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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番外III:胭脂醉客贪一色 ...

  •   呱呱坠地,初初一瞥,便是纸醉金迷,莺歌燕舞。

      他在西海阁出生,在烟花之地长大。
      他冷眼旁观阁中女子争奇斗艳,耳濡目染箜篌琴筝荡气回肠。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有定处。
      世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有之。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宛转空旷的琴声在内阁悠扬,他倚坐在竹帐投下的阴影间,静静地看着母亲的一双纤手拨动琴弦,辗转琴音倾泻而出,好似万丈奔腾的瀑布,从悬崖跌落,一落千尺。

      “呲——”突然,音律戛然而止。琴被人用大力掷出,触及坚硬的地面,铮然,裂成了两半。

      “碧落,你装什么清高?不就是让爷摸下手么?你以为你被这西海阁封为头牌,就真是天上的仙女,摸不得碰不得?!我还就告诉你,爷我偏不信这邪!”
      说话间,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已经恼羞成怒。他一把便扯过慌乱之中的碧落,不顾她的抗拒和求饶,开始凶猛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你以为最近有苏穆钦撑着你的场子,爷就不敢动你是不是?!我告诉你,爷我当年驰骋沙场,披荆斩棘的时候,苏穆钦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让爷的战马耍呢!”他矫健地身躯骑上了碧落的腰,一双锋利的眸子中染满了情/欲,“你反抗也没用,今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不识抬举,究竟是什么下场……”紧接着,他鲜红的舌头就像是扭曲的藤蔓,一点点,在她裸/露的胸口蔓延。

      “杜大人,杜大人,求求你,放过我……”
      “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
      “阿——”他钳制她曼妙身子的双手突然一松,一身惨厉的尖叫,在布满玫瑰花香的雅阁里尖利的响起。

      “放开我娘。”滴答——滴答——,后腰迸射的鲜血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衣,他在惊恐和疼痛中转过身去,只看见一双阴沉的眼,在红烛摇曳的昏暗间,冷冷的注视着他。

      “放开我娘。”银色的发丝缓缓下垂,遮挡了旖夜仍旧稚嫩的脸。他看着自己插入他腰间的那一柄发簪,漠然地绽出了一个冷笑。

      “你,你!你居然敢伤我!”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孩童的狂妄,杜九年早已失去了理智,他随手抽过腰间别着的匕首,利刃映照出了旖夜依旧冷清的容颜。

      他双眼通红,匕首左挥右砍,像饿虎扑食一般扫向旖夜,下手是夺人要害的狠绝。
      “杜大人,小孩子不懂事……杜大人,我愿意,我愿意……”碧落的哭喊断断续续,可在此时,就像是可有可无的伴奏,引不起他人一丝一毫的注意。

      旖夜在他的左右夹击中轻松地晃动身形,轻而易举地,便夺过了他的出击。他的唇边,不知何时噙上了一丝诡异的冷笑,那丝冷笑,早已超越了他的年龄,在屡击不中的杜九年眼里,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臭小子,我今天非杀了你!”被后腰疼痛所牵动的杜九年,脸色狰狞,他似乎已经忘了,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个连四岁都不到的孩童。

      手中的真气一点点汇聚,失落了多年的战场风姿,终于在这一刹那被他寻回。杜九年宽厚的手掌,此时高高扬起,掌前涌动着的丝丝波涛,已经出卖了他的阴戾。

      “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大喝,突然冲破了紧闭的木门。一个灵活敏捷的黑影,紧随其后,闪了进来。

      待看清了他矫健地身躯迎上了杜九年的厉掌,震出了对方足足有三米后,旖夜冰冷的眸子,不觉一黯。

      他悄无声息地从母亲的内阁里走了出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出这片胭脂迷香,在灯火阑珊中,渐渐迷惘。

      他不喜欢苏穆钦,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觉得他同这西海阁中万千过客一样,仅仅沉迷于母亲的美色,想染指这份得不到的国色天香。可从母亲的神色中,他却能感受到,她对苏穆钦的异样,那份异样,不似小心谨慎,不似谄媚奉承,而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欢喜和涌动。

      “呦,这不是那个出身歌舞坊的小杂种么?”身后一声肆虐的讥笑,突然打破了他的沉静。旖夜不动声色地冷笑一声,却仍旧没有转过身去。

      “怎么,听到我的声音,连尿都吓出来了是不是?”见他没有吭声,几个逐渐聚拢的孩子更加的肆无忌惮。他们年龄较长,把只有四岁的旖夜围在中间,期待着看到他痛哭流涕,惊慌失措的模样。

      然而,他们再一次失望了。
      旖夜在昏暗的夜色里,一脸的漠然,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锋利的眸子一抬,视线就像火辣辣的鞭笞,一道道,落在周遭人的脸上。

      “小……小杂种……你瞪什么瞪……”这种毫无畏惧的直视,不免让人心里一悸。过了好久,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孩子,才佯装镇静,大声说道。

      “呵……你娘原是七里巷的色妓,要论出身,你好像,比我还下贱。”旖夜含着笑,声音抑扬顿挫,但每一下,都像是剧烈的毒药,在人们的五脏六腑里蔓延。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孩子不想自己的身世被人戳穿,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就攥起了拳头,向他打去。

      可他却仍是挂着唇边的笑,说不上是得意,也说不上是落寞,轻松地便躲过了他的拳头。

      旖夜从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混乱的市井里,三教九流,乌烟瘴气。别的孩子被人欺负,都有父母为子女出头,而只有他自己,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照顾自己。
      孩子们欺负他无爹保护,无娘看管,即便是打死了也没有人疼惜,便像是发现了珍宝,每每遇到他,总要一顿拳打脚踢,以满足自己年幼无知的欲望和一种欺凌他人的快感。

      而他,早已把这一切当作了习惯。
      一个人受伤,一个人舔舐伤口,一个人默默的成长,其实也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难以承受。

      就像此时,他早已在这一次次残忍的踢打中,锻炼了敏捷的身手。就算他一不敌百,但他现在,也已拥有了可以闪躲攻击的基本能力。

      “小杂种,你敢躲!”见他居然敢闪开自己的拳头,孩童心中的忿恨更加无从发泄,他向周围一群孩子使了使眼色,大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拳头,像倾盆大雨一样,接踵而至。十几双手的左攻右击,终于把他困在人中,无声地接受着疼痛。

      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出过一声。这个冰冷的世界在他面前,早已麻木。没有疼痛,没有感官,没有光明。

      他擦了擦唇边的血渍,默默地走回了西海阁。
      苏穆钦的人影早已不在,只留下母亲一个人,斜倚在塌边,怔怔地,脸上带着一丝潮红。

      “旖夜。”隔了很久,碧落似乎才意识到了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马上便显露了几份愧疚之色:“旖夜,刚才真是吓死娘了。下次,可别这么冒险,好不好……咦,嘴角怎么流血了?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我没事。”他淡淡地拂开了她关切的手,不露声色。
      “旖夜,你这是……在恨娘?”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了僵持在半空,想要触碰他下颌的手,“夜,相信娘好不好,再过些日子,再过些日子,咱们一定不会让别人这么欺负。”

      “娘。我父亲是谁?”旖夜好似没有在听碧落的话语,只是嘴中喃喃,目光有些迷离,“我父亲,到底是谁?”

      似乎从没有想过这个只有四岁的孩童,竟拥有着超乎年龄的早熟。
      听着他的疑问,碧落不禁一怔。她唇齿开开合合,任凭空气穿梭而过,但始终,也给不出他一个完整地回答。

      “我父亲,难道是苏穆钦?”见她迟疑,旖夜冷笑道。

      “……是。”隔了半晌,碧落才终于点了头。
      旖夜,让你以为自己的生父是穆钦,也许是对你,也是对我,最好的选择了吧……

      想到这里,碧落又一次加重了语气,郑重地回答道:“是,你姓苏。叫苏旖夜。”

      “既然你们早就两情相悦,那他为什么不娶你?”为什么,让你一个人沦落在烟花之地,受尽脸色,尝尽冷暖,被人玷污,就像是一个不值钱的布偶?可惜,这后半句话,都被他忍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

      “夜,别怪他。穆钦他,有苦衷的……”碧落站起了身子,拉过了低垂着视线的旖夜,再一次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夜,娘的肚子里,又有了他的血脉。这次穆钦说,再过一阵子,他一定会名正言顺地娶我过门。夜,你要当哥哥了,高不高兴?”

      “娘高兴就好。”他悄无声息地从她的怀抱里褪了出来,仍旧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难辩喜怒:“我回去休息了。”

      有苦衷……有苦衷的……
      他枕着头下冰冷的砖瓦,看着苍穹里坠落的繁星,依旧默默的笑。

      有苦衷……究竟是什么样的苦衷,才可以让自己深爱的女人带着自己的骨肉,沦陷在浑浊的市井之地,又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苦衷,才可以一边与自己的结发妻子举案齐眉,一边来给自己深爱的女人空许诺?

      他不会忘了,他第一次认清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喝下了一碗冰凉的堕胎药,在他年幼惊恐的瞳孔里,因为疼痛,而不断的抽搐。

      他不喜欢这个男人,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恨意。

      第二天,苏旖夜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看到他留下了一张字条,潦草地书写道:勿忧。

      ******

      “药材主要分为三种,植物药,动物药和矿物药。而植物药中,又分根,茎,叶,果;动物药呢,又有内脏,皮,骨,器官等。全草、茎枝及叶类药物大多在夏秋季节植株充分成长、茎叶茂盛或开花时期采集,但有些植物的叶亦有在秋冬时采收的,如益母草,薄荷等;而根茎类药物呢,多在秋季或早春抽苗时采集,但半夏和孩儿参是例外,多在盛夏收采……”

      旖夜在南夏水原,碰到了第一位先生。
      见他虽然年幼,但天资聪颖,老先生不想后继无人,便破了先例,第一次向外人,倾囊相授。

      虽可怜他小小年纪,身世凄苦,孤苦无依,但也仍旧对他异常严苛,管教严厉。

      漫漫一年的时光,就在旖夜研究药理,学习药方的过程中,无声地逝去。他年少寡言,随着先生上山采过药,在暗地里为先生的病人研磨过方子,有时表现出来惊人的天赋,有时却也会铤而走险,犯一些致命的错误。

      可,无论何时,他的眉目,都是冰冷的。
      被褒奖,被批评,被赞赏,被讽刺,他都是一副漠然地模样,仿佛除了他自己,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触动他内心的弦。

      就如他恍然降临一样,他的消失,也是无声地。
      没有告别,没有道谢,他从水原,再一次消失了。

      老先生像是早就猜透了他的心思,只微不可知地叹了口气。
      毕竟衣钵有人继承,是不是留在自己的身边,也根本无需计较。
      也只盼他日后为医,悬壶济世,心胸宽广,仅此而已。

      他从水原再一次踏上了自己的征程。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爱上了这种居无定所,逍遥自在的日子。虽然,这种无端的喜好对于一个只有五岁的孩童来说,是那么的诡异,也是那么的难以理解。

      他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地在山川前徘徊,在河流中徜徉,就好像广袤的天才是他的庇护,无垠的地才是他的居所。

      他顺着泠淙的河流,来到了西海国。
      西海国。那个与西海阁有着无限渊源的国度。

      这里的空气粘粘稠稠,只微微地开启鼻腔,就会满“室”潮腥。海风在这个精致的国度里穿梭,洗涤一切尘埃和污垢,让那交错纵横的石板路,一尘不染,晶莹剔透。

      这里的空气粘粘稠稠,只微微地开启鼻腔,就会满“室”潮腥。海风在这个精致的国度里穿梭,洗涤一切尘埃和污垢,让那交错纵横的石板路,一尘不染,晶莹剔透。

      一路跋涉的旖夜拢着风尘,长靴沾满了泥泞,在这干静的沿海之都,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他虽然满身泥污,神色,却仍旧淡然。

      “咣”地一声闷响,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与一个锦衣公子迎面相撞。

      微弱的余光中,他看清,那锦衣公子丝绸的华服勾着金线,一朵俏生生的牡丹,在他宽大的袖摆内,无声地绽放。他抬起眼,迎着初升的日光,注视着那个锦衣公子,而那个锦衣公子,也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他。

      “喂,小鬼头,你敢瞪我家主子!碰了我家主子,还不知道赔罪?!”一只粗犷的大手无声得覆盖了上来,不容他人一丝争辩,便狠狠地落下了一个耳光。

      “呵……”这钻心的疼痛酷似那无数个夜晚里,残忍地拳打脚踢,让旖夜的嘴中,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冷笑,“狗仗人势。”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是狗?!”面红耳赤的下人被他话语一激,再一次扬起了拳头,

      “慢着!”几时无话的锦衣公子终于跨出了一步,斜睨了一眼冲动地下人,虽然嘴中的话语尽是温润,可携带着的那一种压迫感,却像是与生俱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旖夜自然明白,这后半句话是在向他询问,可他却只是淡淡一抿嘴,回答道:“并不知道。”

      “好,好一个并不知道!”听到这句诚恳却又带着略微倔强的回答,刚及弱冠的锦衣公子带着几分赞赏,咧开了嘴角,“为什么说我们是狗仗人势?”

      “这路就算是天家所修,也是汇百姓之财,达官贵人有权走,黎民百姓便更有权走。我在这条路上前行,你也在这路上前行,若说相撞,二人皆可有错。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人,不是狗仗人势,又是什么?!”

      “好。说得好。”锦衣公子再一次加深了笑意,从锈着牡丹的袖摆中,抽出一片金叶,递到了旖夜的眼前,“我叫海远尧,受国民抬爱,大家都尊称我一声,九王爷。”

      “这是什么意思?”旖夜好似根本没有听清锦衣公子的话语,只是用灼灼的目光凝视着那片嵌着尧字的金叶,问道。

      “我看你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想必,是个没人管教的孤儿。但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气宇轩昂,气魄出众,所以我诚心问一句,你愿不愿意,从今往后,效力于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番外III:胭脂醉客贪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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