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错》山澈

32、傲娇

　　火穗连着几夜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黑夜里潜藏着不可见的危险，蠢蠢欲动的窥探着她。好几次，午夜被噩梦缠身，仿佛回到十岁那年，一个人从风澈山庄跑出来，唯一想带出来的，只有一个人偶。却在深夜里翻遍了她所能够找到的每一个角落，她都没有找的到，于是就那样空着手落魄无比的到了江湖上。

　　她被各种各样的人欺负过，毒打过，那一段没有安全感，没有依赖，恐慌到了极点的日子，都被她咬着牙关，凭着那一股恨意和对真相的追寻死死的撑了下来。
　　她最累最无助的一次，就是被包子店的老板抓住吊在天井里。黑夜的深井幽暗无光，却只是倒映着一个飘飘忽忽的影子，在水中一荡荡的，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鬼怪，在下面扮着鬼脸逗她。
　　她在那口井里，拼命的哭，拼命的挣扎喊叫，换来的只是下面的鬼魂不停地蹬踢着双腿，朝她做着鬼脸，还有那水中不停回荡着的尖叫哭声，一声声的响在耳际，像索命的冤魂叫嚣着，要啃她的骨肉，喝她的血。

　　“三娘。三娘。三娘！”火穗手臂紧紧的抓住胸前湿透的被褥，蹭的一声坐起来。
　　屋子里没有燃烛火，但窗户半开着，星夜有一丝月光洒在床边，映出一片昏暗的天地。徐徐的凉风吹过她的额头发际，将热汗很快的浸湿。

　　“醒了？”身边是熟悉的声音。
　　“啊”，火穗惊呼一声回过头，正对上公孙三娘澄澈深邃的眼眸，她抹去脖子里雨布的汗珠，懵懂的微笑着，“这身水蓝色的衣服真好看。”
　　公孙三娘伸出手臂，从背后环住她，“我怕你醒了，看到一身白衣服会害怕。”
　　火穗乖巧的靠在他的怀里，眼神迷离，像个熟睡未醒的孩子，声音带着一种袅袅的累极了的软调，“才不会。我知道是你。”

　　“你整整七天没有回总舵了。连六月十五都没有回来。这是六年来你第一次不在我身边。”他的语气被夜色渲染的，有些幽怨。
　　火穗半阖着眼，累极了的脑中逐渐的有些睡意，“我知道你已经没事了。”
　　“今天的大会很顺利，三帮掌教已经换了人，那些老家伙看来被吓得不轻，短时间应该不敢造什么乱子了。”
　　“嗯。”

　　三娘怀着心事，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就像现在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这个资格，揽她在怀里，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还是那么的想要一个答案呢。
　　“火穗，我听说你最近和丛爵走的很近。你，很喜欢他吗？”他凑近她的耳边，抱得用力了些，问的有些害怕。
　　火穗缩了缩，无意识的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嗯”了一声，安稳的进入了梦乡。

　　“是这样啊？”三娘呢喃道，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嘴角半悬的微笑，听着她冗长沉稳的呼吸，有些贪恋这一刻她的睡颜。
　　明明是自己先遇到的，明明是自己是爱上的，明明是准备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也明明是看着她的天真莽撞，以为她还不谙世情。
　　发现她的异样，看着她那一瞬间听到一个名字的时候脸红紧张的样子，自己是拒绝承认的。怎么会呢？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毫无预兆的长大了？开始懂得了什么叫喜欢？

　　毫无预兆的，他就爱不得，恨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气不得，急不得，而且，还说不得了。火穗，这么多年，我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和你陷入这样的局面。
　　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一夜，没有梦魇，没有寒意，没有害怕，火穗睡的很香。她一觉爬起来，就觉的精力充沛，一股脑的爬去乒乒乓乓的敲夜阑和丛爵的门。
　　一大一小衣衫不整，睡眼朦胧的看她，“早安。大侠。”“早安。姐姐。”
　　“早早早。你们还有心思睡觉。快跟我去查塔塔国的踪迹啊。”

　　夜阑眯着眼睛挥手，“没事的啦姐姐。丐帮那么多人，经验丰富眼明耳尖的，有了消息他们一定会通知我们的。咱们就歇着好了。”
　　火穗瞪着他们俩，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随后大声的吼道，“夜。。。阑。。。。”
　　两个人同时捂住耳朵，一向最有风度的丛爵碰的关上门，“大侠，先让我们穿好衣服。”

　　火穗抠着门上的雕花木，百无聊赖的扎着小人。突然间，耳边响起嘶嘶的吐气声，火穗乍一听觉得有些耳熟，她低下头来向地面看去。

　　几条银白色的长蛇停停走走的往她身边歪歪扭扭的吐着蛇信子游来，火穗吓得大惊，一把推开门冲进去，“丛爵，丛爵救我。”
　　丛爵正解开单衣，却听到火穗慌张的尖叫，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火穗风一样的跑进来，躲在他的后面，指着门外地上慢悠悠带着与生俱来的杀气的身影，“蛇，蛇，蛇。”

　　夜阑手脚麻利的套好靴子，手中抓着带倒刺的鞭子，一窜到了门前，啪的甩了出去。领头的蛇移开方向，嘶嘶的停下来仰着头来回扫视着他。

　　丛爵系好衣服，倒不是很担心，“夜阑小心些，这些蛇很罕见，应该有剧毒。”
　　话音刚落，那银蛇摇头摆尾猛地窜起向着夜阑的脖子直直的咬去，迅速的像一道银色的闪电。
　　丛爵抓起桌上的茶杯利落的照着它坚硬细小的头颅打了出去，只听到一声闷响，就在夜阑脖间不到半指之间，那蛇摇摇晃晃的掉到了地上，呆呆的摇了摇头，却很快的恢复毒意，昂着头一副被惹怒了要攻击的样子。

　　对面的几间门都打开，陆陆续续地有悉索的脚步声。那蛇许是听到了动静，挑衅的布满敌意的打量了一眼举着鞭子没有丝毫放松的夜阑和走到门边的丛爵，掉转了头带了群蛇往回游去。

　　火穗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跳出去指着几条蛇正欢欣的围着的人，“泉影，这里是淮河的客栈，不是你的实验室。干什么要放这些毒蛇出来惹事生非。”
　　泉影手腕缠绕着一条银蛇，罕见的现出一脸泰然放松的样子。

　　西乐从隔壁出来，“呦”的叫了一声，敏捷的往后跳了几步到了安全地带。他搭着丰原的背，凑到他的耳边，“你确定要坚持跟着这样的人，你看看地上那些小宝贝啊。吓都吓死啦。”
　　丰原反肘毫不客气的捶上他的胸口，“闭上你的臭嘴。咱们来了这么久，两个人有她们一个人查的事情多吗？”

　　西乐憋着嘴，哼着小曲儿倚到了一旁，冷眼看着这一群人。这几日偶尔和火穗遇到，她不是跑的比兔子还快，就是冷冰冰的当不认识。有天早上她架不住自己的死缠烂打，嬉皮笑脸，还和自己斗了一会嘴。但是一遇到冷萤泉影她们，立刻就变成陌路人了。

　　今天倒是难得有机会，一大早就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还是火穗先忍无可忍的暴跳了起来。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泉影难得的凝神注视了火穗半晌，走到她的面前来。火穗看着时不时的往前伸出头来，吐着细长蛇信子的这几条壮实的银蛇，努力的放松了身体站在原处，保持着从前那种潇洒的模样。

　　泉影的声音冰冷的完全没了温度，“你怎么了？你怕蛇？”她阴寒的目光扫过夜阑和丛爵，“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不要插手。”

　　夜阑叫嚣着冲上前来，“你不是好人，不准你欺负我姐姐。”丛爵抱臂站在床前擦着他锃亮的宝剑。
　　火穗拉住他，“没你的事。回屋子里去。”她重新抬起头看着泉影，却对上对面众人一凛的神色。

　　她低下头，夜阑青紫着嘴唇闭着眼睛，顺着她的手臂僵直了身体。
　　火穗叫道，“泉影。她只是一个孩子。”

　　泉影手臂上环绕着的银蛇似是听到某种信号，齐刷刷的扬起头看了一眼泉影，随后乖巧的绕了几圈从她的手臂上，游到她修长的大腿，贴着暗红的裙边移到了地上，从众人的面前直直的游回了泉影的房间。

　　“你为什么不还手？”火穗看着她倾国倾城的脸庞，此刻即便杀机毕露，依旧狐媚天成。但是此刻面对她喊着某种执念的目光，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泉影。”她喊道。
　　“按你的脾气，早该动手了。”

　　火穗不敢低下头，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没了往日的淡定，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重复着，“泉影。”
　　“如果你不动手，我就动手了。”
　　火穗一咬牙，“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和你们在这里瞎耗时间，浪费我的精力！”

　　冷萤冲出去，按住泉影蠢蠢欲动的手臂，“你凭什么伤她？”
　　泉影睨她一眼，不急反笑，“哦，这样。那你怎么不先问一下她还认不认识你啊。这几天她好像都是绕着你走的吧。”
　　“这轮不到你管。”冷萤眉梢轻挑，暖语嫣然。

　　“我不认识你。”火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生生的将眼底的泪光逼了回去，“我和你们都没有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有没有是你说了就算的吗？”一向对她温和的冷萤瞬间翻脸，媚眼凶狠的扫过来，脸上的怒气比泉影有过之而无不及。

　　满月跑到火穗的身边，就像哄一个赌气的孩子，起劲的晃着她的肩膀，“你最近到底怎么啦。说啊说啊说啊。”

　　火穗一咬牙，猛的挣开她将她往外一推，“你们这些人真的很烦，我说了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你们，听不懂吗？”
　　满月怔在原地，回头错愕的看了看冷萤。

　　泉影错开她们俩，“我对这个没兴趣。你不认识我，我和你也不熟。我只问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权之蓝刚推开门，就看到里间密密麻麻的人。看上去很眼熟，应该都是平日里在客栈打过照面的，不是等闲之辈的江湖人。
　　她往里瞅了瞅，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她们在干什么。她几步冲进去，“爵哥哥，这个女人又在装可怜了吗？”
　　她跑到泉影的身边，“你也知道她会武功的对吧。我一来就知道了，她还每天装出一副谁都打不过，柔弱的模样。”她委屈的瞪着丛爵，“只有爵哥哥才会上她的当。”

　　周围有人在点头，发出了解的啧啧声。
　　泉影置若罔闻，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面色瞬间缓和下来，然后低下头刻意做出被人欺负冤枉的表情往外跑去的火穗。

　　“怦”的一声关门响，泉影手指有节奏的轻弹裙摆的柳穗，随后看着满月，用只有她们才明白的眼神问道，“单寡住几号房？”

　　“什么？”满月瞪大了眼睛，“单寡来了？”
　　泉影拧眉，“别装。我知道他在，他一定找过你。”

　　满月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从那次在京城不欢而散，我一直没有再见过他。”
　　泉影放下她的手，神色不善，“你最好别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