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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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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阔的场地,目之所及身着黑衣的众人都是沉肃的面容,追思会的会场里有大概上千人。
帝国集团的女主人辞世。
葬礼是悼念死者,
也是结交人脉的地方,平日里没机会见到的人,在今天,都能见到。
六岁以前的金元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叔伯阿姨,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会有这么多的表亲兄妹。
他记忆里的大宅里只有母亲和佣人们,夜幕降临后的餐桌上也总是见不到父亲的身影,他以为这些就是他的全部生活 。
萧索,无波
六岁的金元其实还无法理解“死”的意义,他还不懂母亲的离世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然而
渐渐地他知道了他失去了什么。
独霸占整个长桌,悬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吃饭的只有他一个人。
再也没有母亲亲昵的陪着他上学吃饭睡觉,再也没有了母亲的碎碎念,生病没有人着急,天凉也没有人啰嗦,当然也没有人再记得他的生日。
他不在为流鼻涕、尿床这些小事尴尬羞赧,也不用再耍赖要求不吃味道奇怪的红萝卜。
周围的人全是那样唯唯诺诺的姿态。
刚开始时他问过父亲,母亲去哪了。
那个时候的父亲冷冰冰看着他,然后上来便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跌在地下。偌大的客厅里只回荡着他的啼哭声,没有轻哄声,也没有温暖的怀抱。最后,哭累的他抽噎着摸着磕青的胳膊自己爬了起来。
之后他就整整三个月没有再见到过父亲。
不久,他有了新的母亲。
新的母亲不和他们住在一起,每周只是在一起吃一顿饭。
金元孤寂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上国中之前,家里住进了新的女人,那不是他的母亲,但她的孩子却是父亲的儿子。
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威胁。
他努力学习,得到他人钦佩羡慕的目光,当然他偶尔也有不如意。但是没有人会和他一起分享获得胜利的快乐,也没有人在他失意时会安慰他。
他的世界只有自己。
他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好,他早早的成熟起来,似乎没有令人担忧的青春期,他能处理自己的所有麻烦。
喜欢的东西靠自己争取,不想要的则弃之不顾,他可以随心的安排他的生活。
上高中后他开始接触帝国集团的事务。
十八岁的金元容貌俊美,他的家庭给了他自信和气度,同龄的年轻男子很少有人能与他比肩。
户籍上的继母,家中的幼弟,让他养成了沉稳内敛的气质,这他很容易让人信服,似乎世上不会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金元第一次见到贤珠是在帝国集团的大厅里,十二岁的小女孩有一头及臀的长发,那头发枯黄无光泽,像稻草一般铺散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她的周围有好些同龄的孩子围着,无措惊慌的吵闹声让金元烦躁。
他没有停留,但不久后他从那些同事间的议论里还原了整件事。
那些孩子是帝国集团捐助的孤儿,地上晕倒的女孩长期营养不良,据说是孤儿院里有人私吞了集团的捐助。
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啊。
金元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茶杯,在休息室里问了尹组长那些孩子们的事情。
后来他开始负责集团有关捐助的事务。
定期转账的时候总能或多或少获得那些孩子们的消息。
注意到贤珠是因为他从照片里认出了她,
她的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明明成长在没有庇佑的环境里,却意外的没有抑郁或者愤世的情绪。她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就如同那些一直是在安稳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一般。
因为好奇,所以每个月看看这个小女孩的最新动态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
看着文件夹里那些奖状的复印件,看着那优异的成绩单,他为她高兴的同时也回忆起当年的他为了维持这些荣誉时所付出的代价。
她无疑是这些孩子里最优秀的。
贤珠国中毕业后,第一次见到金元这个男人。那时的她仅仅以为金元只是负责资助事务的集团普通员工。
她还记得当初她在帝国集团晕倒后不久,孤儿院就换了新的院长,而负责资助事务的人也变更成了他。
新的院长是一位慈祥无私的人,院里的生活改善了许多。而新的负责人却与原任不一样,他不再安排那些宣传采访活动,每个月也不再拖欠资助款项。
不过孩子们的争斗却没有因为外部环境而改善,似乎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争端都无法停止。
嘲笑,排斥,划分等级、拉帮结派和打压异己,看不起谁,讨厌谁,就一起欺压,嘲笑,恶作剧。
而乖巧听话成绩好的她,从来就是被所有人排斥的异己。
一开始她会争论,会抢夺。
后来她发现,这些反抗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孤儿院里没有秘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贤珠知道有些东西还不属于自己。
国中毕业后院长告诉她,负责人想和她讨论关于她高中的选择,商量进一步的资助。她虽有些疑惑为何单单只是她,但也欣然赴约来到这家法国餐厅。
推门,门内有侍者立刻迎上去从里面扶住镀金门把手。贤珠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青年。
那是一位二十几岁的男人,眉间凌冽,右手搭在扶手上,坐得不动如山,气定神闲。
见到贤珠走近,他微露笑意,动作优雅的站了起来为她拉开了椅子。
两人都落座后金元打量了一下贤珠的气色,笑着说道:“你好,我是金元,很高兴见到你。”
公式化的微笑,贤珠能感受到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冷静自持,“您好,我叫全贤珠,这些年多谢您的帮助,今天能见到您我也很高兴。”
“这是集团的决定,能帮到你我很荣幸。”
之后两人默坐了半响,最终金元打破了沉默,他打开菜单问道:“你有什么忌口吗?”
贤珠已经不记得上次她吃法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的她偏爱韩式汤饭。比起精致情调,温饱才是她现在的需求,“我没有忌口,如果方便的话您能顺便帮我点餐吗?”
金元拿着菜单的手一顿,笑容淡下来,他突然意识到他今天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地点。
冻开胃菜·汤·热头盘·主菜 ·甜品,金元点的五道菜中,勃艮地焗蜗牛和洋葱汤都是她喜欢的。
她习惯性的对着金元露出感激的笑容。
看着贤珠坐姿正直,全程没有靠在椅背上,进食时身体略向前靠,两臂紧贴身体,这一切都让金元感受到对面女孩的谨慎以及礼貌。
抿了口佐餐酒,金元慢声慢气地道,“我看了你的成绩,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进入帝国高中。”
闻言贤珠望向金元,眼神柔柔地,带着一言难尽,缓缓道:“谢谢您的推荐,但事实上我准备就读首尔科大,指导老师告诉过我,二年级学期结束后我就能提前选读大学。”
“帝国高中有着最好的资源,你为什么不再考虑一下?”
贤珠没有说话,她将视线转到了窗外,静待了一会,才又看向金元神色温婉,柔声道:“帝国高中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没有属于那0.1%的最优出生背景,即使我的智商高于其他99%的人,帝国高中就注定不在我的选项内。”
听到这样的回答,金元觉得他应该有些难过,然后同情坐在他对面的女孩。事实上他却没有,
当事人嘴角带着浅笑,口气里也并没有埋怨,浑身萦绕着淡然与平和。
设身处地的想想,其实哪怕他是她嘴中的0.1%,但他也时刻在维护着他的地位他的权利。
正是因为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所以才更加不能释怀,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为什么他前进一步那么困难......
见着对面的金元因为她的回答有点神不守舍,贤珠抱歉的道:“是不是很没有志气?每个人想要的和想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其实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能名校毕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挣足够生活的钱,然后到了年龄能和心爱的人组成一个幸福的小家。”
金元一怔,对上贤珠期盼向往的眼神,说不出什么感觉,他低声道:“十几岁的小女孩想那么多做什么。”
吃完饭,金元开车送贤珠回去。路上天上开始零星飘雨,零零散散落在车窗玻璃上。
车子停在院门口,贤珠却没有马上道别推开车门,她踌躇了会还是厚着脸皮开口问道:“如果我能获得竞赛奖项,有没有可能每个月拿到额外的资助?”
金元侧头直视贤珠的眼眸,他问道:“你,你需要多少?”
“高中我想住校,但是集团的资助刚刚够付学费。”贤珠早就想搬离孤儿院了,现在有了希望她就想试试。
“我可以帮你问问,这边离学校的确很远。我想即使不能有额外的资助,我也会试着给你申请的,别操心,你,好好学习。”金元说着,伸出手拍了拍贤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