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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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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本该是沉寂得没有一丝生气的时刻,三楼走廊里却多了几名不速之客。
在转角一间熟悉的病房前停下脚步,转身淡淡瞥向一直悄无声息跟在身后的两个保镖——
“我自己进去。”陈娇走进病房,不待对方有所回应,门已经重新掩合,将走廊里的一切隔绝在外。
光线很暗,站在门边的角度朝里望去,依稀能看清躺在病床上的人。她轻轻呼出口气,小心翼翼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坐下来。
陈辞年睡得很熟,对周遭的一切全无察觉。
陈娇凝视片刻,轻轻执起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仔细感受着手掌曲折的纹路和上面传来的微凉的温度。
陈家女主人早逝,留下襁褓里一子一女,被陈辞年独自抚养成人。鉴于陈俊是陈氏唯一继承人,陈辞年一直对其管教严厉,对小女儿却是另一番辞色。对陈娇来说,母亲只是依靠照片来拼凑出的模糊印象,记忆里最深刻的一直是父亲俊朗和煦的笑颜。
在公司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冷肃模样的陈辞年,回到家中面对宝贝女儿时却永远扮演着慈父的角色。他疼惜女儿幼年丧母,宠她宠到骨子里,恨不能赔给她双份的爱来补偿亲情的缺失。而在懂事之后,陈娇也从未背离过父亲的期望,做过任何令对方失望的事。
只除了这一次。
自己不得不令自己最亲的人失望。甚至,连在对方清醒的时候讲出自己决定的勇气都没有。
以陈辞年现在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精神状态,根本经受不起任何一点稍大些的刺激。
”爸,“陈娇紧紧盯着对方消瘦苍老的面庞,鼻间蓦地涌上一阵酸意,轻声道,”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告诉您,我很快要离开这里,去国外生活了……我很舍不得您,您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一片寂静里,回应她的只有陈辞年沉稳绵长的呼吸。
”到了那边以后,他们会安排最好的医生为您治疗,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陈娇顿了顿,眸光微暗,低低开口,“没有事先征求您的同意,您会怪我自作主张么?”
从前无论自己做错什么,父亲都舍不得苛责一句。然而这次,他也会像从前每次那样,笑着谅解自己么?
”娇娇……俊……“沉睡中的陈辞年此刻忽然发出几声断续的呓语,到后面时愈发模糊不清。
陈娇俯身凑到近前,终于听清了从不停阖张的唇间发出的喃喃自语。
反反复复只有两字,陈氏。
脸色瞬间变得沉重复杂,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种闷钝的痛,拖得人喘不上气来……
陈辞年很快停止呓语,毫无所觉地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陈娇缓缓站起来,将对方手臂小心放回到被子里,又将边角细细掖好。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低头深深凝望一眼对方的睡容,在心中轻轻默念着歉意。
对不起,爸爸。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让你失望。
但是我真的很累,请您原谅女儿的自私……
这一次,我选择真真正正的放下。
……
夜间巡房的护士推着医用车来到病房前,好奇地打量着门前站着的两个黑衣男人。
“是病人家属吧,怎么这么晚才来探望?”声音透过厚重的口罩传过来,瓮声瓮气的有些失真,“要一起进去么?”
对方目不斜视,根本没有要应声的意思。
护士边无奈地摇着头推门进去,边发出感叹:“真是怪人,问也不说话……”
里面很快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墙壁隔音很好,所以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门重新打开,依旧是刚刚那位查房护士,推着医用车出来。这次她没再搭理门口的人,低着头快步离开,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过了不知多久,里面始终都没在传出任何动静。一片寂静中,两名保镖不知谁先察觉异样,四目相对,同时暗道一声糟糕。
病房中,片刻前被人击昏、趴伏在桌边的女人迷迷糊糊醒转,在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时,不明状况地回过头去——
映入两人视线的,赫然是一张陌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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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五点,教堂大门如往常一般准时缓缓打开。
雾气很大,一个细瘦的身影正在冷清的街道边来回徘徊,见到这边的情形后快步走过来,叫住了正要转身进去的人。
“您好,请问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姓关的先生?”来人是个年轻女子,容貌漂亮,令人过目难忘。垂在额前的发尖上还挂着露珠,身上湿气很重,不知在晨雾里究竟站了多久。
“您是来找关会长的吧,”修士和善地冲她笑笑,“我带路,您跟我来吧。”
……
“关会长就在里面,您可以进去找他,依照他平时的习惯,应该坐在第二排最里。”穿过教堂正厅,来到左侧一间偏堂前,修士停下脚步,做了个虔诚的手势后,很快离开。
陈娇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闭眼又睁开。要寻找的答案也许正近在眼前,自己此刻却变得莫名踌躇起来。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走去一边,站在窗口朝里望去。
一位牧师正在台上诵经,下面坐着几排神情肃穆的教徒,有男有女,双手纷纷合十放在胸前默念。
陈娇踮起脚尖,搜寻着刚刚那人所说的位置,果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静静坐在角落,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她忍不住身体前倾,朝里探去,想将男人的长相看得更清楚的些,不防却撞上对方随意抬眼投来的一瞥。
就在那一瞬间,男人神色遽变,面容从难以置信变成狂喜,忽然扔下手中的经书站起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径自往外跑去。
然而外面却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目光交汇只是错觉。
男人茫然地站在空地中间,片刻后,缓缓伸出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沧桑的面容渐渐浮出一层痛苦的神色,着魔般不停地自言自语——
“馨馨,是你来看爸爸了,对么?”
“馨馨,爸爸知道自己没看错,一定是你回来了对不对,过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一直不肯原谅爸爸?”
“当初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该只顾着自己的利益,逼你嫁给你不爱的人,是爸爸毁了你的幸福,也害死了你。”
“馨馨,爸爸知道错了,就当爸爸求求你,原谅爸爸……”
“看在爸爸这几年一直在教堂里称心忏悔的份上,你出来让爸爸再见你一面好不好?”
“爸爸真的很想你……”
……
没过多久,男人终于被闻声赶来的其他教徒连拉带扶的劝走。陈娇从旁边的一颗大树后面转过来,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
原来关馨并不爱宋弈。
那么宋弈呢,他爱关馨么?
想到宋弈一直形影不离戴在手上的那枚婚戒,陈娇很快就已经有了答案,心中微觉苦涩。
早该清楚,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答应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甚至,也许他爱关馨程度,远超过自己所了解的。
陈娇伸出手,缓缓抚上自己的面颊,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她忽然有些记不清楚自己的长相了。
这张脸,难道真的如沈迁所说,与那位叫关馨的女子如此相像,相像到连对方的生父都会错认的程度?
┭┮﹏┭┮
漫无目的的走在清晨的街上,心念一动,陈娇进了一间路边的电话亭,投币后迅速拨出一个号码。
“喂,您好。”温柔的男声从耳畔传来。
“是我。”陈娇低低应声。
“陈娇?你现在人在哪里,这两天医院来了很多陌生人打听你的行踪,我打你的电话却提醒关机,始终联系不上你,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久久听不到回应,那边又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陈娇,你在听我说么?”
“池医生,”陈娇揉着太阳穴,背抵在玻璃壁上,轻轻开口,“有件事,想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我所能。”
“我要离开国内一阵子。”
“离开国内?”停顿了下,池林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忽然做这个决定?”
“没什么,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况且你也清楚,国外的医疗技术更先进,所以我想带父亲去那边接受更好的治疗,”陈娇淡淡道,“晚些时候会有人去医院接我父亲,这几天,就麻烦你暂时帮我照顾他。”
一片静默中,呼吸连同电流的沙沙声似乎都变得无比清晰。
片刻后,池林沉稳的声音响起:“这次一走,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陈娇微微一怔,手下意识捏紧了话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以前,不,几天前你根本还没这个念头,”池林语气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焦急,”陈娇,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没有,“陈娇立刻否认,随即笑了笑,”是我自己想通了,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不意味着一定要离开……”
“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也许只有离开,我才能做到真正的放下过往。”打断对方,陈娇缓缓道,“况且,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也不再多说了,”良久,池林终于低声开口,”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需要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您也是,好好保重——”陈娇望一眼外面,声音变得有些低哑,“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等等,”池林忽然叫住她,停顿了一下,柔声道,“要是哪天想回来了,记得来找我,我一直在厦市等你。”
“谢谢。”还有,再见。
……
放下电话,深呼出口气,陈娇挺直了脊背,推开玻璃门,踱着步子慢慢走出电话亭。
道路两边,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统一着装身形挺拔的保镖,像是在迎接即将落网的猎物。
一步步向前走去,尽头处,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回身打开车门,恭敬朝她伸出手臂——
”请陈小姐上车,宋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