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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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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展昭怕白玉堂无马不好行,便步行往兴庆府方向。身子早已麻木,雪钻入衣领,落在衣衫,单薄的蓝衣早从内到外湿了个透,索性连体温也渐渐去了,衣上结了层冰。每一步都艰辛得很,在那没过膝的积雪中穿行,一步一步,嘎吱作响。那纯白得刺眼的地里哪怕印上再深的足迹,不一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狂风卷着雪呛入展昭的胸,狠命咳嗽着,眼有些朦胧,那片纯白中似乎有几点红梅,红得那般鲜艳。冰冷的口里半天才感到血丝在蔓延……
“将军,在那里,那里有人,是展大人!”眼前飘过飞舞的火把,耳旁响着铿锵的马蹄声,溅起积雪如白浪。仿佛元宵的灯,除岁的爆竹,与漫天的焰火。
“展昭,昭……”是谁?是谁的声音如此焦急?手仿佛很温暖,很想就这样倒下去……但是不行了,绝对不行,那唯一温暖的怀抱已被自己亲手推开,永远地推开。展昭今生再没有可以依靠的怀抱。
展昭推开眼前的人,手撑着龙渊,向一匹马走去。
“昭……”那人还要上前扶,展昭朦胧中舞了一剑,剑锋被握住,血沿着剑刃滑下。
“放开!”展昭抽回剑,惊醒了不少,拼尽全身气力,爬上马背,人整个伏在马上,一夹马腹,“驾!”,马飞奔起来,又是一阵白浪……
“追上他……”涂善飞跨上马,望着白雪中单薄的衣袂翩然,蓝白相隐,不禁一阵心疼。
展昭咬着牙,心知若被涂善追上,只怕自己回不了兴庆府,就算到了,他也决然不会允许自己去“开封府”。于是强打精神,策马奔腾,颠簸得更厉害了。伤口的血本被冻住,已无知觉,这一震,竟如同血块脱落一般,巨痛无比,犹如利剑在肉里剜割。
强撑了一口气,展昭跃过守城将士,到了“开封府”,刚想下马,竟腿一软,跌到地上。
“展昭!”涂善紧跟其后,终于赶上。跳下马将展昭扶起,一摸脉搏,已虚弱至极,“病得如此重,竟还驾快马……你……”说着欲将展昭抱起,带回府医治。岂知胸口被猛地一推,展昭已坐在地上,涂善正欲上前,嚓一声,展昭抽出龙渊,剑刃闪闪发亮,展昭渐渐向后退,涂善不敢妄动,怕他伤到,眼睁睁见着他一步步走入公堂,眉头还紧锁着,想是忍受着巨痛。
不多时,早有宁令哥带兵赶到,吆喝着将展昭拿下,却被涂善拦住:“展昭既拼命返回,自然不会跑,当务之急是替他医治,不然殿下拿一个死人,也无法向元昊陛下交代。”
宁令哥瞟着涂善,冷笑一声,“将军还挺心疼他的。”头一扬,得意洋洋地吩咐道:“把展昭押入大牢!”
“谁敢乱动!”涂善刀一挥,一欲接近展昭的兵士应声而倒,顿时鲜血如泉涌,头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带着服从的神情,甚至来不及惊恐。“殿下,涂某取你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你别逼我!”涂善手握宝刀,盯着宁令哥。
“涂善,你敢谋反?”宁令哥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强作镇定。
涂善冷笑一声,正欲抢白他,却早听见一阵大笑,爽朗而威严,“是谁在为难涂将军和展大人啊?”话音刚落,便见元昊带着护卫进来了。
元昊瞥了眼涂善与展昭,见他二人一握刀,一持剑,又见展昭蓝衣被雪水浸湿,越发显得单薄,发丝凌乱,紧贴着脸,面色已是惨白,嘴唇乌青,倒生了几分怜惜:“展大人还是保重身体要紧,传御医……”
展昭见元昊前来,知自己既不会被涂善带回,也不会被宁令哥灭口,舒了口气,殊不知本就全凭挺着这口气,这一松,只觉天旋地转,魂灵渐渐飘离,身子一软,硬生生倒在冰冷的地上……
“展大人受了箭伤,虽处理过,但仍有余毒浸入骨髓,深入内脏,加之伤口又被冻伤,害了伤寒……”御医摇了摇头:“如今高热不退,又无内功护体,恐怕有性命之危。”
“那么如果服下化功散的解药呢?”涂善在旁问道。
“万万不可!”御医还未开口,元昊已皱眉道:“突然恢复内功,必运功调理,展大人所习乃阴柔内功,现无人适合为他运功。吃了解药,反会加重病情。”元昊如此说,有谁敢反驳,加之言之有理,涂善也不敢妄动。
涂善守在展昭床前,已几日几夜未合眼,展昭昏迷多日,醒了几次,虽精神恍惚,口中一会念着“玉堂”,一会儿念着“包大人”,但看到涂善,又喃喃道“涂将军,阻止攻宋……展某最后……求你……”,涂善管不得元昊在旁一脸阴鹜,只点头应承。几日来灌了多少药水,却终不见好转。脸时而苍白如雪,时而红潮似火,几起几落,御医都道积重难返,只能听天由命了。
揉搓着展昭时而发冷的手,涂善陷入越来越深的恐惧,这么多年,他未怕过什么,可如今他战战兢兢,生怕展昭会变得冰冷,再也暖和不起来。
展昭的手似乎又在发凉了,涂善眼里布满火红的血丝,却散着暗淡的泪光:“为什么……”口里哈着气,让展昭暖和起来:“为什么我机关算尽,你还是要离开我。莫非真是天意……”
“你哭什么?就这么想我死吗?”展昭又舒醒过来,勉强撑起身,不过这次比前几次清醒,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御医们在一旁说恐怕是回光返照:“把解药给我。”涂善还在犹豫,却见展昭惨然一笑:“反正没救了,不如一试,我还不想死,还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做……”涂善心里一绞,忙将解药喂他服下。
展昭服下解药,便觉内力突如排山倒海,迅猛异常,于是运功调理,但身子终究虚弱,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在塌上……意识又模糊起来,体内内力乱窜,如同千万只蚂蚁撕咬着五脏六腑,不能死……绝对不能……如今死了,西夏会出兵,玉堂会恨我一辈子……
涂善上前扶住展昭,却被他一把推开,展昭咬着牙,强行运功,终将余毒逼出,内力也渐渐顺了,展昭淡然一笑,从鬼门关路过多次,看来阎王还真讨厌自己……,并无劫后余生的狂喜,倒似与老友阔别一般,再一笑,身子软在了塌上。
“展大人……已无大碍。”御医搭上展昭的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方才展昭精神突然好转,确是回光返照,这个看似和江南的水一般温润的年轻人,竟然用平生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救回,不仅是奇迹,那不同寻常的求生之念与坚定意志,着实叫人钦佩。“箭毒与寒毒都被展大人运功逼出,只要好生休养,痊愈指日可待!”可谁也没注意御医说此话时,元昊正盯着展昭,深不可测地一笑,玩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