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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跳海自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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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冷风混合着咸湿的海水打到身上的时候,就有如冰冷的刀锋正在一刀刀地割着皮肉似的。
海平面在暗夜下汹涌地起伏着,海水拍打在码头的水泥壁上,激起阵阵的水花。空气里满是咸咸的味道,夹杂着海产的腥味儿,在这茫然无际的黑暗里,给了人一点活着的气息。
除此之外,码头上一片漆黑,几乎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只剩远处大楼上闪烁的点点灯光,偶尔闪过人眼前的时候,有一种虚幻而不真实的感觉。
夜风呼啸着吹过海边,即便是夏夜,海边的温度也比市区低了很多。海水打在薄薄的衬衣上,很快就沾湿了大半身衣服,粘粘地贴在身上,愈加显得冰冷。
她逃出来的时候很急,几乎什么也没有拿,就带了个钱包踩了双凉鞋就出来了。钱包里仅剩的一点钱,打的来海边的时候已经付掉了。因为急促地奔跑,一只凉鞋半路上丢了,黑暗中怎么也找不回来。她只能光着一只脚,高一脚低一脚地向码头上的浮桥走去。
此时的码头非常安静,不复白天热闹喧哗的景象。大型的运货邮船已经停靠或是驶离,码头上装卸货物的工人早已回去休息,除了海浪声一下高过一下的包裹着她之外,黑暗中,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
她就这么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地沿着码头前行。她踏上狭窄的不过两米的浮桥上,听着木板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不时还要回头向身后张望,生怕会突然出现巨大的亮光。
但每次回头,看到的都只是一片漆黑的夜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像她现在的处境一样,什么也没有。除了来海边外,她现在想不到可以去任何其他地方。
那几个将她软禁起来的家伙,应该已经发现她逃跑了。她想去警察局报案,但却很清楚对方不会帮她。或许知道她要告的人是谁后,还会主动把她捆起来送到那人的面前。
那人有些什么手段,她是很清楚的。放眼全中国,大概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手上沾满更多鲜血的人了。他是那种把人脑袋可以当玻璃瓶子随便打的人,在他这十几年的“杀人”生涯中,他的心已经变得如岩石一般僵硬,任何一具尸体倒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人命在他的眼中,轻贱到不值一提。
自己如果落入他的手中,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日子,简直不敢想像。一想到那空虚而没有尽头的未来,她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冷风吹到身上,衬衣的下摆被吹得哗哗作响,那种湿而冰冷的感觉就变得愈发明显了。
她终于走到了浮桥的底端。借着月光往下看,海水里若隐若现着几级台阶。她试着走下去几级,光脚刚接触到一片海水,就冻得忍不住缩了回来。她站在那里怔怔地发呆,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
寻死吗?似乎也只剩下这条路了。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除了死,已经没有办法了。天地再大,也不可能再容得下她继续生存了。
海风越来越大,刮在脸上的时候生疼不已。周围似乎渐渐变得嘈杂起来,一种压迫的感觉裹挟在风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隐隐的,风中似乎有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她一开始听得不太分明,闭着眼睛仔细听了很久,直到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头顶,巨大的海风被瞬间吹起,几乎要将她吹进大海时,她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明亮的光束从直升机上打了下来,直接照在她的脸上。她抬头的时候,被那刺目的光线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伸手去挡的时候,手里一直紧握的钱包终于滑落了下来,跌落在了脚边。
眼睛慢慢地适应了如此强烈的光线,透过指缝,她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站在直升机的大门口。他身上穿着惯常的迷彩服,手里却没有拿枪。巨大的海风吹得他头发有些凌乱,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的目光时,发丝总是遮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心中的想法。
直升机在海面上方盘旋了几下后,开始慢慢下降。码头上现在空无一物,正是降落的好时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飞机终于缓缓地停在水泥广场上。随即而来的十几辆车子从四面八方开了过来,将个空荡安静的码头,瞬间占得满满当当。
十几辆车的大灯同时打开,都朝着码头长桥的方向而来,将她整个人照得一览无遗。灯光下,只见她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裙摆的地方因为之前和人发生争斗而撕裂了几个小口。头发被风吹得非常凌乱,胡乱地铺在胸前。至于脚上那只有一只鞋的光景,看上去颇令人觉得可怜。
从飞机上走下来的那个男人并不急着上前,就这么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望着她。很久之后,久到整个码头重新陷入宁静之后,他才开口道:“回来。”
简短的两个字,不带有任何修饰和感情,既不像是情侣间暧昧的关心,也不像是仇敌间刻骨的仇恨。淡淡的声音划过他的双唇,最终消散在了风里。
一直到这会儿,她苍白而虚弱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笑容。那笑容看起来十分淡,好像被风一吹就会直接灰飞烟灭似的。
她一手捂着裙子的领口,一面慢慢地向台阶下走了一步。海水真是凉,差点把她冻得直打喷嚏。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男人就在眼前的话,她一定不会如此坚定而勇敢。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会想要展现出自己最坚强的一面。
“我说,回来!”男人加重了一点音量,带上了几分压迫式地威严。旁边站立的副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突然飞机里对讲机响了起来,他趁机跑回去接听,逃离了这尴尬而压抑的现场。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人。她的脚在海水里泡了几秒后,逐渐适应了这种寒冷,听到对方的第二次命令之后,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却没有收回那只脚,反而又向下迈出了一步。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跟他回去,也是一个“死”字,左不过是能多活几年,受点折磨罢了。倒不如就在这里结束,了结一切算了。
原本就不平静的海面,突然间就像是起了大浪一般。无数海水被推着涌上了码头,激起的浪花直接打湿了她的脸。她低下头去看了看漆黑的海水,又转过头来望着那个男人:“我走了,你别追了。”
男人慢慢地向前踱了几步,边走边问道:“你确定?”
他的声音不大,但传进耳朵里却非常清楚,明明隔了十来米,听上去却像是在你耳边说的一般。
“是啊,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我真庆幸,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也省得死了之后,还要担心家里人受到牵连。”
说完这话后,她还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像是有些疲累了一般。她盯着男人的脸又看了几眼,突然间回过头去,又往水里走了两三步,然后一个纵身,直接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恰在此时,一个大浪打了过来,卷着她纤细的身体,几下就没入了水中。
那些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人员全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见到此情此景,虽然没有人说话,但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一个年轻的女子,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海里,眨眼间就没有了踪影。
男人的身子在瞬间僵硬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朝着浮桥冲了过去。当他冲到尽头的时候,海平面已经暂时恢复了平静,从他的这个角度向下望,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种急迫的感觉瞬间冲到了胸膛里,他想也没想就要往海水里跳,身后却传来了副官大声地嘶吼声:“大少,大少!上头来电话,要你马上回去,一刻也不能耽搁。大少!”
副官跑到那个名叫“大少”的男人身边,喘着粗气道:“大少,必须马上走,飞机立马起飞。事关重大,一刻也不能耽搁。这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就好。”
大少原本已经前倾的身体就这么被副官拽了回来。他清冷的目光在海平面上重重掠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扔下这句话后,他返身往回走。走出没几步,就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看了那东西一眼,突然弯下腰去捡了起来。
这是一只红色的钱包,大约巴掌大小,翻开来一看,一张双人合照就这么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照片是一男一女,女的就是刚才跳入海里的那个人,而男的,长相清秀却不熟悉,大少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是最近才见过这人的照片几面。
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男人,心心念念放在心头。真不知道该说这女人蠢还是痴。他把钱包往手里一攥,大步向直升机走去。
码头上又变得喧闹不堪,跳水救人的,负责维持秩序的,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直升机的引擎再次发动,带起了一阵海风,很快便飞了起来,朝着远处无边的黑暗飞去。
大少坐在机舱里,手里还握着那个钱包。借着舱里的灯光,他打开钱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那个女人,一脸清秀而从容的表情。旁边赫然印着她的名字:方亦可。
五年后,云南边境某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