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青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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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化红莲，天罪自消衍。
无端想起这句偈语，了错心头一动，蓦地回头看去。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水池里，竟赫然出现位身形清秀的男子。男子大半个身体都藏在水中，水面上裸露着白皙细腻的胸膛。墨色的长发旖旎而下，蔓延过他的脸，蔓延过他的肩，蔓延过他的臂，一直渲染进池水深处。毫不躲闪地回视了错，有水滴从男子的脸颊和发间滴落。他的相貌很年轻，眉眼中是化不开的风情。
身边大片莲花盛开，以及水光潋滟，晴正好。
他赤裸着身体，却未觉窘迫。了错面对着赤裸的他，也没有丝毫拘谨。
他们隔着一池碧水彼此相望，从容且熟稔。
仿佛天地，只此一瞬。
终于，男子露出一个笑容，他开口，生涩而缓慢地说出化形后的第一句话：
“和尚，把我吵醒的人，就是你么？”
他原来是水池中的一朵莲花，每日听了错念诵经文，便开了心窍幻化成人形。见这莲妖还不会熟练对使用法术，了错只好为他找来衣物，拿软布将他湿漉漉的长发细细擦干。
“殿前莲花百朵，只你一个修成人形，也算是你我有缘，只是不知如何称呼？”
“我本是一朵红莲，才刚刚化形，哪有什么名字。了错大师学识渊博，还请随意。”
“那么……青朴如何？”
“青朴？”
两个字在男子的舌尖流转犹如珠玑，随后他粲然一笑，“好”。
只是自那以后一僧一妖便开始纠缠不清。
他在寺内诵经，他便席地而坐。
他出寺庙布施，他便站在一旁看笑他跟着他，如影随行。
他们相识的第三十三天，了错终于无奈地放下手中念珠： “青朴，你应当趁早修行。”
对方似是不懂：“为什么？”
“你是妖，但天资聪慧，只要潜心修炼一定可以位列仙班。”
青朴不置可否，只是又问：“那你呢，苦修多年又为了什么？”
“为了登极乐。”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了普渡众生。”
“登极乐，便可普渡众生。”
听此，青朴突然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和尚，你只知苦修能带你去极乐，却不知另一件事也可以。”
“什么事？”
一阵莲花的清香逼近，青朴凑近他的耳边，柔润的唇轻轻吐出四个字：
“鱼水之欢。”
了错合掌闭目：“佛门净地，莫要胡言。”
“我是妖，自然想什么说什么，只有你们人类才口是心非。”
又靠近一点，青朴的整个身子几乎倒在盘坐着的了错怀中。他压低声音，用近乎魅惑的声线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青朴是苦修者的天堂。和尚，你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不是早就对我动了心？”
了错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眸，眼底一片澄澈。
“是。”
他竟然说是，而且说得如此干脆坦荡。青朴呆怔半刻，见了错眼中没半分虚假，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真心。他原以为这个人永远不会动情，刚才的询问不过是随口玩笑，没想到一朝夙愿得了，他却有些不知所措地离开了错的怀抱。
“佛门净地，莫要胡言，你也不怕亵渎佛祖。”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若遮遮掩掩，才是亵渎了佛祖。”
“你这和尚…原来不只是会吃斋念佛。”
“和尚也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苦修的目的就是摒弃杂念，直到爱恨皆消，即可功德圆满。”
了错向他解释，语气平淡好似理所当然，“因此，情也是我修行中的一部分。我虽动情，却并不爱你。”
刚刚的欣喜顿时消去大半，指尖紧扣进掌心，青朴面上却颜色如故：“那功德圆满之后呢？你当如何？我当如何？”
“凡尘如云烟，不日消散。”
于是半晌无言。
“我明白了。”
青朴站起身，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的灰尘。
“佛祖慈悲，你却无情。和尚，我不会成仙，我等你普渡。”
说罢，他便散去了身影。
其实他早知会如此，他知道了错不是普通僧人，不然也不能以诵经助他开心窍。他知道他早有数十世的修为，千年苦修将得正果，这一世终于功德圆满，不久后便能肉身成圣，入佛祖座下。
也正因为如此，青朴才会急于化成人形。
“殿前莲花百朵，只有我一个修成人形，你知是为何？那是因为，只有我爱上了你，想以人的姿态与你相见罢了。”
他们相见的那一天，距了错成圣刚好只有百天。
却不料，一见成痴，泥足深陷。
但是青朴不甘心，他不是没有机会，了错承认动情，就是和他打了一个赌，赌他能否阻他成圣，赌自己能否不为所动。
他仍然每天去了错那里纠缠，总是执着又认真地问同一个问题。
“了错，你爱不爱我？”
“不爱。”
“了错，你爱不爱我？”
“不爱。”
“了错，你爱不爱我？”
……
一个说爱，一个说不，到最后，谁都猜不到谜底。
时间转眼而过，第九十九天，青朴约他前来，了错应约而至。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错，你爱不爱我？”
“不爱。”
“可我不信！”
青朴突然紧紧抓住了错的肩膀，闭上眼，在后者的惊愕中吻住他的唇。
了错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因不忍而放弃。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青朴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有一种莫名的绝望，从他的唇，沾染到他的心。他知道这是青朴最后的孤注一掷，一旦被拒绝，这段孽缘便会结束。
就好像拼尽一生力气，都在这一吻中。
青朴没有被推开，也没有得到回应，让他觉得他自甘下贱，对方仍然坐怀不乱圣洁不可侵犯。于是沁骨的悲凉从他的心中弥漫，散至他的全身，浸入他紧闭的双眼。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如他们相遇那天他身上的水珠一样，晶莹闪耀，美好的不像真实。
于是了错终于伸出手，却不是抗拒，而是缓慢有力地抱住青朴，温柔地回应他。
至此，他才明白人们为何称美色为苦本，原来沉迷在情爱中，真的可以让人忘记一切，九天诸佛，全抛至脑后。
明知是错却甘之如饴。
明知是劫，却不想解。
宁愿一晌贪欢。
结束这一吻，了错轻轻地叹口气：“你说得对，我放不下，也舍不得。没想到千年修为，竟抵不过百日心动。”
“心中有执，我早已失去成圣的资格。”
“出家人不打诳语，青朴，我爱你。”
青朴抬头，眼中的泪还未退去，他就带着泪光含笑。
“只此一句，青朴此生无憾。”
他松开抓着了错的双手，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手心发出一阵亮光，对准自己的胸口。
了错来不及阻止，就看见一片片莲花的花瓣从他心口处散落。
花妖与禽类兽类都不同，他们本没有心，所谓成精便是修炼出心窍，因此草木之类的生灵想要修行，远比其它精怪难得多。
刚才那一下，青朴竟是散了自己的心。他吐出好大一口鲜血，指着自己正在消散的心口笑道： “和尚，你的爱恨都在我这里，我死了，你就可以成圣了。”
“我纵然爱你，也不想看你千年修行毁于一旦。你成圣后，恐怕不会记得我，也不会再难过。” “和尚，你我就此别过。”
火焰化红莲，天罪自消衍。
了错最终还是没有成圣。
青朴是他的最后一个劫，从他在他面前灰飞烟灭那刻起，此劫便已结束。
他命中的劫已解，心中的劫却参不破。
他立于佛殿之内，佛祖依然以慈悲的面容俯看苍生。
世人由执入魔，爱是执，恨是执，不生是执，不灭是执，那么，成圣又何尝不是？
佛似懂，却不言。
了错低头轻笑，手心里躺着一颗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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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青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