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旧时明月旧时身

4、夜深深月凄凉

　　入夜时分我独自伏在案几上，透过木窗把那月亮望，那是一弯新月，月牙尖尖，从淡淡的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的月光，道不尽的凄凉。
　　“公主，”随年将刚刚重新热过的饭菜端了进来，“吃一点吧，公主的身体娇贵，挨不了饿，若是饿出病来奴婢怎样向皇上交代。”
　　我也不抬头，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轻声回答，“随年，我不饿。”随后又盯着夜色，淡淡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宫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殿外小太监的尖细叫声打断了，“默妃娘娘到。”
　　殿外话音未落，一只素手就推开了门，我依然伏在案几上，说道：“母妃贵安。”
　　母妃望了望桌上才热过的饭菜，挥手让随年退下。随年便轻声回道，“是。”转身踏出韶颖殿，轻巧地关上了沉重的殿门。
　　待随年退下，母妃向我走来，摸了摸我倾覆在案几上凌乱的青丝，她开口道，“为何还不用膳？我瞧那些菜都是你欢喜的。”
　　我弯了弯唇，“只是吃不下罢了。”
　　母妃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到梳妆台前，我望着铜镜中清秀的年轻脸庞却望不进她的心里，仿佛一切心事皆被关在了这双毫无波澜死气沉沉的黑瞳中。
　　这，真的是我么？
　　面颊苍白，青丝糟乱得不成样子，一双漂亮的眼睛也似乎失去了生气。
　　母妃一手执着木梳，一手轻轻打理着我杂碎的发梢，“似是好久没有为我的小昭儿梳过头发了，怎么一眨眼就长大了，出落成母妃也无法睥睨的可人模样。”
　　我抬头向铜镜中的母妃望去，眼见到她的鬓间竟有了花白的银丝，可我觉得儿时母妃教我唱歌跳舞的日子才刚刚过去。
　　母妃将我的脑袋摆摆正，笑了笑，“怎还像小时候那样不安分？”眼睛有些酸，我开口唤了一声，“母妃。”她颌首，“昭儿，母妃也开始老了啊。”
　　我摇摇头，闭眼忍住欲落未落的泪水，说道，“没老啊，母妃还是永远那么年轻美丽。”
　　母妃温柔地捋起我多余的碎发别在脑后，叹了叹，“岁月不饶人啊，皇上的身体也开始不好了。”我默然，她接着说道，“你皇兄们开始蠢蠢欲动了，连连上谏要求废除你太子哥哥，说他无能管理政事。”
　　记忆中的太子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太傅大人常说太子心念柔软虽聪慧但无多大雄心并不适宜登上皇位，没想到其他皇兄们竟以此为借口针对排挤他，为他贴上了懦弱无能的标签。
　　想来那棵梨树还是他于我出生之日命人为我所种下的，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却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母妃抚摸着我的及腰青丝，“如今南国在边疆虎视眈眈着大泽，战事蓄势待发，偏偏皇子们的事也赶上了。这个国家，恐怕留不住了。”
　　我蓦地回头惊恐地瞪着母妃，不料发丝勾到了母妃手中的木梳，扯到头皮引起一阵疼，便“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母妃心疼地为我揉了揉，“你父皇正在下可以应对的决策，别慌，我大泽国必定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子民，包括大泽子民崇敬的云昭公主。”
　　“不，”我猛地站起来，转身对上母妃似水般明亮的眸子，“我要保护我大泽国。”
　　母妃一惊，“别胡闹。”
　　“大泽国如今面临国危，身为公主我自是不能独善自身的。”我扭头走向圆桌，拿起筷子，“母妃，一起用膳吧，以后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等我赶到议事殿时已过了戌时。母妃奉劝我别趟这次的浑水，免得引火烧身，随年也一路拦着我，说父皇本就禁止我出殿，如今还要参政，若有闪失，后果会不堪睹目。
　　后果不堪睹目？这怕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我大泽国的百姓弃之于水生火热之中。
　　“皇上正在与众多皇子们商议重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门前两个身着深衣的侍卫持刀拦住我。
　　我接过随年从身旁递过的一碗尚还温热的银耳羹，轻声答道，“云昭公主担心父皇龙体，特来奉上一碗银耳羹为父皇补补身子，若真耽误了要事，云昭自讨惩罚。”
　　随年上前塞给那两个侍卫一些碎银，“还请两位通融通融，成全了公主的一番孝心。”
　　为首的那个侍卫笑着推开随年手中的碎银，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就是云昭公主？不拿出点信物来证明身份，若是刺客被我们放进去了，出了事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随年皱着眉瞪他一眼，“你们这么对公主不敬，就算公主证明了身份也得砍了你们……”
　　“随年，”我挥手让随年退开，“去年父皇赐的玉牌带了吧？给他们看。”
　　随年看了看我，咬着唇从身畔取出玉牌递给那个侍卫头头，“喏，公主心肠好不计较你……”我又开口打断，“随年，少说废话。”
　　随年瞪得眼睛都红了，“公主，我不能由着别人欺负你呀。”
　　“验明身份哪算的上欺负，”我抬头瞥了那侍卫一眼，“不知这位大人看完了没？”
　　为首的侍卫笑了笑，对身后说了一句，“放行。”竟自顾自地将玉牌塞到了自己怀里，预备跟着我一起进去。
　　随年深呼吸几口，刚想开口争论，我扭头用手抵住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斥道，“别惹事。”
　　“公主他……”
　　“嘿，你们到底进不进去啊。”转眼间那侍卫已走在了前头，我拉着随年踏上台阶，说道，“劳烦了。”
　　那侍卫似乎笑了，一丝笑意隐没在夜色中，为我们打开了门，并高声喊道：“云昭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