书房中。
当朝宰相名叫上官正行,年过六旬,从仕数十载,为官清廉,公正不阿,一直是文武百官中最为百姓尊崇的一位。
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的圆桌边,在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位着黑色锦袍的少年。少年年约十七、八岁,生得形貌昳丽,姿态端华,一双深邃幽静的眼眸微微低垂看着桌上置着的青瓷茶碗,不知在想什么。他给人的感觉很难形容,初看温文尔雅,恬静淡泊,细看却又觉隐约有股寒气聚于其身,这人便是君子如玉,恐怕也是块寒玉。
「殿下,刚才说的事,你打算如何决定?明日一早老夫便要进宫面圣了。」上官正行见他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出言提醒。
少年慢慢抬起了头,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好看得很,用风华绝代去形容怕是也不过分。
「虽然素来科考的进士都是进翰林院,但真的进去了,往往没什么前途。」
「殿下说的是,进了翰林院,除非想办法坐上宰相高位,否则怕是顶多只能官拜三品。」
「还是让他去六部吧,若是努力,也许还能坐上尚书之位。」
「可进士前三甲去六部的先例极少,皇上那里怕是要找个好理由,而且,目前六部似乎并无好的官职空缺。」
「听闻前几日武库失窃,被人盗走几件兵器,库部令史被斩了几个,总得派人补上。」
「库部令史只是从七品的小官,而且没什么机会升迁。再者,他是嘉陵关出了名的才子,如此安排的话……」上官正行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若要按殿下说的给那人日后青云直上的机会,去六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库部虽是兵部的下属,但负责看守武库的库部令史却是个闲职,只要不像之前被砍的几人那样倒楣遇上盗贼,基本便是个混吃等死的职位。
少年嘴角的笑容却有些高深莫测,笃定地说:「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让他升迁。」
听出他语气中的自信,上官正行点了点头,「既然殿下这样说,那老夫会说服皇上的。」
「多谢宰相了。」
「和老夫,殿下还说什么谢字。」
觉出上官正行的诚恳,少年再度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没有透出多少情绪,可还是好看得让上官正行怔了怔。
殿下他……似是越来越像他的母妃了。思及此,上官正行脑海中浮起当年那艳冠天下的绝色女子,便不禁有些感慨,红颜薄命,当真叫人扼腕。
「殿下,恕老夫冒昧,可否请问一下,你为何独独关注了那人?」虽然今年的进士个个都是人才,可殿下独独选中了那一个,上官正行心中着实颇为疑惑。
少年没有答话,昳丽面容上的笑意渐渐褪去,脑海中,破庙外那一个被仔细打理过的小小坟堆倏然冒了出来。已经有多少年了,除了他之外,没人会去那坟堆祭拜,可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却仔仔细细为那坟堆除草上供。
今早看到坟堆前的蜡烛残骸和干粮,他心中震动,根本难以言表。可正如没人知道他为娘亲立了坟一样,他此刻也不打算将此事说出来。
「没什么,只是兴之所至罢了,宰相,我先告辞了,等小柔回来,代我向她问好。」
「那好吧,我知道了,殿下。」
上官正行送了少年出府,管家为少年牵来马,他动作俐落地翻身而上,又朝上官正行作了个揖,接着便策马而去。
等他的影子跑得快看不见了,管家低声对上官正行道:「老爷,殿下似是受伤了啊。」平日殿下来宰相府都是步行前来,今日不但骑了匹马,还带着一身药味,这太过明显的症状,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
上官正行轻叹口气,点头道:「嗯,估计他伤得还不轻。」这样他还坚持来找自己,一定要为那人安排妥当,看来,殿下对那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在意。只不过,那从北方而来看似平凡的少年,到底又是哪里值得殿下上心呢?
「哎,殿下也太不珍惜他的身体了。」
管家的低喃传入耳中,上官正行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他从来都是最逞强隐忍的那个,这脾气,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殿试第二日,皇上在宫里设宴款待所有进士,顺便公布了大家的官职。
进士大多去翰林院任职,也有一部分要回乡从官,只有叶瀞珽和另两个人被分到库部担任库部令史。一听要去库部担任令史,另两个人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只要是对京城的官职有些研究的人都知道,库部令史这样的小官,几乎一辈子都难以升迁了。
既然寒窗苦读十年,又及第进士,大家自然都想谋个好官位,日后好升官发财,光大门楣。翰林院虽然谈不上是多好的职位,可毕竟是文人聚集之地,入了那里,数年之后,再怎么不济也能混个五品官。可这库部令史,不但是个七品小官,就连俸禄也要比那些去翰林院的同期们少上不少。
在那两人心事沉沉之际,叶瀞珽看起来却淡定得多。他们对官职不满,味同嚼蜡,他却感慨皇家御膳真是极品,一顿猛吃。
坐在他边上的榜眼沈谦忍不住看着他道:「叶小弟,你对那库部令史的职位就没什么不满吗?」
叶瀞珽今年十四岁,是这次所有来参加殿试的贡士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别人寒窗十年,大多是从六岁开始,所以能到殿试,较为顺利的也要有十六岁,他以十四岁的年纪出现在殿试考场,昨日还曾引起大家的惊讶。所以大家本来都以为就算他只得探花,皇上也会给他安排个好官位,哪里想到,现在不但没安排到好的,还给安排了个最差的。
这次的宫宴三人一桌,进士前三甲自然都坐在一处,状元郎游谨言听到沈谦的话,也把目光转了过来,压低了嗓子道:「是啊,叶弟在同期中年纪最小,按理最有潜力,皇上为何偏偏给安排了那样的官职?」
叶瀞珽正在啃一只鸡腿,听到他二人的话,顿时松开鸡腿咧嘴一笑,「没关系,听说库部令史只要看守武库,倒是个闲职,其实我也不想太忙,那样反没有时间念书了。」
别人念书也许只是为了博取功名,但是对叶瀞珽来说,他是自己喜欢看书,以前在家无事可做的时候,他便总喜欢找本书看看。他能比别人少两年寒窗便来到此地,也许和他这份天性不无关系。
听了他的话,游谨言和沈谦都是一愣,再看他嘴角泛着油光的样子,两人顿时一同别过了脸去。嘉陵关的大才子,也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日后等他有了争功夺名的心思再回想此刻,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后悔。
宫宴结束之后各人去自己被分到的官署报到,由于这次来接任库部令史的三位进士都不是洛州人,所以朝廷贴心地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府邸虽然很小,但起码是个窝,省去了自己找地方住的麻烦。三个人,三个住处,叶瀞珽又分到了离武库最远的那一间,这让同行的两人顿时对他更为同情。
叶瀞珽倒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离闹市远些清静。领了官服又听主事说了些注意事项,他在傍晚时分才回到客栈。退房时又想起了红衣,这两日他没有来过,叶瀞珽心中的失望自是颇深。想着自己这一搬走,红衣以后便是来也找不到自己,他又把新的住址留给了店小二,好让他日后转告给红衣。
如果,红衣还会来找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