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阿雷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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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花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
阿雷走到□□时突然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未浓的月色拉得又细又长，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夕风。
他们的回忆大都见不得日光，但不管是在古墓里被他呼来唤去地端茶递水，还是在吕家小院里默默无言的并肩而行，她都能感觉到温暖，如沐日光。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
是面临危险时他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时候，还是在吕家她大吃飞醋冲进他卧室的那一刻？
眼角有泪滑过，阿雷突然狠狠一跺脚，一边拽烂身旁的野花一边恶吼：“我爱谁不好偏偏爱上你个老处男、短命鬼！老娘一个孤儿活了二十五年，没人疼没人爱的也过得好好的，要你装好人、扮柔情过来招惹我？！招惹也就算了，你他妈也招惹到底啊，这半路把我往这一撂算哪门子事？！啊呸，你倒是反驳啊，你回来反驳我啊，你他妈要是个男人就立马出现在我面前，生也好死也罢，不让我见条尸也见个魂啊！唔……臭夕风，你听到我说话没？呜呜……你回来啊……”
阿雷骂着骂着抱着一堆残花坐到地上哭起来：“我真的好想你，好想见你一面……唔……你为什么连个梦也不给我托呢？…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钱用？要是没有就来告诉我，我给你烧，金元宝，大洋房，小轿车，想要什么我给你烧什么……不过甭想我给你烧小老婆，我会吃醋的，就是看不见我也会吃醋的……”
阿雷正哭得来劲，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不禁抬起张满是泪痕的小脸望过去。但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树下，因为月色昏暗、距离又远看不清长相衣着。
阿雷抹了把眼泪呼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矮些的人影一挥手中拂尘尖声道：“放肆，皇上没责怪你惊扰圣驾，你个小太监就敢出言不逊？”
阿雷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谪诛轩中，传言明启帝常常夜会国师，看来那个躲在树下的高瘦身影真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基佬皇帝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扔了手里的残花匍匐在地：“奴才拜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明启帝轻笑一声，“凡肉之躯怎可活得万岁？那岂不是活成老妖怪了？”
阿雷连忙点头：“吾皇英明。”这句话倒是真心的，这皇帝不算荒唐她喜欢。
明启帝瞟了一眼她的肚子，低沉着声音道：“起来吧，若再不回去这内宫门就要关上了。”
“是！奴才告退。”
阿雷恭敬起身，自始至终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过。
身后，明启帝低头问身旁的太监：“小老婆是什么意思？”
太监迟疑了一会认真回答：“回皇上，是妾侍的意思，一般没文化的才会这么叫。”
明启帝微微颌首，一对凤目凝上那在月色下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眸中起了轻浅的雾气。
“她真的不是依婷，依婷不会如此怕我。”
他轻轻叹气，一向精明深沉的目中多了丝柔软和悲伤。
“六公主是为了明氏王朝才选择跳落悬崖自尽的，却没想天意难违，竟送了个异世魂魄来为她续命。”国师不知何时轻巧落于明启帝旁，看着夜空繁星淡淡开口。
明启帝敛了目中那丝柔软，一只拳重重打在身旁的大树上，惊落了一地树叶。
“你为什么要告诉依婷那个预言？如果她不知道，就不会瞒着我自尽！”
国师静默一旁，良久才轻轻叹气：“皇上知道她已不在人世就好。”
明启帝紧紧蹙着眉看着手下的树干，最终闭上眼睛恶狠狠道：“既然她已经不是依婷，朕也无须顾念。洪熙，你吩咐李太医准备一下，除夕之夜便动手取那夕家血脉。”
大太监洪熙恭敬应下，领命而去。
国师不禁蹙眉问道：“还有半月就到除夕之夜，她腹中胎儿未稳，若此刻取血怕有生命之虞。皇上为何不等新生儿落地之时再取？”
明启帝斜睨他一眼：“是你说她为至阳之身，也是你说夕家血脉可以控制不死神军。朕正好一箭双雕，既杀了我明氏王朝的威胁，也不怕那乾皇孙手上有不死神军。如此做有何不好？”
“可她毕竟是六公主。”
“不，依婷已经死了，她不是依婷。”明启帝凄然一笑：“除夕是依婷的诞辰，也是她的忌日。她为命运而死，我便拿命运来祭奠她。这有何不好？”
“敏……”
只有在担心他的时候，国师才会直呼他的名字。明启帝挥了挥手，“舅父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今日有些累了，改天再和舅父畅叙吧。”
他收了打在树干上的拳往屋内走，鲜红的血从那捏得发白的指尖一滴一滴落下，在月色下显得分外妖艳。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幻想她还会回来。
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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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京都很冷，但若有阳光就会暖人一些。
皇宫内的雪很冷，但若有她在就会暖人一些。
明依婷，就是他生命中的阳光，是他如雪一生的唯一温暖。
那时的明敏是初登基的少年天子，先帝突然遇刺而亡，他在一片质疑声中被匆忙扶上皇位。他虽是大皇子，生母却是巫女瑶锦，那个在乾王朝被人人指责的亡国妖姬，在美国被鄙夷诟病的不贞之妇。
瑶锦曾是美国的王后，当乾王朝的铮铮铁蹄踏上美国国土时，当时的美国国王明启将瑶锦献给了栖凤帝，以求安乐。不，那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瑶锦充当了祸国妖姬的角色，只是为了给美国大军的反叛铺路。
然而，当一切终于结束，美国终于成为这片肥沃中原土地的主人时，明启却背叛了最初的承诺，爱上了中原第一美人夕云。瑶锦含恨自尽于牡丹亭，人人都道是这个妖姬在最后时刻良心发现与那栖凤帝殉了情，却不知这背后情由。
而明敏知道这一切，是他的舅父，瑶锦的弟弟，国师告诉他的。
若不是国师的全力扶持，他根本不可能坐稳太子之位，遑论皇位。
他以前也天真过，勤于读书、认真习武，想要做一切事来让自己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开心。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都得不来父皇的一丝青睐，即使好过自己的两个弟弟千百倍，他都得不到一个轻浅的微笑。
每次看见父皇慈爱地逗玩明苏和明道，他的心都冰冷一片。他一直不明白，就因为自己长得像母亲，让父皇对自己笑一笑，就有那么困难么？
后来明敏不再奢望自己可以和弟弟们一样得到宠爱，他成日待在东宫之中习武读书，孤独使他的心肠变得冷硬、使他的感官变得麻木，他甚至开始害怕日光，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
直到那一日，雪化之后的暖阳透过厚厚的窗帘缝隙泄入一道，落在他不安稳的睡颜上。
他一下子惊醒躲开那日光，却发现自己身边一个宫人也没有，怒不可遏提剑奔出。
阳光刺目而来，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朦胧中看见一个七八岁的肥圆小女孩撅着屁股趴在雪地里冲他笑。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粉色锦缎底面上绣着白绒雪花，冻得通红的小脸下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围脖，就像一只胖乎乎的兔子。哦，她的怀里还真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兔子，最出奇的是那兔子居然也穿了一件粉色的小棉袄。
明敏一时有些愣，还穿着单薄中衣的他却不觉得冬风凌冽，反有一丝的温暖，像那女孩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是对着他的笑容。
“殿下饶命！”
一排宫人看见他手中的剑已经将头磕进了雪地里，“咚”“咚”，重重的磕头声在雪水中显得格外闷响，不多时已有丝丝鲜红沁入那白雪之中。
明敏突然觉得厌烦，一挥手道：“本宫不动手了，自己去内廷处领板子。”
“是，谢陛下！”宫人们如临大赦连忙起身而走。自己去内廷处领板子虽少不了皮肉之苦，却还有的活命，若是太子下手，他向来不知轻重，被打死了也是无处伸冤。
“你怎么还不走？”明敏转身正欲回房，却见那小女孩依然杵在外面。
年纪在七八岁，又能随便出入内宫的除了六公主明依婷便是七公主明娉婷了。但是听说娉婷长得好些，眼前这个不太好看的应该是依婷。依婷的母亲是个长得很丑的宫女，误被父皇宠幸后生下了她，所以一直不受待见，连父皇也没再见她们母女。所以美国人都知道有个七公主娉婷，却大都不知道六公主叫什么名字。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明敏竟未对这个闯入东宫的小丫头发怒，还起了一丝同情之意。
明依婷像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坏了，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看他开始不耐烦了才嗫嚅道：“小敏受伤了，他们还没包扎完就被你赶走了。”
“小敏？”明敏被这个名字震住了，一只兔子居然敢和他叫一样的名字。他那一刻只想让这只穿得傻不拉几的兔子去死。
“我帮你包扎，你跟我进来。”明敏冷冷喊她，其实他只想将这只兔子骗到手然后掐死它。若问他为何不直接抢过来，主要是他从不对女人动手。
依婷一下子笑起来了，弯弯的眉如同天上的月，纯净的笑颜是最软的云朵。她这样阳光的笑却难得没让明敏觉得讨厌想要躲避，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笑容是给他的。
他其实讨厌的是只对别人的笑。
“太子哥哥真好，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坏。”
明敏的手环在了兔子温热的颈间，正欲用力时却听到她童真的话语。他心下微震低下头去看，但见那女孩踮着脚尖摸着自己手中兔子的软毛，通红的小鼻头一吸一吸竟和那兔子一模一样。
他突然就心软了，环在兔子颈间的手慢慢滑落。
最终，他鬼使神差从屋内取了药箱坐下来，细致地帮那兔子包扎后腿上的伤。
明敏练剑受伤是常有的事，大多是自己包扎，所以他包扎得极是麻利迅速。
“太子哥哥，系个蝴蝶结好不好？嬷嬷说女孩子都爱美的，小敏也一样。”
依婷在一旁撑着头期待地望着他，看他脸色立马青绿下来，以为他不会，就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就像我头上的这个蝴蝶结，是不是很好看？”
明敏本来想撂挑子不干了，他堂堂一国太子帮一只傻兔子包扎也就算了，居然还要他系蝴蝶结？蝴蝶是什么？他几百年没见过了。
明敏正欲起身罢工，瞥了瞥她的头却重又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系了个不太对称的蝴蝶结。
她是堂堂一国公主，发髻上却只有两根布带子系成的蝴蝶结。那布带子似是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质料是宫人们衣物的差料子，上面还带着许多碎毛边。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并不明白自己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因为无知，她显得这么快乐，却又快乐得让人如此心疼。
明敏想起自己，虽然没有真心待他的人，连父皇也不愿对他微笑，但他好歹是太子，是以后要继承皇位的人。所以他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没人敢在这方面亏待了他。
其实比起依婷来，自己似乎要幸福那么一点点。
所谓幸福，都是要拉人垫背的。
而他们互相依赖的亲情，或者是一种超越了亲情的感情，也是从那幸福感中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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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启帝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月色，眼中竟酸胀得难受。
从她跳崖之后到现在将近一年，他这一年都无法安然入睡。直到她进宫，一样的容颜，却住进了迥异的灵魂。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却最终不得不相信。
“这样也好，我不会下不了手。”
他幽幽地说，却分明听到了水珠落地的清脆迸裂声。
今夜，他依然无法安然入睡。
其实孤独的人要的很少，一个真心的微笑足以打开他的心门。
但是一旦拥有他们就不愿再失去。而一旦失去，他们也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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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个人不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皇宫的另一边，阿雷也望着那轮明月，凄然而笑。
今夜，她也无法安然入睡。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阿雷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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