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疯子的神话》萧雁秋

1、秘密

　　如果你能够在流星街三级辐射区不戴防护镜眼球不会掉下来视力也没有受损，你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从一堆垃圾里爬出来，远远地看，像是一小撮火，扒开周围的垃圾，从垃圾中爬出来，接着慢吞吞地像只蜗牛一样爬到那堆垃圾的最高处。

　　要是恰好你距离那堆垃圾实在很近，可以看到女孩裙摆上更多的细节——一只从垃圾里带出来的虫子——那么你就一定可以看到女孩在经过环视、低头、抬头、思考这些过程之后，在流星街夕阳的照映下熠熠生辉的泪水。

　　那女孩泪流满面。

　　“流星街不需要眼泪。”当然，如果在你看到女孩痛苦地蹲下环抱住自己头埋在臂弯里，随之联想到在别人看不见的视角里，泪水就粘在女孩睫毛都不会感到揪心或者同情的话，那好吧，你可以这么坚持。

　　不要根据自己一直以来所接受的认知就来肯定或者否定一件事，这样太过片面。打个比方吧，就比如说流星街，外面的人都说这里不会有感情、不会有希望、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试着反问这个论断——你怎么知道流星街没有感情没有希望不一定存在？你去过流星街？你见过流星街的人？你有什么证据否定达尔文的进化论不适用与普通的世界？你若这么问，外面的人或许会不做声地在心里骂你，面上则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摇头。

　　就像此刻，恰好就有这么一个人向那女孩所在的垃圾堆走去，出于同情还是其他什么的，我们且耐下心继续往下看。

　　“女孩！你是哪个区的？这里是我的地盘！”

　　“……”头也不抬。沉默。

　　“喂！你听到没有，快离开这里！”

　　“……”沉默。

　　那人见那孩子没什么反应，看那孩子连防护衣都没穿，胳膊小腿竟完全暴露在三区充满辐射的空气里。那人想了想，也许是被辐射得耳朵失灵了。

　　那人戳了戳她的头，正待要更大声地喊。女孩突然抬起头来看他。

　　这是一张很小的脸，秽物粘得满脸都是，遮住了本来的样貌，但她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像松鼠的眼睛，让人觉得可爱，又有些狡猾，可见，就算五官不精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人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双眼睛，竟愣头愣脑地陪她站了一会，等到冷静一阵之后，才又扯着嗓子开始轰她。

　　可是那女孩好像沉浸在什么里，根本不受影响，连一瞥都懒得瞥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语气有点无奈。

　　“……”

　　“既然你不想走，这里又是我的地盘，咱们聊一聊都不行么？”

　　“不行。”

　　那人吃了一惊，他以为他永远别想得到回答，正准备打道回府竟然听到她说话了。“你……你能听见？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跟我聊。”

　　“嘘——我不能再说话了。”

　　“为什么？”

　　“我不能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话？”

　　她天真地反问道：“你见过会说话的垃圾吗？”

　　她说得煞有介事，而那人却立即僵硬了。

　　那人无奈，转身就要走。却在转身的过程中，不小心瞥到一抹不一样的细碎亮光，又好奇地回头去看。

　　钻石！

　　那人兴奋地将钻石戒指扒出来，就在小女孩的鞋子跟前，被垃圾掩埋，只留一个很小的细缝，差点就要永远埋藏在一堆无用肮脏的垃圾里。用袖子将戒指擦干净，掀开防护衣，用牙齿用力地咬了咬戒指。是真的！

　　那人兴奋得可以上天了，也许他正在心里骄傲地想，钻石应该感激涕零，因为若不是他，高贵的钻石就要与肮脏的垃圾为伍，啊，他是多么伟大啊！

　　等等……

　　他偏过头看着女孩思考了一阵，然后恶狠狠地说：“听好了！女孩！我不管你是不是装疯卖傻，总之这个东西是我发现的，而且是在我的地盘上发现的，那就是我的，别说你抢不过我，就算你抢得过，那也终究不是你的！”

　　说完，恶狠狠地侧着头啐了一口痰，然后重新整好防护衣，转身一跳一跳地离开了垃圾堆。

　　那女孩自声明自己不会再说话之后，遵守了自己所说，确实一个字也没说。

　　不屑？无奈？你可以任意猜测。

　　不过她本人倒是真的不这样认为，她流泪是因为长期以来自己的认知出现偏差。她一直觉得她跟其他人一样也是人类，然而如今看着这没有尽头遍地的垃圾山，这样的壮观让她肯定了自己如今的推断。

　　“嘘——

　　我不能说话。

　　不要跟我说话。

　　我是不会上当的。

　　如果垃圾也会说话，那也太有违常理。

　　不能说话，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