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后遥》苏安年

1、—全—

　　(一)

　　不是没有想过和他重见的方式，断断续续地，总会在一些时候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在心里模拟着和他重见时的对话，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对话，发生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周围或许有人群熙熙攘攘，但对话的对象，永远都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模拟的对话进行不下去时会突然一愣，再瞬间回神，暗暗笑着骂自己傻。

　　只是想过那么多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到现在这个。即使它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当年高中时离去的那个人今天为了同学聚会特地赶回来，似是刚下飞机的样子，风尘仆仆，眉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棕色的大衣没有扣上双排扣，自然地垂落在身侧，勾勒得他越发瘦削，袖子挽到堪堪遮住肘部的地方，往日白皙的皮肤如今还是当时的色调，让人看了羡慕不已。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话不多，在和他聊天时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说也不会尴尬，让人觉得他一直在倾听着。

　　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当时的自己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喜欢的话，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吧？小田切葵略有些自嘲地收回了停驻在白石藏之介身上的目光，重新握紧了酒杯，却感觉到掌心一片黏腻，是汗水吧，永远也控制不了的紧张心情，只是今日心脏已经没有当时的疯狂跳动。

　　时间在他们中间划了一道鸿沟，阻隔了那些年的岁月。那些错过的喜欢，全部被折叠后塞进心房的一个角落，只能用来在午后回想，而不适合重新体验。

　　将垂落下来的发丝别回耳后，小田切葵挂上了应用多年的礼貌笑容重新侧向右边的同学，和她聊着当季的时尚潮流，服装，首饰，香水，或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什么，将之前所想的全部抛之脑后。

　　(二)

　　白石藏之介，无疑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仿若上天的宠儿的人。聪明，认真，温柔，学习名列前茅，网球部部长，自然运动也不赖。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王子，哪怕你并没有对他产生爱慕的心情，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拥有让女生脸红心跳加剧的资本。

　　“我愿意溺死在你的温柔里。”言情小说里多烂俗的一句话，却仿佛是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们的心情的真实写照。而小田切葵，那时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那庞大的队伍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

　　初中三年，高中两年，几乎坚持了快五年的喜欢，却在高三新学期开学得知白石藏之介出国时开始了动摇。除了名字里的葵字，小田切葵的身上找不出任何与温暖有关的字眼。哪怕与白石幸运地同班了五年，小田切葵也只是在教室后排，默默地注视着那个穿着白衬衣的，笑容干净温柔的少年，而没有去千方百计地搭话。

　　这样长久的，日积月累的喜欢，几乎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一个习惯。早上来到教室时扫一眼白石的座位是习惯，成绩发下来时装作不在意却暗地里竖起耳朵听白石的成绩是习惯，发呆时注视他挺直的脊背也渐渐成了习惯。

　　哪怕我陪你蹉跎年华到天涯，我也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的路人甲。初看这句话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抽一抽地疼，一直哭到泣不成声，也未明白自己为何对这一句有些矫情的话有这么多感触。晚上顶着一对核桃眼又想起白石时才明白，那简直是自己的写照。

　　哪怕我把喜欢你这件事做得多么认真，看得多么重要，对于你来说也是无所谓的，因为我和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小田切葵一点点放弃自己对白石藏之介的喜欢。

　　(三)

　　喜欢他的原因并非什么最常被YY的一见钟情或是英雄救美的烂俗情节，比起那个如同王子一般的白石藏之介，小田切葵还是更喜欢眼前这个认真的人一些。

　　他事事都能做得十分完美，找不出任何破绽，人们却都把他一贯而来的成功归功于运气或是聪明或是别的什么，却没有人会去肯定他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努力。许是被他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松微笑遮掩了吧，小田切葵默默地想着，又在感觉到这样的一个特殊的，不被他人看见的白石藏之介只有自己留心注意到时心里不禁有些雀跃。

　　哪怕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我喜欢他的那些部分，也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独一无二的部分。

　　没有人知道白石藏之介在离开学校后还会自己继续坚持着在几近废弃的网球场训练，也没有人知道他天天为了学业而挑灯夜战到几点，灌下多少杯咖啡。

　　两人家住的并不远，小田切葵在倒垃圾时意外地在家旁边的废弃网球场里看见白石一个人孤独训练的身影，挥汗如雨。为了每星期的补习晚归时那条街上的灯几乎都灭了，之所以是说几乎，是因为白石家里二楼的房间还亮着灯。去超市采购时偶尔也会遇见白石，看见他正对着一排的速溶咖啡的牌子认真仔细地比较。

　　这些都是只属于小田切葵的，关于白石藏之介这个人的小秘密。

　　那些努力的片段，似乎与一样认真的自己的影像重合，因此而产生了想要亲近他的心情，再然后，就是一直坚持了许久的喜欢。

　　(四)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自从小田切葵想通的那一日起，他们就成为了回不去的过去。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片段，以后也会被白石表现在那个他愿意与之相伴一生的人眼前，或者，表现的更多。于是那些几乎仅有的记忆，也失去了原本诱人的魅力。

　　小田切葵从这里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不要再暗恋一个和你相差太远的人，如果你没有和他比肩的想法的话。那样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暗恋是青涩的果实，小心翼翼的，偷偷藏在心底的小欢喜，不知有多少人执着于所谓的暗恋的甜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暗恋时与对方那种遥远的距离，才最伤人。经此一次，小田切葵便干脆果断地站到了后者的位置上。

　　毕竟在将来，他会牵着一个他喜欢的女人，一起进入所谓的坟墓，走进结婚的殿堂。他们会有孩子，他会成为一个温和的，被儿女喜欢的好爸爸。可是那些未来，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是的，毫无关系。他对她只有五年的同学这样一个记忆，连话都没有多说几句，只有在翻看毕业照时才能想起的人，这样纯粹的，路人甲。

　　包厢里的气氛忽然热闹了起来，小田切葵中止了和旁边的人的聊天，转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是白石藏之介附近。“去看热闹吗？”小田切葵向旁边的人询问着，“好啊。”对方爽快地回答着，一边拎起放在椅子上的包起身。

　　两人穿过已经开始慢慢聚集起来的人群，终于看见了吵闹的源头。桌上已经摆了许多开好的酒，两个人正直接对着瓶口灌酒，而其中的一个主角就是白石藏之介。小田切葵只是安静地看着两人的灌酒，也没有向旁边的人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也许真的是人的问题，白石藏之介哪怕是在直接对着瓶口喝酒也显得很优雅，仿佛他根本不是在和人拼酒，而是在什么高级的场所轻轻摇晃着红酒杯，偶尔抿上一口罢了。

　　小田切葵忽然丧失了所有兴趣，灵活地挤出人群。

　　(五)

　　聚会终于结束的时候由白石藏之介去退了包厢。小田切葵落在人群最后看着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离开包厢，每个人的瞳孔里都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这么多年的岁月早就改变了他们，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世界，比当年的他们更为单纯。

　　看着一个个的人搭上出租车或是自己驾车离开，小田切葵却只是站在KTV门口等待着。白石藏之介站在台阶的另一边，送多年未见的友人离开，他一直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能在复杂的场景之后处理好最后的收尾工作。

　　等到台阶上的人只剩他们两个时小田切葵将手中的包捏得更紧了一些，踩着高跟鞋往白石的方向走。白石脸上的疲惫更甚于之前，并揉了揉眉心，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一个人的鞋才有些茫然地抬头。“小田切葵。”她只是简短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就停了下来。“小田切桑还有什么事吗？”白石一愣后重新挂上一个温和的笑。

　　小田切葵认真地盯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石桑，我喜欢过你。”这句话的重点并非在喜欢，而是在于过。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真的已经成了过去。白石看着面前这个安静的女人，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便任由气氛尴尬地停在那里。

　　良久之后小田切葵打破了这沉默，“白石桑还是快点回去吧，我的未婚夫会来接我的。”她扬了扬手中停在短信界面的手机，转手将手机收回包里。

　　白石确实感觉到十分疲惫便也没有推脱，又等到一辆出租后直接离开。小田切葵目送着那辆车远去，似乎看见当年那个清秀瘦削的少年独自拉着一个行李箱走向机场，走向异国他乡。

　　一切，都结束了。小田切葵走下台阶，一点点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步，天上群星闪烁，小田切葵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不远处飞驰过一辆车，那车身怎么看怎么熟悉，小田切葵却没有心情管它，直到它掉头行到自己身边。驾驶座边的窗口整个打开，里面的男人穿着一身睡衣，嘴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快点上车回家睡觉。”那人抬起下巴颇不耐烦地说出这句话，小田切葵却觉得心里突然变得温暖起来。

　　过去是远了淡了的雾霭，而未来，是近了亮了的晨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