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低声问（一） ...
-
我拿着一根针，慢慢的绣着一朵樱花，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棱，懒懒地撒在屋里，一室的温暖。粉色的丝线在手下一丝一丝的起落，拿远了比对比对，心头晃过一丝羞涩的甜。
只剩最后一朵花瓣就能绣完。我低下头继续，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这个时辰回来的，不是墨竹就是韩锦了，也不抬头，“怎么这么早？主子那里没事儿了么？”也不听有人回答，我把这一针扎好，抬头一看。急忙放下绣品，起身行礼“给贝勒请安……”。
话音未落，他走过来拿起绣品一看，笑着问“绣的什么？”
“樱花。”我乐呵呵的回答。
“哦？樱花？那是什么花？”
“樱花是生在南边的，每年三四月份开花，满满一树的花，成片成片的。远远望去，云朵般染在天地之间。清风吹过，落红阵阵，拂了一身还满，美的如梦似幻。”我一脸感叹，“可惜，只有七天罢，过后便是绿叶萌发，再待来年。”
正在迷醉，却听见他含笑的口气“咳，你若不说那么仔细，我只当是颗桃子。”我顿时恼羞成怒，从他手里抢过来，指着给他，“你看这儿明显有个豁儿的，那是花瓣纹，这儿，这儿，这儿也有，这个是花蕊，黄色的，哪里像桃子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在无理取闹，指给他看，也没听见他说什么，还一脸嘲笑地看着，更加气愤，索性也不指了。
拿了绣品，往自个柜子里头一塞。却看见他手臂从我腰间环过，向后一拉，我落进他怀里。“我的玉儿生气了？”口气轻轻吹拂在耳际，我顿时身子一僵脸颊发热，不知做何反应，手里一动，绣针刺进了手指，一丝血印渗在雪锻上，印出一抹嫣红。
“啊”的轻叫一声，他手一松，“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见他松手，立刻闪到一旁，把手指含在嘴里，借机平复了心情，含糊地回答“不妨事，做绣活本来就容易伤到。”
他摇头笑笑，走到我方才坐的地方，“你平日就是做绣活儿么？”
“也不是，刚跟墨竹学了些，就想自己绣个。”原来是要送你的，只是不想你那么瞧不起我的技艺。也罢，那帕子上也印了血迹不能送人了。
“那帕子……”不等他说完，我立刻接口笑道“自己用的。”说完尴尬的笑笑。
他见我抢话，也不再说什么，笑容虽然依旧，也不知是否天色暗淡的愿意，面色有些阴暗。一时室内无声，我心有不安，偷瞧过他几眼，他只坐着，一只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敲着桌子，一声一声，敲的我心也一跳一跳。
“贝勒”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我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贝勒爷要走了么？”
“嗯”
“不去主子哪儿说一声么？”
“不了。”
“嗯……贝勒……恭送贝勒爷。”
“嗯”
我想把他送到房门口便关门。他踏出房门走了一步，突然转过来，虽然还是笑着，我却有些发毛。
“以后说谎，记得笑得自然点。”他甩给我一句话，把我钉在门口许久。
“玉儿姐，你站在门口做什么？”韩锦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忙回神，“没事，怎么了？”
“主子歇了，墨竹姐姐叫我来拿她的帕子过去。”
“嗯，那进来吧。墨竹的帕子在那儿。”我让她进屋，指给她。
她拿了帕子却不走，“玉儿姐，贝勒爷今儿来请安，见主子无事便走了，也不要人送。往日可没这样的，莫非近来贝勒爷很忙么？”
彼时，我正端了小几上的凉茶水在喝，顿时呛了，拼命咳嗽起来。韩锦忙过来帮忙拍背顺气。
我顺过来，冲她挥挥手，她才收手，关切地问“玉儿姐，没事吧。”
“咳，没事，没，咳，你快去吧。”
“嗯，那玉儿姐你自己注意点，我先走了。”韩锦略显担忧的走了，顺带帮我关了房门。我大喘了几下，总算遮掩过去了，想到他方才来了这里，又是担忧又是喜欢。
拿了方才的帕子过来，还差几针就绣完了，可惜染了血，罢了，自己留着，再绣一个给他吧。想毕，复又捻起针，绣了起来。
我新绣的荷包上樱花飞舞的时候，今冬的第一场雪也纷纷扬扬了起来。
当我送他出咸福宫，我跟在他身后，把荷包拿出来又放回去，反复了几次，连他同我说话都答非所问。
终于他站住转身，“你在想什么？”
“啊，哦。”我差点撞到他的身上，连忙回答，“没，没什么。”抬起头冲他笑。
他摇了摇头，“慌都不会说。什么都带在脸上了。”
我，我就知道躲不过去，他不追问就罢了，问了又不答，我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索性一横心，把荷包拿出来，一只手递过去，“这个，给你的。”
他也不接，语调轻扬，“你就这么送人东西？”
我咬咬牙，有些着恼还是忍了，两只手，捧上，“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请贝勒爷笑纳。”
“你！”
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我也不敢抬头，你既不满意我一只手给你礼物不够恭敬，那我都两只手奉上了，你还气什么？
暗自嘟囔了半天，也不见他拿。怯生生地抬头，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着我，嘴角紧紧抿起，见我抬头，微微抽动一些。
这个这个，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算了，不如收回来吧。
“礼品太薄，贝勒爷见笑了，奴婢收回。”说完，双手回收，想把荷包收起来。却被他一把用力握住，连带我的身子也是一踉跄，差点撞到他身上。
“贝勒爷，您这是……”
“是什么？嗯？怎么不说了？”
右手被他握的生疼，却知道他是真的生气，我也觉得委屈。
我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他们所谓的尊卑之分，就如同我每次送他出门，总要走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之遥，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这一步，我跨不跨的出去？
跨，如何？不跨，又是如何？
在他，我是个奴婢；于我，我是否愿意站在他的身边，这个世界能否允许我站在他身边？
是，我是对他喜欢了。从他病了那次开始，我就知道。可是我敢吗？我无数次的问自己，他是高高在上的，即使他对你好，是不是觉得你好玩，对你是不是因为好奇。
这些问题，我都没有答案，也不敢问，我只想着，就像现在这样也好。偶尔聊天，偶然关切，便该知足了。
可是第一次学会绣东西，便想着绣给他。他嫌弃我绣工不好，我琢磨了许多个晚上才绣完这个荷包，这么忐忑地送出，他还……
“怎么不说话？”他伸手抬我的头，我偏到一旁，他放开我的手，用力扳过我的肩膀，看见我眼角含泪，倒愣住了。
我瞟了他一眼，继续不理他。他轻轻拭去我眼睛的泪，反而惹的我益发难过，涌出更多。他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把我环进怀里。
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紧紧抓着他前襟，死死的咬着嘴唇，眼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下，终于由无声的流泪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他的手一下一下在背上拍着，待我差不多已经平息的时候，他才出声，“明明是我生气，怎么你比我还委屈？”
我退出他的怀抱，不吭声。
“罢了，你先回房去吧，眼都肿了。”他关切的叮嘱道。
我点点头，哽咽地说：“贝勒爷也快回吧。”抬头看见他前襟那片深色泪渍，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贝勒爷的衣服，嗯……早些…换了…吧”
他低头看看，也不说什么，只将手里的荷包摊在手上，“这个荷包我很喜欢。别把你的帕子再送别人了。”
帕子？我疑惑，哦，那个染血的帕子。我点头，“那个帕子脏了，原本就是自己用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突然转头对我说：“我同额娘讨了你，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低声问（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