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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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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家的客栈出了点麻烦,要留在家里帮忙,青儿独自一人去采桑叶。既然是一个人,也就随意的多,青儿听凭自己的兴致,没有目的地乱走。在桑林深处,她发现了一幢木屋,屋外种着她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像是有着魔力,朵朵鲜花都鲜艳欲滴,丝毫不见枯萎。露珠在花瓣上滚动,闪着太阳的金光,各色各样的蝴蝶在花间穿梭。
“喜欢吗?”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林间的清风,说不出的清爽。青儿转回身,看到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身着鹅黄色衣裙,丝般的秀发一半简单地绾成髻,另一半随意地披在肩上。她的脸用鹅黄色的面纱蒙着,露出的眼睛慧黠灵动。从她的声音判断,年纪应该不大。
“这些花,是你种的?都很漂亮。我只是路过,如果我打扰到你,还请见谅。”青儿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异样,但知觉告诉她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没有,我一个人也很寂寞,种些花打发时间。能有人喜欢我的花,我已经很满足了。你我有缘,见了面就算是朋友了。我叫玉琛,有时间可以来找我,我也想找个人聊聊天。”玉琛的一举一动,带着些豪爽,又不失女孩家的娇媚,青儿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我叫青儿。我真的可以常来看你的花吗?”想到可以见到这么美的花,青儿有些兴奋。她的世界太过单调,每一处小小的改变都让她满怀欢喜。
“可以,你可以随时来看花。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两个人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相谈甚欢。直到青儿想起了午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自己都感到诧异,她并不是善谈的人,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说那么多话,为什么对玉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失散多年的姐妹。
目送青儿走远,玉琛继续打理她的花草。一朵紫色的曼佗罗在迎风舞蹈,花茎有规律的摇摆,花瓣晶莹剃透,仿佛水晶雕刻而成。“好啦,可以出来啦。”花瓣慢慢伸展开,从里面飞出一个三寸高的小人,乌黑的大眼水汪汪的,小嘴像鲜红的樱桃。头发梳成了两个圆髻,零星点缀着白色的珍珠。身穿紫色的纱衣,背后透明的翅膀扇了两下,洒落下银白色的粉末。“小灵儿飞飞,蝴蝶儿追追。”转了个圈,和蝴蝶玩起了追逐的游戏。
“谁让你玩的,我交代的事你办完了吗?”玉琛扳起脸,佯装生气。小灵儿撅起嘴,耷拉着脑袋摆弄食指。“好嘛,我去办事,我听话好了。”说完拍打着翅膀飞了出去。
还没到巷子口,青儿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家门口晃来晃去。难道是?青儿捂住嘴巴,踮起脚尖,慢慢移到家门口,隐藏在大树后。那个人转道门前,抬起手像是要敲门,还没等碰道门板,手又放下了。“阿海,有事吗,还是有案子要找爷爷?”看清了来人的相貌,青儿从树后走出来。阿海和她,还有五月,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只要有人欺负她,第一个跳出来保护她的就是阿海。
“没有,没什么事。”阿海搔搔后脑勺,对着青儿憨憨地笑,微黑的皮肤上现出红潮。“巡街的时候恰巧路过,想来看看爷爷,顺便请他教教我下棋。”他的眼神左右闪躲,不敢和青儿的目光接触。搜肠刮肚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见到青儿就全都咽了回去。这样的情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每次都以他偷偷抽自己嘴巴而告终。
“那可不凑巧,爷爷出去了。要不进来坐坐,等他回来?”青儿心里暗自好笑,阿海怎么想起学下棋。在她的记忆里,阿海不知道学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是拜爷爷为师,但结果都是去和周公下棋。
“不了,不了,我还要去巡街呢。爷爷不在,我下次再来。”阿海拿起地上的一捆菠菜,“这是我娘种的菠菜,拿去吃。想吃的话,我家还有。”不等青儿有机会推托就匆匆跑开了。
“青儿。”伴随着爷爷呼唤的,是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青儿心里一阵慌乱,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外跑。爷爷面色苍白手扶着墙,脚边是踢倒的花盆。“爷爷,你怎么了。”青儿顾不得的多想,搀扶爷爷进了屋,躺到床上休息。爷爷的身体一向很好,几乎很少生病。即使感染了风寒,也很快就会好。这次是怎么了,怎么会连路都走不稳?难道?不,不会的。从小就没了父母,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的支柱。她不敢想象,没了爷爷,她会怎么样。
“爷爷,吃点东西吧。”青儿端着熬好的粥走进爷爷的卧室。“爷爷,爷爷,喝粥了。”连叫了两声,爷爷还是没有反应。青儿来到床边,发现爷爷苍白的脸上有着可疑的红色,嘴唇在轻微地哆嗦。伸手去摸爷爷的额头,好烫。青儿拧了把凉手巾,放在爷爷头上,匆匆带上房门去请大夫。
到任一个多月,左渊逐渐熟悉了衙门的日常事务,不再因为摸不着头绪而手忙脚乱。破了桩积压了五年的案子,给了他不小的信心,他还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左渊。闲暇的时候,他喜欢到处走走,感受不同于他家乡的独特味道。白色的墙壁,黑色的屋顶,带着潮湿的气味,涌入他的视野。正当他在巷子中流连时,一个人撞到他身上,左渊扶住了来人的肩膀。“青儿姑娘?怎么了,这么匆忙?”
“爷爷,爷爷他病了,我要去请大夫。”青儿气息紊乱,面带担忧之色。“陈老先生病了?你快回去照顾爷爷,我去请大夫。”情况紧急,青儿也没有过多的推脱,又急急地跑回家。
“大夫,我爷爷得的是什么病呀,要紧吗?”青儿轻声询问大夫,从大夫的表情里猜测爷爷的病情。大夫摇了摇头,“恕老夫愚笨,行医多年竟然不知这是何病。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背起药箱就走,也没有拿青儿递过去的诊费。青儿思考着大夫的话,每想一遍心里的恐惧就多上一分。凉意从脚底向上冒,逐渐漫过全身,心也冰凉冰凉的。
左渊一见情况不好,赶紧扶青儿在椅子上坐下。“不要担心,或许就是这位大夫医术有限,我们再请别的大夫看看。姑娘千万要挺住,你若是倒下了,陈老先生要谁来服侍呢?”左渊的一句话,把青儿从泥潭里拉了上来。青儿强打起精神,对左渊挤出一个微笑。“大人说的在理,青儿一时失了分寸,让大人见笑了。”“没什么,老先生的病不能耽搁,我再去请大夫,你在家等我。”看着左渊远去的背影,青儿像是有了主心骨,心里的慌张消失了大半。
这日的官道上,扬起了浓浓的尘烟,一队马车浩浩荡荡驶来。马车选材结实,做工精良,拉车的马也个顶个的神气十足。看架势,车中的人非富即贵。在马车周围,也有几匹骏马随侍在侧。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匹黑色的马,毛色发亮,肌肉结实。骑在马上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脱俗,神情淡定从容。
一匹棕色的马来到他面前,马上的人对他耳语了几句。他的眉略微皱了皱,但很快又伸展开了。
“你回去吧,继续探听消息,随时向我报告。”然后驱马来到最前面的马车旁边,“老爷,罗平有要事禀报。”
“什么事呀?”马车中传出苍老的声音,缓慢而缺少顿挫。
“前面的路被大雨冲毁了,要几天才能通行。这条路是必经之路,不如我们先到附近的客栈休息,等路修好了再走。”
“好,依你所言,该怎么做你看着办好了。”
“停,大家先休息休息,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桑榆县休整几天再上路。”罗平一声令下,车夫们纷纷停车下马,聚在一起谈天休息。罗平也下了马,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水袋和一个油纸包,走到其中一辆较小的马车旁,挑起帘子。“雾彤,累了吧。晚上就去投栈,你先喝口水,这还有几个烧饼。”
马车里是位少妇,娇弱如风中的杨柳,清澈如水中的莲花。对着罗平巧笑盈盈,多少情意蕴藏于眼波流转之中。“相公,过来坐吧。”拉过罗平坐进车里,随手放下了帘子。“出了这么多汗,很辛苦吧。”雾彤掏出手帕,擦去罗平额头的汗水。“这么多烧饼我吃不了,你帮我吃点。”
罗平的脸上不再淡定,眼里满是爱怜和宠溺。
大夫一个个的来,但都对爷爷的病束手无策。青儿心里的希望在一点点减少,她强忍着泪水守在爷爷的病榻前,不停的用酒给爷爷擦拭身子。所有退烧的法子都用过了,只剩这最后的一招了。爷爷您快点好起来吧,您不能丢下青儿不管呀。这是?青儿在爷爷的后背发现了几个黑斑,摸上去有些发软摁下去又自动弹起来。爷爷的背上并没有痔和胎记,爷爷的病难道和这斑有关系?大夫看不出来,难道是,那个东西?
爷爷是个仵作,总在和尸体打交道,会不会是鬼在作怪?青儿越想心越慌,既然大夫找不到病因,那就只有靠她的梦了。睡觉,睡觉,睡觉。青儿躺在床上,试图尽快让自己进入梦乡。可事与愿违,越是想睡就越清醒,半个时辰过去了,一点睡意也没有。不能再耽搁了,青儿冲到药铺,抓了副安神的药。喝完了药,青儿又去看爷爷,爷爷依然在沉睡,背上的黑斑似乎在变大,也更加突出了,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放心不下爷爷,趴在床边睡着了。
黑暗,到处都是黑暗,只在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凭着直觉,青儿朝着亮光走去。一个孩子躺在地上,一团团的荧光在围着他转。荧光的光晕在一点点的扩大,最后变成了人形。孩子的身上慢慢长出了黑斑,和爷爷身上的一模一样。
左渊来到陈家门前,拍打门环。刚拍了一下,门板就动了动。稍一用力,门开了。门没锁,难道出事了?左渊的心没来由的一抽,像被什么东西拧着。待他进了屋,看见青儿在爷爷的病床前安睡,那颗心才恢复了原样。谁她太累了,才忘了关门吧。陈爷爷依旧没有醒,嘴唇干得像要裂开,头还是滚烫。青儿睡得并不安稳,嘴里还在轻声嘟囔,很是慌张,身体也有些颤抖。是冷吗?左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披在她肩上。
“左大人。”左渊轻柔的动作还是惊醒了青儿,或许因为她睡得并不熟。“您怎么进来的?”刚从那样的梦中醒来,又看见左渊出现在家里,青儿被吓了一跳。
“走进来的呀,你忘了锁门。”左渊看青儿一脸的惊讶,还带着些许的恐惧,竟然觉得她有些可爱。
“大人,您相信有鬼吗?”爷爷的病不能再拖了,青儿鼓起勇气想告诉左渊她的梦境。但又觉得这样的举动过于莽撞,先试探他的态度。
“鬼?我从来不信,那只是无稽之谈,是人们为掩饰心里的恐惧捏造出来的罢了。怎么,姑娘相信鬼吗?”提到鬼,左渊的眼神里全是轻蔑和满不在乎。
“可爷爷的病大夫都不知道是什么,万一是鬼做的呢?”青儿不想就此放弃,希望能说服左渊,虽然她知道这位大人是不会轻易被她说动的。
“那是大夫的医术不高,见的世面少。你是担心爷爷的病,才胡思乱想的。放心吧,陈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不要病急乱投医,我再想想办法,看哪里还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桑榆县最大的客栈——云来客栈这天来了位贵客,前任的吏部尚书徐长卿。这位徐尚书曾经权倾朝野,现因身体日衰告老还乡。虽说没了官职,但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他的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也都身居高位。徐家的权势比之以前,只升不降。由于还乡之路被雨水冲毁,只得在桑榆县做短暂停留。
罗平安顿完徐尚书和夫人,处理了大大小小的杂事,掌灯时分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在客栈二楼的最东边,因为他的妻子雾彤喜欢清静,不愿意被人打扰。罗平一走进房间,雾彤就笑着迎上来,帮他脱去外袍,又拧了把手巾替他擦脸。“不用了,我自己来。”罗平一把抢过了手巾。“你也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吧。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我不累。倒是你,一天到晚忙里忙外的,每天都要天黑后才能回来。偏偏你又不懂得照顾自己,我怎么能放心。”看着罗平写满倦意的脸,雾彤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罗平将雾彤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背。“好了,好了,没事的。我身强力壮的,这点小事还难不住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答应你,等老爷回乡以后,我就向他辞行,咱们找个地方去做点小生意。”
“真的,没有骗我?”雾彤的头从他胸前抬起,深深凝望他的眼眸,仿佛要看进他心里。
“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喜欢简单的生活,受不了徐府的嘈杂,这些我都明白。我也不想低三下四的看人脸色,把老爷送回乡,就算送佛送到西,也对得起我死去的爹了。然后,就过我们自己的日子。”雾彤的心暖暖的,充满了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她踮起脚尖,将唇贴上了罗平的唇……
县衙里,左渊在灯下苦思。前任尚书来到了他的地界,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承担的。这还在其次,最让人头疼的是,又有几个人病倒了,症状和陈鹤儒一样。发烧,身上长黑斑,同样的找不出原因。这究竟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左渊只觉得,他的头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