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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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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十六岁开始跟着父亲管理整个家族,父亲常说,如果有一天坐到了这个位置,那么家族就是你,你就是家族。
所以我所有的生命和时间必然是为了韩家而存在,没有我自己。
但事实上他却不是一个顺从的人,埋藏多年的叛逆终于借助尹英葵的出现,全线爆发。
他决定要为自己做一件事,与家族无关,只为自己。
陈忆北多次对他说,女人很多,何必抓着这个不放。
他从未反驳,却也从未同意。
他很清楚,女人很多,好象天上的繁星,灿烂迷惑着你的眼睛。
可只有一颗,它划破了天际,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刹那间锁住了他的目光。
它划过,很快就会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火焰熄灭再不会出现比它更灿烂的光芒。
若不能在此时此刻得到,就将永远的失去。
再多的钱再大的权利又有何用,这燃烧于无限的火焰带着骄傲的红,它从不未任何死物灿烂。
这个世界虽然有很多东西在不断地重复轮回,可它却只让生命出现一次。
如此稀罕又美丽的东西,上帝又怎么会让人那么容易便采撷而去。
所以就出现了唐易川,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他看英葵的眼神就够直接袒露。
好象一条盘缠的蛇,守着自己的东西,用狡猾又阴骛的眼神看着一切企图接近的人,冷不防就会用毒牙制你于死地。
毒蛇向他进攻了,现在倒有些陈忆北说的,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味道。
那团火正在他们都顶燃烧,烧地每个人的心都开始浮躁,浮躁就会失去判断,失去了判断才会满盘皆输。
电话响了,他似乎已知道来电者是谁。
“听说了吗?唐易川要你的命。”
电话那头传来穆少然轻佻随意的声音。
“我也听说了。”
他望着天花板,表情很淡。
“你猜,他能在多少时间内取到你的命。”
“这取决于你。”
“取决于我?韩景坤别对我抱太大的希望,我是个已死的人,死人能有什么用处?”
“死人却要比活人来得自由。”
“那我岂不要让唐易川长命百岁?因为我不想让他那么自由。”
“只要英葵存在一天,他就永远不会自由。英葵是他的救命良药同时也是他的致命毒药,他被她束缚却又离不开她,唐易川给自己下了一招死棋。”
唐易川站在浴缸前,伸手托起她的脸,松开,她的脸便滑了下去,再托起来,松手,又歪斜到一边。
重复了多次,每一次就多一次恐慌,心里有根弦被拨动,发出巨大刺耳的回声,刺破了他的身体。
她像死了,这样蜷着身体躺在浴缸里,不哭不笑也不闹。
她的手还紧紧握着不肯松开,血在手背上凝固,像一块难看疤痕。
他不喜欢她难看,也不会让她难看,所以他从不打她,不弄伤她身上任何一块皮肤,他要它们保持最好的状态,白皙的柔嫩的温暖的,那是他的温床。
可他终究是那样的人,他杀人用很残忍的手法杀人,用杀人平息自己的怒火;但他即使对她恼火也不会杀她;他习惯慢慢折磨她,有各种手法折磨她,折磨她的心使之千疮百孔。
为什么?只因为他想将她变成自己的模样,这样或许他们就能更接近一些;只因为他期待着某一天她无法忍受时能说,我这样爱你,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可她什么都没说,宁可忍受他的折磨宁可让他将自己杀死也不愿说一句我爱你。
她不会爱他,永远不会,在他第一次见到韩景坤时便有了预感。
这个男人拥有着他不曾拥有的。
他又怎么会看不懂韩景坤眼里流动着的东西。
英葵很好吧,他千方百计藏了那么久的好东西终于被韩景坤发现了。
他将她从浴缸里抱了出来,放到了床上,轻轻替她盖好被子。
正要转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抓住,回过头,是英葵醒了,睁着眼睛看他。
“我手伤了,有胶布吗?”
他默默起身,从医药盒里拿出消毒水和胶布,替她清洁伤口。
“女人的手很重要,如果有了伤口就不好看了,很多男人喜欢女人的手,你明白吗?”
“有疤有什么关系,带手套嘛,你说的,要用你的皮替我做副人皮手套,我还怕什么。”
她笑了起来,孩子似地,他也笑了,在伤口上贴上了胶布,来回抚了抚。
英葵笑着,嘴角忽然挂了下来,哇地一声又哭。
他慌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又哭了?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吓你的。”
“不是!”她边哭边抹泪,“我想我妈了。”
“别这样,妈妈走了还有哥哥在。”
英葵一头埋进他怀里哭地更凶,“别劝我,让我哭,哭完了就好了。”
她在哭,他却笑了。
天花板是紫色的小碎花,很漂亮很天真。
这是英葵的房间,和他的房间有那么的不同。
两个房间不过只隔一扇门,差别却那么大,好象两个世界。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
“有些人死在床上,有些人却死在地上;你知道区别是什么吗?”
她与他仰面躺在床上,她挪了挪身体让自己更靠近他。
“不知道。”
“区别是死在床上的人,围着他的是他的亲人,可死在地上的人,围着他的是陌生人。”他说。
她蜷起身体,贴着他。
“我也想死在床上,在死前我不想见其他人,我只要你在身边,握着你的手,然后死。”
英葵轻笑,“你怎么会死,你那么厉害,谁能杀得了你。”
“傻瓜,跟了我那么久你还不明白吗?走这条路,随时都可能死,这跟势力的大小毫无关系。坐这个位置就会有很多人惦记,惦记你的位置你的权你的钱和你的女人,于是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你,等他们坐上了这个位置,又会有别人来杀他们,这样反复轮回,这就是路,我的路。”
英葵坐起身,盯着他看,“不是说只是穆家的残余吗?很快就能肃清的。”
他拉着她的手,笑道,“姓穆的没了还有姓陈的姓马的姓何的姓……总之这样的暗杀和纷争永远不会结束。”他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紫色小花,叹息,“可是我并不害怕,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害怕,我不怕他们算计着我的命想要拿走它,可是我怕你,英葵,我怕你。”
“为什么怕我?我既不会开枪,也不会用刀,更没有那么多兄弟和军火。”
“可是我爱你。”
他的声音很轻,轻地好象空气,看不见却充满着整个房间。
英葵不敢看他,她也害怕,看了他的眼睛会忍不住又哭出来,那么难看,他不喜欢她那么难看的。
他拉了拉她的手,让她的身体罩在自己上方,这样在他的视野里就全都是她。
“小时候我以为父亲那样无形的压迫和隐形的杀戮是最可怕的,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爱才是最可怕的,它比任何压迫和杀戮都要来得凶狠残忍可怕。因为爱虽然存在,即使它就拽在你的手里,你依然害怕它会逃走或者害怕,它好象一颗定时炸弹,那么危险可我们还是会紧紧把它捏在手心里,不肯放弃。我的恐惧,是不知道怎么样爱你,也让你更爱我一些;我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依然知道,所以我只能用我可知的方式来爱你,可能粗暴可能残忍,但那是我唯一能用也懂得使用的方法。”
他将她拉至胸口,让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心口上,这样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就能直接贯入她的身体。
“有时候我想我死了,你该怎么办?那些接替者会不会把你拉去做自己的女人,折磨你蹂躏你;或许你该去韩景坤,可我实在不愿意让你去找他。所以我想带你一起走,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护着你爱你。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英葵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说,他的声音汇成了一条河一片海,汹涌却又安静,她沉入了底部,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每个人都想我死,可我不会让他们的脏手来了结我的生命,我只要你,小葵,如果下一刻就是死亡,我要你来结束我的生命。”
他着她的手在胸口按了按,“在这里,你的手不要有迟疑,然后扣下扳机。”
柔软的唇贴着唇,好象一场温柔的催眠,她跌入了深海,身体成了弓型,双脚和双手伸向天口,身体却向下坠落,她看到自己的头发在脸颊边飞扬,肆意地好象解脱了束缚,即将奔向自由。
英葵翻了个身,闻到了被子里阳光的味道。
如常起床,揉着睡乱的头发走向浴室。
惊奇地发现那面被她击碎的玻璃不知何时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崭新的。
血迹和满地的玻璃碎片也不见了,好象施了魔法,抹消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
留在她记忆中的声音浮现,是唐易川的话,他对她说了很多。
他从未对她说过那么多话;她看着干净的浴室想着耳边那些话,开始怀疑那是否只是一个梦。
可手上的伤却清晰可见,到底这一切是真实还是幻像?
时钟在十点敲响,她走了出去,却没有看到佣人该送上来的早餐。
莫非唐易川打算饿死她?
她下意识摸到了门把手,门却轻易地被打开。
竟然打开了,他不准备拘禁她了吗?惩罚那么快就过去了?这不像他的作风,还是将有更残酷的手段要施展?
一路走出去,唐易川嘴上的烟正燃尽,他取下烟蒂将它扔进了烟灰缸里。
“醒了?下来吃饭吧。”
她狐疑地下楼,他却一脸地自然。
他边整理领带边说,“晚上我会在‘夜会’,你到哪儿来找我。”
“夜会”是一家酒吧,唐易川名下的产业。
“好。”
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不在意。
她在桌前坐下,他便走了上来,在她脸颊轻轻一吻。
“一天好心情。”
英葵对他的温柔不解其意,只是机械性地回吻他,“你也是。”
他转身离开。
英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忽然冲口而出,“早点回来。”
仿佛老夫老妻的恩爱,但细细追究起来却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英葵有些小小失望,决定吃完早餐便去上班,日子终究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这没什么不好,可似乎又有那么些失落。
前两天看报纸,藏书馆的这次袭击事件被含糊的一笔带过,不出几天便给当红歌星的绯文所替代。
没人再过问这件事也没人敢过问这件事,什么道走什么路什么道办什么事,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
馆长在家里待了好些天,听说看了不少心理医生,还是时常会出现惊厥;于是只得找了一位代馆长代为管理馆内的事,好在馆内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特别烦琐的事。
在这次的袭击事件里,虽然引起了人群的混乱,可除了唐易川没有人受伤,可想而知这是一个专业的杀手,水准还比较高。
她忽然想起昨天唐易川的那番话,即使父亲死了,还会有人因为窥视他拥有的一切而企图杀他。他永远都逃脱不了被杀的命运。
如何在面对死亡时毫无畏惧,那就必须在此之前让自己悟透整个人生。
一句仿佛很有道理的话,却掩盖不了浓重的悲怆色彩。
这样的领悟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人生并没有我们出生时所想象地那么美好,有时丑多过于美,要悟透就要看比别人更多的丑;只是不知道丑看多了,自己是否也会变丑。
藏书馆经此一役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书馆也好,人也好。
书上常说,现代人的心灵承受能力渐弱,看来也并非如此。
所有职员中只有她旷了几天工,大家慰问了一番就各就各位继续工作。
英葵如常,看书发呆,看书是因为她要防止自己发呆,防止发呆是因为她会想起韩景坤。
唐易川说他会杀了他,那个时候她很恐慌,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杀韩景坤也并非一件易事;麻烦的却是唐易川,若一次不行,他定会穷追不舍,乃至穷凶极恶。
他偏偏还要问她,杀了韩景坤她回不会恨他。
怎么会不恨,可即使她恨他,也不会离开他,她会留下来与他互相折磨,然后某一天忍无可忍时,举枪杀了他,最后自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她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慌忙将思绪拉到了书上。
英葵并不急着与唐易川见面,太阳却似乎很着急,在她还未察觉时间的行动时,它已沉了下去。
英葵很少去“夜会”之类的酒吧,一来是她没有流连夜店的习惯,二来唐易川也不准她常去酒吧,就是怕她酗酒。
服务生礼貌地为她掀起了帘子,英葵探了探脑袋向里面环视了一圈,这才走了进去。
台上,一个浓妆的女孩儿正唱着一支很老的英文情歌。
吧台上穿着血红色V型裸背裙的漂亮的女人看了英葵一眼,轻挑着眉上下打量她。
英葵走了进去,靠在吧台这个最佳的视野上向下搜寻。
“找哪位?”
那个漂亮的女人忽然开口问她,顺势推了一杯酒给她。
英葵看了看她,并不领情,她不习惯与陌生人搭话。
那个女人却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找男人吗?这儿的男人我都认识,说出来听听,你要找的是哪一个。”
英葵还是不理睬她,转身要离开。
她却猛抓住了英葵的肩,将她又扯了回来。
“你是新来的吧,真没礼貌,即使不回答我的话,也把这杯酒喝了。”
“放开!”
“什么?”
“放开!”
她端起了酒作势就要浇在英葵脸上,从边上忽然冒出了一个斯文的男人,将女人死死的拽了过去。
“别胡闹。”说完就朝英葵赔不是,“尹小姐实在对不起。”
“你叫她什么?”那女人不依不饶,“原来她是小姐,哈哈……”
她醉了。
“唐先生在里面等你,我带你进去。”
那女人只听了个唐字便跳了起来,“唐先生?唐易川吗?你……你是谁?唐易川新的女人吗?”她眯着眼步履蹒跚,指着英葵说,“不行哦,告诉我,我才是唐易川的女人,你知道吗?唐易川一直藏着一个女人,他最喜欢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我,我才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英葵伸手拿起了那杯未喝的酒,一下全浇在了女人的脸上,冷冷道,“我才是那个女人!”
说完转身跟着那个男人朝里走了去。
“不好意思。”男人连连赔不是,“那个女人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别为难她……她不过是喝醉了,我也时常会喝醉。”
最严重的一次,她站在窗台以为上了舞台,要不是唐易川即时抱她下来,恐怕她早摔死了,从那以后他便开始控制她的饮酒量。
走到一扇精致的木门前,他推开门请她进去。
英葵谢过他,独自走了进去。
原以为那里只可能是唐易川一个人,却没料到还有一个带着眼睛的中年男人,坐在唐易川身边,满桌铺着文件。
“小葵,过来。”
他向她招了招,让她在自己的另一侧坐下。
带眼睛的中年男人立刻递上了一份文件,“尹小姐,请先看一看这份文件,如果以上的条款你都满意那么就请把你的名字签上去。”
“这是什么?”
英葵不解,看了看唐易川才接过了文件。
这是一份财产增与的文件,唐易川将他名下的恒川藏书馆送给了她。
“为什么要送给我?”
“傻瓜,你忘了,你的生日快到了,我总得有些表示。”他搂着她轻拍她的后背,“签吧,又不是卖身契,你不用那么犹豫。”
“把藏书馆送给我?”
他也太大气了一点,整座藏书馆,除开请著名设计师设计的这栋建筑的本身价值不算,藏书馆所占有的这块黄金地皮在这些年里不知升值了多少,再加上馆里的珍贵藏书,总共加起来,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他就这样送给了她?
他贴在她的耳际,轻声说道,“我都舍得,你却不敢吗?”
“真要送给我?”
“你知道我不喜欢它,倒是你每天每天都在哪里,对它的感情恐怕要比我深。更何况去年送你车,你说不喜欢开车,最终一直锁在车库里积灰尘;今年怎么说也得送一件你喜欢又得比车价值更高的东西给你。”
她笑着把名字签了上去,递还给律师。
“这是你的一份,请保留好,它具有法律效力。”
说完,他向两人点了点头,识趣地走了出去。
英葵拍了拍文件,笑道,“一年比一年高,那明年你不岂不要送我整条街区了吗?”
“只要你喜欢。”
“算了吧,我是个俗气的女人,明年你还是送我些金银珠宝之类的玩意儿,送我这样一间藏书馆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用来炫耀别人还会说我附庸风雅,卖了吧,手续有太烦琐。”
“卖?小葵,你没看清楚文件上的条款。”
英葵皱了皱眉重新审视这份文件。
唐易川点了点其中一条,说道,“赠与上有规定,在你有生之年不可将藏书馆转让,最重要的一条是,恒川这个名字不能换。”
英葵抬起头看他,他的眼里有威严的压迫,这一条并非是他心血来潮而加,而这份礼物也必定是别有深意。
恒川。
看着英葵的慢满舒眉,他知道她必定是懂了。
唐易川将手摆在胸口,轻轻拍了拍,“恒川藏书馆送给你,是要你记住也要你做到,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是永恒不变的。”
英葵笑了却是五内俱焚,她该怎么办,面对这个男人,这个至亲,这个霸道又天真,残忍又脆弱的男人,她该怎么办?
即使他将世界毁灭,她也只能给他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