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与世浮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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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我觉得我出现了幻听。
僵硬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我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回过头去看他，眼神与他在半空中相撞，瞬间仿佛整个人陷入深邃的湖，一点点缓慢地溺亡，而即将死去的人却忘记了挣扎。
没有人告诉我，他的眼神里那些认真的东西，究竟是针对什么，胖子句子里的“不要山里来林里去”，还是“守了你那么多年”。
我只是有点恍然，原来已经那么多年。
我终于发现自己老了，不再是那个毕业没多久的守着个古董店嬉笑怒骂的大学生，更不是什么初出茅庐惊慌失措的实习土夫子，眼睛里不再倒映着新鲜和好奇，更没有探知一切的勇气。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这么苍老，失去了当年一往无前的无畏，他连喜欢一个人都那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我的心像涸泽的鱼，仰躺在干涸龟裂的大地太久，即便有一天重新有溪水注入，也无法在冰凉彻骨的水中活泛起来，它只能继续漂浮在水面上，像一具死而不僵的尸体。
执着的那些东西，成为它唯一存在的理由。
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愤怒，这种情绪化的感觉很难具体去形容，只是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想要发泄、想要怒吼、想要砸碎些什么、打破些什么、挣脱些什么、质问些什么，那些愤怒汹涌而来，淹没了我整个身心，所有的理智都不足以拦住它们。
我做了一件很惊人的事情。
我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大踏步走到张起灵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打在他身上，那是包含了我这么多年来所有的愤怒的一拳，没有留丝毫的力道，我甚至听见耳畔，我自己的拳头带起的风声。
沉闷的响声过后，张起灵上身微微晃了一下，但整个人并没有动，反而是我，被自己的怒气所惊讶，被反弹的力道震退了一步。
我听见我自己用尽全力的声音在骂：“你大爷的张起灵！你以为你是谁，拯救地球的大英雄？谁没了你不行？你以为你什么玩意儿啊？！啊？！谁叫你替我进那什么劳什子青铜门，谁叫你一副舍生取义的伟大样子！谁他妈叫你失忆，失忆了你干什么要来找我！谁他妈的跟你有关系！”
骂着骂着我眼眶发热，意思到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应该非常狼狈，无法控制地哽咽，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一场发泄给抽空，到最后我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断断续续地说：“你走……小爷我一个人活得好好的……滚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说起来还挺肉麻的，不过坚信于此的我那么多年来再难过都没有流过眼泪，甚至相当地平静，从张起灵进到青铜门后、我在长白山定居开始，我一直以平静到濒死一般的态度在过日子。
甚至当他回来，当他失忆，当他在我身边却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我依然竭尽全力保持平和的心境，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于是我就相信一切都会好的，我甚至觉得我并没有活着，一直一直只是在梦里。
而现在，我终于崩溃了，在这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对着胖子说“嗯”的张起灵面前。
胖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却很轻松，他应该在等我这一场发泄，他知道我需要发泄，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其实他许多时候不靠谱，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很懂进退的人，更遑论我们真的是过命相较的朋友。
而张起灵更没有说话，这尊大佛开金口的时候本来就相当稀少，再说现在他跟我不过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
但我已经无法忍受这些。
我不是无法忍受张起灵，他救过我那么多次，我也救过他，更别说即便没有这些死生之事我们之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双方弯弯绕绕的纠缠，我只是再也无法忍受我们之间流动的那些属于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氛围。
我伸手抹了抹脸，一副豁出去了我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望着他，说：“张起灵，就这样吧。过去的就都算了，我们——”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接下来的话，这尊大佛忽然动了，他一手捏住我刚抹完脸还没来得及垂下去的手，那力道大得让我几乎以为他想要把我的骨头捏碎，而另一只手直接抬起来，伸向我。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那一幕时我第一反应是他要打我，因为我刚才打了他一拳，然后想这个人现在可真小气。
但显然我只是脑补太多了，或者说我脑补得还不够多，他的那只手绕过我的脸来到我的后颈，然后很用力地揽住我，把我往他那边一拉。
两具身体交缠的瞬间我来不及想任何东西，这不像是我眼前这个陌生房客能做出来的事情，我们脸贴着脸，那么近，近到他的呼吸和我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有多久没有拥抱？有多久没有凝望？有多久时间出门回到家里只有冷冰冰的空气，有多久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看漫天的繁星，有多久单身一人，不再去旅行。
沉寂。
拥抱的力度里，他依然波澜不惊的声音在耳边说：“吴邪，不行。”斩钉截铁，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像多年前某个沙漠里的夜晚篝火旁，他冷冷地看着我说：“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弯了弯嘴角，想要推开他，心底连凉意都没有，我觉得我已经彻底麻木了，麻木到我连这个不行是什么意思都懒得思考，只是对那个不字格外敏感，我想转身走，首先要离开他的怀抱。
但我一抽之下，发现没能动弹，他不肯放手，而若是拼武力的话，即便是现在已经身经百战下过无数古墓深林的我也依然是拼不过他的。
“我不滚，吴邪。”
“小哥……你说什么？”
“吴邪，我不滚，还有时间。”
我忽然间明白了，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说他没有打算要走，他说我们还有时间，他会努力，努力把一起都想起来。
原来他误会了，他以为我刚才那半句没说完的话是想说我们就这样算了吧，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就这样以陌生人的的身份，重新来过吧。
但他这样的误会也不是毫无建树，至少这表态是不是也意味着，在他心里，我不只是一个不近不远的房东而已。
当年他一直强调，没有时间了。而现在虽然千帆过尽，但至少我们终于可以说，还有时间。
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与世浮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