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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恒源祥,羊羊羊 ...

  •   段明朗再见到唐云暖时很是激动:“你别过来,我好几日都没洗澡了,身上臭得很。”

      都到这份上唐云暖哪里还管得了这个,吩咐紫竹过来给段明朗换上一身麻布衣服,又故意将他的脸弄得更脏,头发更乱。

      段明朗被这样鼓捣起来,衣服换成了难民一样褴褛的式样,头上还沾上不少稻草,却仍旧挡不住一脸冠玉,唐云暖唯有从地上捡起一块烂泥涂在他脸上,到底将他明朗英俊的皮相遮盖住。

      “云姑娘,你这是要……”

      “我姑父要把你送到京中候审,我得将你送出关去,咱们时间紧迫,你什么都不要问了。”

      段明朗好歹是衙役出身,当即制止紫竹再给他换什么:“这是逃狱,你放了我那是大罪啊,我不能连累你。”

      唐云暖心说这人真是呆,大祸临头还要关心是不是连累自己,唯有摆摆手让一边服侍的人都下去,转眼间牢房内就只剩下她同段明朗两人,唐云暖贴着他耳边道一句: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娘亲我也会安顿好,你记住,出了关就尽量跑,有多远跑多远。”

      段明朗不觉有些伤心,因唐云暖离得近了,鼻息间全是她身上天然散发的杏花香气:

      “那我同你……”

      唐云暖知道这不是一个感怀伤心的时候,强忍住泪道:“我同你,有缘再见吧。”

      段明朗一听这话更不肯走了,紧紧拽住唐云暖道:“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我不会留你在这里替我收拾残局的,银子是我偷的,也是我散给百姓的,我可以一力承担,这样偷偷摸摸地走,你怎么可能无故脱身。”

      唐云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墨迹什么?我有世子爷的玉枕护身,我怕什么?”

      段明朗的心仿佛是一块玉,被寒冬冻了良久,忽然一壶热水浇下来,裂了。

      “原来,我从来都是拖累你的那一个,而秦君凌,才是护着你的那一个?”段明朗喃喃自语。

      唐云暖眼见段明朗眼中的光彩仿佛他们初见那一夜的焰火般熄灭了,自然也意识到是自己失言了,她若是那种看重爵位高低而不在乎心意的人,此刻就会将段明朗送到京中。她若能为皇上寻回亲子,还愁唐家不能再度崛起。

      可是唐云暖却没有解释,因他知道段明朗心中一直介怀他不能为她分忧,不能护他周全,若让他得悉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势必会不顾宫中艰难险阻也要归位,到那时,别说宸妃跟皇后,即便是长公主也会下手屠杀他的。

      更何况,一介布衣要想认作皇子,其间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这痛苦跟曲折是唐云暖想都不愿意想的,有一个环节出了错,段明朗都会消失于人世,一丝声响都不会留下。

      唯有让段明朗误会下去,他才能狠心远远离开永平府,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平淡一生。

      唐云暖心中泛起了苦涩,平淡,那是多少普通人根本不需奋斗便能得到的人生,却教她同他这两个站在繁华顶端的人为此费尽心机。

      在段明朗毅然的眼神中,唐云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来交到他手上。

      “你对我的好,对我的帮助,我都很感激,这一锭金子足够你在关外置宅买地,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等风声小一些,我便会让人护送你娘亲去寻你。”

      段明朗听了这话,脸气得几乎扭曲,伸手夺过唐云暖手中的金子朝墙上一扔,永平府牢狱里本来就怎么结实的墙壁顿时砸出一个坑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同你的交往难道是货物么,你出一锭金子,便能买得到么?那我为你偷了一万两银子,难道买不来你的真心么?”

      唐云暖觉得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她从来没见过段明朗有这样激烈的举动,他从来都是如山水画般恬淡的,如一杯清茶般香醇的,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此刻气得眼睛都已经红肿,语气狠狠地质问她。

      唐云暖却只能维持脸上的清冷:

      “段明朗,我可以任性同你走,我也有本事将你偷银子的事情抹得一干二静,甚至有能力扶植你平步青云成为配得上唐家的夫婿,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我不这样做,你不必问,因这是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事。”

      段明朗的泪忽然流下一滴,然后他几乎哽咽地抬起头,望着唐云暖,决绝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到这样狠,赶我走,却永远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还是你根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同你买的琉璃灯,为你扎的风筝,给你搭的花架,为你偷的银子,你从来都不在乎,只是你不好意思告诉你不喜欢我,所以你编造了一个从来都没有的理由。”

      唐云暖竭力掩饰住心中的悲伤,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决然道:“我说过,我不会说,因为这是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事。”

      唐云暖弯下腰,捡起刚才被段明朗扔出去的那锭金子:“这个你拿着,我不能给你答案,但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

      段明朗望着唐云暖手中那被摔得有些扭曲的金锭,冷笑道:“读书人说什么金银如粪土,我总以为那是假清高。谁不想一步登天,谁不想独占鳌头,但想来这句话是个伤心人先说的吧,最心爱的东西得不到,不仅金银,连天下都是粪土了吧。”

      段明朗无视了那锭金子,轻轻经过了唐云暖往牢狱门口走:

      “等我回来,那个你所谓我永远不会知道的事,我一定要问出一个答案。”

      唐云暖的手边僵在了空中,任凭段明朗经过了自己,任凭自己听着他走出了牢房的门,任凭门外她为他预备好了的白麒麟长啸一声,然后奔腾而去。

      至始至终,她没有回过头,因他唯恐再回头时候会忍不住后悔,她是这样一个善斗的人,她怕自己咬咬牙,就会顶住头皮将他留下来,为他正名,陪他入宫,就像唐家祖训里说的那样的——第一最好不宅斗,留待本事好宫斗。

      ——————————我是白麒麟误会下雨了的分割线———————————————

      段明朗逃狱的事自然在永平府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乔一本贩卖军粮一事不成,又丢了偷官银的重犯,能不放出衙门里所有精兵强将去搜寻段明朗的行踪,可段明朗竟然像入了水的鱼,飞上了天的大雁,仍凭官府布下了天罗地网,竟连一丝痕迹也没被寻着。

      衙役们再去寻段明朗的母亲段夫人,当然也是人去屋空。乔一本又想以此来找许家的麻烦,怎奈段夫人一向只是在许家帮忙,并没有什么雇佣契约,再兼许家放粮救济百姓,如今是整个永平府的大善人,不仅平民百姓,即便乡绅地主也对许家赞赏有加。

      乔一本本就失了民心,若在此刻捉拿许家,必然会被视为打击报复,胆子再大,也不敢犯这个众怒。

      唯有一个人在前宅反复踱步生闷气,田姨娘百般殷勤伺候也仍旧没得来一个好脸色,心中自然对唐云暖诸多怨恨,更是抓紧一切机会挑拨。

      “老爷,这事不是明摆着么,许家才一放粮,姓段的那个小子便跑了,八成就是许如澈那小子干的。”

      乔一本冷笑一声:“这事还用你说,谁不明白,可是明白又能怎么样,我又不能去抓他。”

      田姨娘眼珠一转,又道:“抓不到他,可以折磨唐云暖啊,那姓段的既然躲起来了,想来跟许家也就断了,只是这事跟云丫头也一定逃不开干系,不能就这样便宜了她。”

      乔一本心说你小手指头才被那丫头掰断了,哪里生出的勇气还跟那丫头较量,说罢便摆摆手,露了怯意:

      “没招惹到云丫头的时候,我这官做得挺稳当的,怎么跟那丫头沾上了边,银子也丢了,犯人也跑了,想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再是不错的了。”

      田姨娘见乔老爷无心恋战,便故意叹了一声:“想不到老爷你英雄一世,竟被个小丫头打败了?”

      乔老爷再精明也是个男人,眼见被个小妾嘲笑了去,自然是梗着脖子不认:“胡说,谁说我败了。”

      田姨娘见乔老爷的气势被勾了起来,还不赶紧挑拨:“老爷你可以把挖水渠的银子撤回来,把胡一海等人并入衙门里,即便这水挖出来也是老爷你一个人的功劳,谁想用水就得往衙门交钱,这滴水如油的买卖,如何还要跟她唐云暖分一杯羹。”

      乔老爷眼珠一动,心说自己可不是糊涂了,永平府到底是他说了算啊,胡一海那群人还要看他眼色吃饭,把他们并到衙门里应该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当下决定了天一亮便要去工地看看。

      待到天才蒙蒙亮,乔老爷便收拾整齐,乘了一顶小轿去了工地。

      胡一海这群人也的确是做工的老实人,每日晚睡早起,将永平府所有能挖出水源的地方都如蚯蚓般翻了个遍,终于还是挖到了湿土,一帮人干得更加起劲,连夜挖了几方土出来,眼见就要见水了。

      却不知谁人喊了一声:“乔老爷到。”

      乔老爷一向是养尊处优不到工地来的,如今这样殷勤,胡一海心中道了一个疑。

      他所信任的段明朗前几日都被抓了起来,胡一海虽不知道各中缘由,却也料定段明朗那孩子是很敢为民请命的,如今人都跑了,难不成知府大人追到了这里么?

      民见官却始终是要拜的,乔一本这人却也好说话,一出轿子便朝工匠们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亲民的样子:“不必拜了,你们连夜干活也很是辛苦。”

      胡一海同手下人面面相觑,众人都闻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乔一本在工地上装模作样地挖了些土,自然就有陪同的文人相公写了些吹捧的文章,以便年终写在府志上歌颂知府大人。

      秀也做过了,便召来了胡一海商量要将宫人并入衙门里做工,从此胡一海所带领的所有人便都由衙门发放月钱,挖出水源的收入自然也由他统一分配,只要这水能挖出来,胡一海他们的收入也就算稳定了。

      按理说这对胡一海等人算是好事,可是胡一海却往深处想了一层,乔一本是个官,本朝官不能经商这是定例,乔一本却想要靠挖水渠赚钱,这便是变相的经商。

      往小了说这个人倒卖粮食,倒卖水源,是个心术不正的贪官,大了说这人如此折腾,想来了不多时便会因贪赃枉法被送进大牢,胡一海一来是个忠厚之人,不屑与其为伍,二来也是为自己同身后一众兄弟着想。乔知府平白无故不同自己的亲戚合伙挖渠,他日若真出了什么事,保不齐自己也会被视为同党,一同关押起来。

      只是他人微言轻,还要靠乔知府养活,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乔大人,府衙愿意收我们这群穷棒子那感情好,只是我们的卖身契都在云姑娘那里,不知老爷您是否跟云姑娘已经说明白了。”

      “这个……”乔一本一时语塞,心说好一个唐云暖啊,下手还真是快。乔知府同她交手多次,次次都被这个小丫头的仔细所折服。

      心中却仍然是抱着一线希望。

      遂搪塞道:“我是她姑父,自然是一切都听我的了,这是我们姑侄俩的事,就不用你挂心。”

      说罢命其左右拿出一叠契约来,又有印泥,就要让胡一海等人画押。

      胡一海人虽然忠厚,到底也是当过村长的人,一见乔一本言语搪塞,神情也有些怪异,便有心拖延,才要说话,却见乔一本立了眼睛,拿起了官威:

      “怎么,你不肯签么?不签也好,带着你们的锄头铁锹滚回山那边,你可知道,这城外有多少难民想进我们永平府还进不来呢。”

      胡一海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正要给自己讨回公道,却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那就请姑父大开城门,放那些难民进来签入府衙做工吧,我的工人,你却是带不走的。”

      胡一海闻声望去,就见唐云暖在许如澈的陪伴下,另带了丫鬟小厮跨进门来,才给乔一本行了个礼,便起身寻了个位置坐了。

      “姑父想是糊涂了,想签这些工人入府衙,也得先问问跟他们签了卖身契的本家我啊,怎么我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姑父就想私自毁了我同工人的合同么?”

      唐云暖的话说得缓慢,间隙还喝了一口茶,语气清淡地仿佛是同乔老爷讨论天气,可是乔一本却并不轻松。

      唐云暖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哄骗工人入府衙的计谋很可能就功亏一篑了,乔一本脑筋一转,干脆换了一个手段。

      胡一海是一定忠于唐云暖的,乔一本便推开门朝门外其他工人宣布道:

      “入了府衙做工乃是本大人的福利,虽然签给府衙后仍旧要是这些工作,但待遇必定是极好的,有米饭有肉吃不说,从此便算府衙里的人了,即便是出门也比平民高一等,再者若有些武艺,能做衙役也不是没可能的……”

      乔一本这算盘打得真响亮,唐云暖有契约在手,强取肯定是没可能,最不济她还有太太撑腰。但是若工人们自愿到衙门里当差那就不一定了,唐云暖的契约签得太急,若有工人告了出来还能治她一个威逼家仆的罪。

      那工人中便真有动了心的,跃跃欲试地上许如澈眼见此景,不由得笑道:

      “知府大人果然是爱民如子,且不知你这契约能签几年啊,一年,两年?恐怕水挖出来便要将他们都遣散了吧,到那时这些本是农民的外来人口无房无地,要去哪里住呢?你官字两张嘴,想打发这么一群人太容易了吧。”

      胡一海听这话说得明白,遂跟着许如澈点头,其他工人一见这情形,之前的踊跃便都没了。

      乔一本当即怒了:“好小子,当日你家开酒楼之时若不是我照拂,你哪有今日这样大的宅门住?好歹我也算是你长辈,这里如何有你说话的地方。”

      许如澈正要还击,忽听得门外吵嚷叫闹,似乎还有马声嘶鸣。乔一本正没地方撒火,遂朝着跟来的随从叫到:

      “老爷我在此,是何人胆敢在外面喧闹?”

      就有个师爷来报:“回禀老爷,是……是新升的贺大人来咱们永平府,不知为何,派了官差来拿人的。”

      身后唐云暖已经惊得双目圆瞪,乔一本却一时没回过神来:“哪个贺大人,拿什么人?”

      那师爷遂结结巴巴回道:“就是贺三奶奶的父亲,才升了巡查御史的贺大人啊,说是,说是就要拿大人回去问话,问问军粮一事……”

      乔一本听完这话,径直昏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恒源祥,羊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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