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媒妁之言（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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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切的风凛过潮堇的面颊时，一切被抽走的记忆，一切难以忘怀的欢愉，终于重新填满了她的思绪。
她看着热烈的骄阳，看着远处悠闲的羊群，看着那自由自在的放牧人，才意识到，昨晚那朦胧的梦境，竟是那么真实的存在过。她，居然裙裳半解，在这风景如画的草原上，和苏旖暮……
她的脸颊突然像夕阳下的火烧云，那血色红得好似要滴下来一般。
“堇儿……”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一双手臂已经从背后环住了她。
潮堇知道是谁，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下害怕，害怕他有所察觉，她竟是没有勇气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只是从鼻腔中挤出一个音节，“嗯。”
苏穆钦只是轻叹了一声，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说道：“以后，一定要禁了你喝酒这件事。每次都喝到酩酊大醉，真是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知道了？”潮堇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这样问着他，心底已经一沉。
“对！知道了！”苏穆钦松开了手臂，绕道她的面前，神色是她未曾见过的严肃，“你和碧儿两个人喝了整整一坛女儿红！我都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女儿，两人这其乐融融的光景，我又不忍心责备！”
潮堇面色没有变，可心底却是松了口气。她其实刚才早已在心底盘算好，若是苏穆钦真的察觉了什么对她动了杀气，她既是拼死也要在他出手之前，让他命丧黄泉。即便她功力不够，也要，也要让他日后尝尝蚀骨术的厉害。
突然，她心头有一点点松动。自从服了旖夜给她的野山参之后，她此后的心绞痛从未再发作过，她的呼吸顺畅，血脉通顺，想到此，眉头尖突然有了那么一点柔情。可少顷，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内心里有一瓢冰水，泼得她个透心凉。
“好了好了，快进去收拾一下。你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倒是不嫌弃，可只怕一会儿肖大人来了，要好好嘲笑一番了。”苏穆钦推了推潮堇，把她向帐内推去。
潮堇在素儿的服侍下洗漱梳头，上妆过后的女子，一句倾国倾城，都不足以能描述出她那迷人神韵的半分。
待她还在细细打量着镜中的容貌时，一声爽朗的大笑已经在帐外响了起来。
“哈哈，苏兄可真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啊！如今都日上三竿了，苏兄难道还在美人帐中叹春宵苦短么？”
这放荡不羁的话语，丝毫不落的传入潮堇的耳中。潮堇不禁面上一笑，她都能设想出，说出这番话的帐外人应当不仅只是和苏穆钦情同手足，也定当是个不畏风流名的真名士。
苏穆钦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潮堇走出帐外，回道：“肖弟每次出场可都可谓是别出心裁呀！”
落入潮堇眼帘的，是三人三马。听到苏穆钦的话语，这三人才都齐刷刷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为首的挺拔男子，英姿飒爽，年龄虽然已与苏穆钦相仿，可举手投足间，仍是青年人的豪爽。
这，应该就是刚正不阿的右羽骑肖将军了。
而他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男子神色洒脱，女子则明艳似火。一看，便是从小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从没有过过被禁锢在高墙之中的日子。
“果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主儿啊！”肖将军打量了潮堇片刻，随即又是放声大笑起来。他那笑声在草原的天空中嘹亮动人，颇具着感染力。
“这是犬子，肖惟。这是犬女，肖袆。”见潮堇神色有些探寻，肖将军又介绍了一下身后那一双儿女。
“肖惟，肖袆，见过苏大人，堇夫人。”两人微微颔首，异口同声地说道。
惟，袆，惟，袆，便是惟一。潮堇不禁又打量起肖将军来，听说肖将军自从娶了结发之妻后，并未再娶，二十年如一日，专心的守在妻子身边。而他这一双儿女的名字，也定是他向她许的诺吧……她，是他的惟一，而她的儿女，也是他惟一的儿女……
想到这里，她看着肖将军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因为有要客前来，今日的午宴，苏家也算费了一番心思。众位公子小姐和女眷，都围在帐篷中间，每人边品尝新鲜的牛羊肉，边极其热心的和肖家的公子小姐攀谈。
肖惟博闻强识，见多识广，谈吐间更是显露着难得的清新高雅。更叫人称奇的是，他对事颇有一套自己的见解，从不被那三纲五常束缚，也从不认为人有三六九五之分。
“我这儿子，又开始宣扬他那大逆不道的言论了！”肖将军嘴上虽是如此说，可眼下的神情，却好似是对肖惟的极度欣赏。
而肖惟的妹妹，肖袆，更是毫无深闺嫡女的忸怩之态，举手投足间，都是江湖侠客一般的爽快。她大口的喝着碗中的酒，放声的笑着，那神态，真不愧是肖将军的女儿。
突然，肖袆性情大起，抽出腰间别着的两根细草，竟抵至唇间，动情的吹了起来。曲声起先颤颤悠悠，可随后却越发的流畅，专注着饮酒品菜的人，也都不禁放下了手中事，动情地听着她一曲柔肠。
即便是熟悉曲调的潮堇，也对她所吹的曲子闻所未闻。但直觉那声音好似夜莺，活泼而又灵动，飘在她的心头，让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一曲终了，惊艳四座，掌声雷动。肖袆这才有了几分娇羞之意，忙用手轻掩着面不好意思地咳了起来。
“好曲子！”苏穆钦不禁夸奖道，“只两片草叶便可吹出如此美妙的音符，肖弟的这一双儿女还真是人中龙凤啊！”
说着，他羡慕而又赞叹的举杯看向肖将军，饮下杯中烈酒后，苏穆钦又问道：“只是不知道是否是苏某孤陋寡闻，苏某听着这曲子如此耳熟，可却道不上名字。还望肖姑娘给我指点一二。”
肖袆看着苏穆钦那有些赞赏的目光，不禁小有得意:“袆儿不才，让苏大人见笑了。只是袆儿自幼长在草原的时间，比在锦城的时日还长，所以难免沾了这草原的风俗。这曲子，是我融了草原情歌《狼烟半》和夏国的曲子《碧涧流泉》的曲谱而成，所以大人方才听着耳熟，却道不上名字。”
“妙，真是妙！”苏穆钦又一次被这巧妙地创作力折服，不禁由衷的感叹。肖将军摇了摇头，说道：“苏兄可别再夸我这不成器的女儿了。你再夸她，她都要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说完，营中立马起了一片哄笑。肖袆恶狠狠地瞪了高高在上的肖将军一眼，众人的笑声更加明显。
“我倒也听说，苏兄的二子也是个曲乐奇才，到不知道今天可愿给大家露上一手？”肖将军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坐在殿下的旖暮，笑着向苏穆钦征求到。
“这有何难？只怕旖暮的技艺比上肖姑娘的，到时候还呈请小弟不要嘲笑苏某啊。”
“哈哈。苏兄太客气。不过肖某还有个请求……”肖将军虽说的客气，可神情早已是势在必得，“听说堇夫人可是我锦城最有名的舞者，本身肖某我还想一睹她的风采呢，谁知道却被苏兄你抢了先，直接收回家中，据为己有。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若是不让我们大饱眼福，我可要跟你没完。”
潮堇心下一惊，肖将军这样说，岂不是要让旖暮伴曲，她来舞么？她眼光不由得打量着旖暮，那浓稠月色中的激情，又一次涌入眼前。
“我……”她刚想拒绝，却被苏穆钦的话语直接顶了回去，“肖弟若是想看，我怎会拒绝。只怕到时候要让肖弟失望了。”说着，他已经淡淡的朝潮堇一笑，示意她随意而舞。
潮堇不能再拒绝，她又一次，把眼光递向了远处，那已执牧笛起身而立的白衣公子。白衣公子似是刻意避着她的目光，微偏着头，不敢看她。
曲声而起，本是颇有些不屑的肖袆，却是一惊。这曲调，这曲调，竟也是融了《狼烟半》和《碧涧流泉》而成，可分明与她刚才吹得，不全相同。
他的笛声透出的音调比她的还要美，音色比她的还要醇。最难得的是，他竟是可以在短短片刻之内，就掺杂两曲，创作出如此动人的音乐。肖袆的眼中从一开始的清高，慢慢地变成了惊艳，而最后，竟是两颊开始冒上了红晕。
众人虽醉心于旖暮的笛声，可都更是好奇潮堇的舞步。毕竟，听说西海阁的舞女向来可以随着各种乐曲辗转而起，不论这曲声是熟悉，还是陌生。而潮堇又曾是西海阁的头牌，肖家父子的视线，此时已全然凝在了脸色苍白的潮堇身上。
潮堇轻步跃至中间，轻盈舞动，宛似菡萏迎风，杨枝招展。
歌一曲，月府法音，霓裳仙音匀。舞一番，羽衣回雪，红袖翻云。她竟和那曲调配合的天衣无缝，每一个动作的定格，都留在旖暮笛声稍作的停顿之间。
突然，笛声在凄厉之处，戛然而止。刺耳的尾音，让本是沉醉的众宾客都皱起了眉头。潮堇未料到，曲声会骤然而停，脚下已准备好的动作，来不及停止，几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不敢相信一般得回首望着他，可却见旖暮的视线下垂，只是怔怔得看着他手中的牧笛。那牧笛，竟不知何时，已经折为两段！
旖暮不禁苦笑，胸口的巨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鼓起勇气抬起面颊，视线穿过潮堇，对着肖将军和苏穆钦抱以歉意的一笑，说道：“是旖暮办事不力。还望肖将军责罚。这牧笛时日已久，早该换一柄新的。可我却一拖再拖，拖到至今，终是断了，希望大人不要见怪。”
肖将军却是满脸的不在乎，他看旖暮的眼神，好似是得到了千年难遇的知己，边大力地拍着掌，边看着苏穆钦唏嘘不已：“苏兄你真是过谦了！儿子技艺如此超凡，夫人舞艺又精彩绝伦，真是羡煞旁人呀！”
见肖将军没有迁怒之意，旖暮又再次颔首。随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坐了下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那帐篷中央，神色有些闪烁的潮堇。
他忍着不去看她，可他的手，此时却并不听话。它们抖得厉害，竟是连手中的一杯酒都拿不稳。
苏旖暮，你究竟是怎么了？他在心底痛骂着自己！为何见她起舞，要如此心神不宁，为何见她担忧的目光，却不敢直视？为何，为何，心思要乱得一塌糊涂，连一曲完整的乐曲都已再吹不出！
他只是出神望着酒杯中映出的自己的那个狼狈的倒影，却不曾想，此时一个人的目光却再也离不开他了。
“可是喜欢？”肖惟见妹妹的目光紧锁在苏旖暮的脸上，不禁附在肖袆的耳侧，笑道。
肖袆却也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转动着大大眼睛，戏谑的看着兄长，“对，就是喜欢！作曲竟是能胜过我的人，世间又有几个？”
肖惟知道妹妹越是如此坦诚，就证明她越是中意，此时看着刚过及笄的少女终于情窦初开，不禁也有些欣慰，“他还未成亲，若是喜欢，我帮你求了爹爹去。”
少女不禁面上的喜色更加真切，可她实在不愿意在从小与自己斗到大的哥哥面前，面露感谢，于是只能撇撇嘴，佯装不在意道：“哥哥若是觉得麻烦，我自己也能求了爹爹去。”
肖惟似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刁蛮妹妹的习性，笑了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门，不再作声。
而这一切细微的动作，聪明一如苏旖夜，又怎能，不尽收眼底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媒妁之言（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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