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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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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完了鞋,陈娇缩手垂回到身侧。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她没敢自作主张站起来,仍旧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裴安娜短促地笑了一声,用纤细的鞋尖挑起对方的下巴细细打量,嘴里边啧啧有声:“你说这么祸害的一张脸,怎么就偏偏长在个毒妇身上呢,真是可惜……”
这番话是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裴安娜本来也没指望陈娇会张口说些什么,当然,她也还没傻到把对方沉默的表现当成顺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叫的狗才会咬人,何况她已经是被咬过一回的人了。
“赵公子想不想玩点刺激的?”裴安娜慢慢撂下脚,血红指尖拨弄了下额前的刘海,吃吃的笑,“我有个不错的主意,就是不知道赵公子舍不舍得把自己的心肝儿宝贝借出来一小会儿?”说着,视线便围着半个人都挂在赵孟哲身上柔弱无骨的少女滴溜溜打转。
那女孩儿刚见识过裴安娜的厉害,这会被她这样盯着心里头自然一阵阵发毛,可着劲儿地往身边男人的怀里钻。赵孟哲将人搂到嘴边狠狠啜了一下,笑着开口:“宝贝儿,站起来过那边儿去,待会儿听你娜姐叫你怎么做。”眼里尽是兴奋难耐的光。
小姑娘见这情形知道没有商榷的余地,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后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赵孟哲在她挺翘的后臀拍了下,顺手又捏了几把豆腐:“乖,表现好了回头有奖励。”
女孩儿只得来到裴安娜身边怯怯叫了声娜姐。裴安娜点点头,眼珠一转,弯腰欺进安安静静跪坐在地毯上的人,指着包厢内侧笑嘻嘻地说:“陈大小姐,刚才我看见有瓶酒滚到墙根那边去了,现在麻烦你过去给捡回来,”话到这一顿,脚尖碰了碰对方膝盖,“记得,是用这儿。”
陈娇没应声,头垂得更低。隔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声:“好。”然后真的朝着她指的方向膝行过去,地毯上慢慢拖出两道被深色液体侵染过的痕迹。
赵孟哲被这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这真是他认识的陈娇?那个向来骄横跋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陈娇?到底是他不在国内的这三年改变了她,还是短短不到三个月时间里的巨大落差将她打小娇惯出的性子颠覆个彻底?
包厢内侧光线很暗,沙发角独自坐了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面目,只依稀能从轮廓上辨别出是个高瘦的男人。陈娇用手顺着墙角线摸了一圈,没找到,猜想酒瓶应该在刚才的混乱中沿着地毯滚到沙发和墙壁的缝隙里去了,便抻着胳膊努力往里头够。
大概酒瓶最后滚落的位置比较靠里,陈娇手臂长度也有限,所以仍是一无所获。她缩回胳膊,望着漆黑狭小的窄缝深处,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这时沙发上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忽然动了,长臂沿着缝隙伸进去轻巧一捞,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瓶包装精美的洋酒。
陈娇怔怔迎上男人递过来的手,谢字刚说了一半,忽然扫见男人戴在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熟悉的戒指,她只觉得心口一滞,后半截话竟硬生生卡在喉咙中。
墙倒众人推,新仇旧恨找上门来早在陈娇的意料中,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戒指的主人今晚居然也会到场。这人平素习性冷僻低调,没理由会喜欢参与这种场合。不过有这么一个能亲眼欣赏到她落魄下场的机会,他也许不会错过。反正他一直都是厌恶她的——
曾经她有多喜欢他,他就有多厌恶她。
陈娇有些感激包厢里昏暗的光线,让她能够不用以自己最狼狈的形态来迎接对面那张脸上一如既往的残酷冷清,也不必非得再一次看清楚那双眼里对她从不避讳的不屑一顾。她低着头,哑着嗓音对他小声道谢,自己都能想象到此刻自己跪在男人脚边卑微乞怜的模样有多么可笑。
真是讽刺。从前费劲心机想要接近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却是以这种方式。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一定会不顾廉耻的纠缠上去,可现在……
那个纵意妄为的陈大小姐已经死了。打从陈氏垮台的那天,这世上就不再有什么陈大小姐。没了这层身份,陈娇从没想过,活着竟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生存是个残酷的老师,先教会了她低头,又教会了她弯腰。今天,终于让她学会了在所有人面前屈起双膝,下跪。
想活下去,有些东西就必须放弃。譬如尊严,骄傲。
还有他。
……
从角落回到包厢中央的一路,每行一寸,膝下的疼痛都会加倍,短短一段距离,陈娇咬着牙慢慢拖完,浑身都被汗水打得精湿通透。
裴安娜倒没再苛责什么,接过酒满意地晃动两下,扭头冲着赵公子的小宠物勾动手指:“过来,敬酒会吧?”
小姑娘点点头,战战兢兢挪过去。裴安娜抓着她的手握紧了瓶身,又从玻璃几上拾了个杯子递给对方,在那细嫩幼滑的手背上轻抚几下:“去,给陈大小姐敬杯酒,敬好了有赏——“话音紧跟着一挑,”敬不好可是要罚的,明白?”
那女孩儿也并非没见过场面,却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能用这样轻柔的语气说着这样咬牙切齿的话,简直惊悚到骨子里,一秒不敢耽搁地接过那瓶度数惊人的洋酒,手起手落斟了满满一杯,抖着腕子走过去蹲到对方面前:“陈、陈大小姐请。”
陈娇顺着送到嘴边的杯沿抿了一小口,皱眉,身体往后退退,努力抬起被汗水浸的沉甸甸的眼皮,冲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她用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陈娇其实长得并不难看,正相反,要真以相貌作论资,恐怕连靠颜吃饭的裴安娜也要自叹弗如,只是从前提到陈娇这个名字时,人们最先想起的往往是陈氏嫡女的耀眼光环,等进一步接触后又都对她傲慢无礼恶劣娇宠的性格望而却步,倒不会有谁特意去将注意力放在这些实质作用不大的浅层表象上。正因为拥有而值得骄傲的东西太多,陈娇自己也并不十分在意这一点,她做人眼高于顶惯了,人前从来吝啬展露微笑。
而现在,大半个包厢的人都不由自主被这个从所未见的笑容抓牢了视线。倒不是说真就有多么绝色,陈娇虽说漂亮,却也算不上顶尖的极品,在座的二世祖们又有哪个不是猎艳群芳的个中高手,岂会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轻易被美色乱了阵脚?
岂不知撩人不自知的不是某个人,而是那份人人心底里的“求不得”实现后无可代替的满足感。试想一下,肖想已久的人褪去天之骄女的光环脱掉骄傲的外衣,终于不再遮掩甚至近乎柔顺地露出难得一见的娇艳模样,像是一朵原本长在庄园里高不可攀的玫瑰,被拔了刺后插入路边泥淖,只差把任君采撷几个字写在脸上,这幅情景怎能不叫人心旌激荡?
当然,玫瑰的美丽纵然动人,比起养在瓶中,被它扎到过的人却更想将它肆意凌虐、一手摧折。
裴安娜对陈娇的拒绝并不生气,走过去把手搭在少女轻轻颤抖的肩头,脸上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来:“陈大小姐原来不喜欢喝别人敬的酒啊,”将对面人从头到脚意味深长地打量一番后,又说,“既然不喜欢被人用‘敬’的,就是喜欢‘罚’的喽!”她似乎对自己的结论很是满意,笑呵呵在少女的肩上轻拍两下,继续口气轻快的发号施令:“陪陈大小姐划几拳,输了,脱件衣服或者罚酒一杯,自己选。”
这自然又是个不公平条约。当众脱衣服对于小姐来说完全可以划分在为恩客助兴的职业范畴里,而她陈娇但凡还有几分没磨平的性子,也丢不起这个脸。
“我喝酒。”无需思考,她已经坦然做出选择。
“刚才还说不能喝,怎么这会儿就又能了,”裴安娜挑挑眉毛“咦”了一声,随即顿悟地笑,“我就说嘛,还得是要用罚的,没什么能不能,只看陈大小姐想不想。”
陈娇笑了笑,并不反驳。坐在这里的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是真的不能喝酒。先天性对酒过敏体质,沾上一滴即有剧烈生理反应。从方才那口酒下咽起,到现在她已经感觉到腑脏抵触带来的不适,额头靠近太阳穴的某根神经突突跳得厉害。
这也才只是个开始。
……
划拳也算赌博,是赌博,就有输有赢。
当对面人身上衣服脱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陈娇手边的一瓶洋酒也快见了底。心跳得很快,而且完全不在节奏上,像是随时会从喉咙里蹦出来,一大片反常的红色顺着脖颈肆意攀爬。湿透的额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汗珠顺着发尾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耳边起哄喝彩的呼声愈演愈烈,兴致上来时,弄死个把像她这样卑贱如蝼蚁的人,对这些公子哥来说根本就是不足为奇的小事。从前遇上了,她多数会抱臂在一边看热闹,如今自己却换了个身份,成了别人的热闹。
陈娇此刻头脑昏昏涨涨的,意识也不怎么清晰了,模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拍着她烫热的脸颊:“还撑得住?”男人高大的身躯撑起了一片阴影投射在她脸上,掌心的薄茧在肌肤上婆娑时带来略显粗粝的触感。
她其实是想点头来着,到最后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肢体的动作已经完全脱离了神经中枢的控制,只是下意识朝着温度微凉的手掌靠过去,不时发出一两声舒服的轻哼。
“求我,”男人的呼吸忽然带了克制的压抑,低磁的声音透出嘶哑,“你这双腿再跪下去就废了,想我帮你,求我。”
陈娇被对方手上骤然加大的力度按压得清醒了几分,终于认清了面前的男人原来是沈迁。
她定睛看了对方一会儿,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挡住:“求你。”
沈迁一怔,随即轻笑一声,眼底全是意味不明的情绪:“我还以为你多……”他没继续往下说,忽然打横抱起陈娇,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包厢里因为这突来的状况陷入沉寂,还是赵孟哲第一个反应过来,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红着眼质问:“说好要一起玩的,你想反悔?”不等沈迁有所反应,又大声叫道,“我不管,你不能单独带走她,这跟之前咱们定下的规则可不一样……”
“你想多了,我带她出去清醒一下而已,”沈迁面无波澜地开口打断他,大步走到赵孟哲面前,将手臂往前一送,”既然孟少爷这么有兴致,那你自便。”
赵孟哲吃了一惊,下意识快速扫了一圈周围的面孔,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连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也并没有干涉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接到手里。陈娇一言不发躺在他怀里,像是周围的所有变故都与自己无关。凌乱的额发挡住了她的眼睛,让她都整个人显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羸弱。这副献祭般毫不挣扎的顺从模样让赵孟哲一时间看得有些着迷。
回过神来,他咬咬牙,开口:“好,那么今晚就我先来,以后再……”
“楼上左转A18号房,”沈迁掏出一张房卡拍在他胸前,“不想奸尸的话,记住找人先把她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
赵孟哲带了陈娇走以后,包厢里剩余的人继续各玩各的,很快又投入最初的激、情氛围。
沈迁最后朝着门的方向有意无意看了一眼,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顺手搂了一个刚才一直被冷落在边上的女孩子逗弄起来。裴安娜走过他身边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眉宇间俱是鄙薄神色:“看不出沈公子对那条毒蛇还真是上心,只可惜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肯大方前嫌不计,人家却未必把你放在眼里,没哭没闹就跟着别人走了,”又假惺惺叹道,“肖想已久的名花到了手才发现原来不过是朵可以任人随手攀折的野花,沈公子这会觉得失望了吧?”
她话里的包含的讥讽极其露骨,沈迁听了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淡淡启唇道:“话还真多,怎么,难道宋先生没教过你少管别人闲事的道理?”他松开搂人的手臂,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对着半空缓缓吐出些浓雾,接着刚才的话悠悠开口,“风水轮流转,陈娇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不想将来落得跟她一个下场,就别学她做玩火自焚的蠢事。”
裴安娜恨恨从鼻间挤出一声冷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踩着高跟踢踢踏踏往里走,来到沙发角紧依着方才全程都一言未发过的男人坐下,嘴里嘟囔着抱怨:“好戏刚到高、潮就被打断,真是扫兴。”阴影里没传来任何回应,片刻后响起几声刻意压低的轻咳,裴安娜脸色一变,贴上去柔声关切道:“旧疾又犯了?你不想待在这儿,我们就换个安静没人打扰的地方好不好?”
男人似乎也无心久留,点点头,站起来弹了弹微微褶皱的衣摆,跟周围人简单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到进门处光线明朗的地方。
除却因缺乏表情而略微显得有失生动之外,那是一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面孔,即便谈不上完美也是极其出色的。男人能长着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人堆儿里可并不常见,至少在厦市的权贵圈里只这么一个。
万恒地产的董事长,宋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