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相对坐调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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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星来了。”我颇没眼色，愣装作没看见他略略不耐的表情，接着说道，“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千秋。”边说边冲他端正福了福。
“嗯，起来吧。”他没特别什么表情，继续前行。我乖乖跟在后面，小宫女打起帘子，八阿哥进了门，给端坐在正位上的良妃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
良妃何时坐在这里了？不是一直在练字么？我有些疑惑，却早知道有些事情能看不能说。
良妃看见儿子跪下，忙说道：“快起来。不必行如此大礼。”良妃看我一眼，我连忙上去将八阿哥搀起来。他倒推开我的手，又磕了两个才站起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站在八阿哥椅子后听命。
“今日可是怎么安排的？”良妃满含笑意，温柔的问道。
“回额娘的话，皇父放儿子半天假，方才皇父赐宴，晚上兄弟几个在儿子府上聚一聚就罢了。”八阿哥笑着回答道。
良妃点点头：“这样也好，只别在你皇父前落下不是。”说着打算起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可去了惠妃那里拜过？”
听闻此言，八阿哥温柔的笑道：“儿子知道，已经前去拜见过。额娘放心。”
良妃站起来，走到八阿哥面前，八阿哥见状，连忙起身。我看见良妃微笑着，抬起头，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儿子。
原本秀丽的眸子里透出柔柔的光，泛出点点波澜。轻轻的伸出右手，抚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到八阿哥的表情，只看到良妃的手，沿着他的面庞划动，笑着说道：“想不到我的长生，已经这么大了。”
八阿哥轻轻搀了良妃回去主座坐下，墨竹从旁边搬了把椅子放在主座斜角边，八阿哥就势坐下，墨竹从我身后走过，轻轻扯了扯我的衣服，我转头看她，却见她头也不回出了内室，我反应过来，急忙跟着出去。
……
当八阿哥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已时近傍晚。与初来时不太一样，依旧是唇角翘起，却是荡漾着温柔的笑意，连带看人的眼神，也特别温暖。
此时正好，我心里一动，冲他走了过去。
“给贝勒爷请安，贝勒吉祥。”我冲他福了福，端正地行了礼。
“嗯，免了吧。”他驻足看着我，笑道，“怎么？今日又有事求我？”
我微微扬起了，微笑着正色道：“贝勒说笑了。贝勒爷事务繁杂，奴婢不敢劳烦。贝勒爷帮了奴婢的大忙，玉儿心里感激，不知如何致谢。今日贝勒千秋，奴婢也送贝勒爷一样礼物，小小物什，不成敬意，聊表玉儿诚谢之心。”
说着，从怀中掏出用帕子包好的缎面棉手套，双手呈了过去。他右手掂起手套，看着我，不甚在意地笑道：“若说我助你，也并不是。我既答应了你的事情，自然要办到。你也不必多言谢字。”
我脸色有点僵，不知道是拿回来，还是如何。觉得自己真是，白白费的什么心，何苦来哉。也只好勉强笑着说：“贝勒爷多虑了，奴婢也只想谢过贝勒爷。小小礼物，贝勒爷若看不上眼，也凭贝勒处置罢了，玉儿的心意尽到便可。”
他听了此话，却“呵呵”笑了两声，说：“既是你的一番心意，我自然不能随便处置。说说，你这是个什么物什？轻软的很。”
“贝勒可以打开看看。”我原本放下的手，只能揭开手帕。当他看见露出深蓝色的手套时，言语间飞出一丝惊讶的笑意，“这是？……洋人戴的那种？怎么不太一样？”
我沉了沉气，鼓起勇气上前指点着，解释道：“跟洋人常戴的手套类似，不过奴婢用蓝缎做面，用细棉布做的里子，在中间夹上了棉花，可以保暖。五指分开，不影响贝勒爷骑马、活动。”就是看起来胖乎乎的。剩下这句我没敢说完，在心里默道。
“听起来倒是实用多了。”他细细思量了一番，恍然悟到什么，捉黠地看着我道：“前几日，你鬼鬼祟祟的偷瞧，就是为着这个了？”
什么叫鬼鬼祟祟，说的那么难听。不禁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正要回话，却想起他因为手指的事情，被我捉弄，嘴巴忍不住微微裂开，笑着回了声“是”。
“那我可要看看你的眼神如何，给我戴上。”他把手套往我手里一放，摊开手掌。
我接过手套，福身领命，套上他的手。看了看，还好，看起来不是很紧。“好了，”我习惯性的拍拍手套，抬起头问“合适么？”一眼撞进他坏笑的眼眸。
晕了，怎么把他当成妹妹了。赶忙福下，道：“贝勒爷请恕奴婢方才无礼。”
他不甚在意的笑道：“不必如此拘谨。你也费心了，这个礼物我收了。起来吧。”
我站起来，回道：“谢贝勒，玉儿要回去当差，玉儿告退”
“好的，去吧。好好服侍额娘。”他微笑着点点头。我转身离去。
戴在他手上的手套，隐隐觉得跟他颇不相符，果然无音说的对，这个礼物其实真的不太合适。不过，一身朝服，再戴个胖乎乎的手套，真是诡异的可爱。
临进房门，我不禁回头，他已走向咸福宫宫门。廊上墨竹朝他匆匆跑去。我了然一笑，进了内室。
※
次日八阿哥请安后走时，叫我出去。递给我一本宋词，笑道：“收了你的礼，自然要还的，这本书你上次没看完，便送了你。”
我不禁喜笑颜开，良妃这里的字帖浅显的很，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书可看。我常常一个人觉得无聊。上次出巡的那本宋词常让我惦记，虽不是我爱的传奇小说，却也是曾经十分喜欢读的。
不禁谢了又谢，他见我这样，出声询问：“如此喜爱？可最爱哪首？”我重重的说：“都爱！”
他宠溺地一笑：“看完了再同我说。”他拍拍书，走了。
还有？我突然觉得满满的欢愉，只顾咧着傻笑。背上遭人重重一拍，“愣在这里做什么，该回去当差了。”我转头看去，墨竹站在身后，笑着高声说，神情却颇为复杂，嘴上一丝讥讽的浅笑，双眼微眯。
我心情很好，也不在意她拍的我背后生疼。跑回房把书放好，回良妃那里当差侍侯。
之后，八阿哥渐渐不那么让人害怕。我也渐渐放松，时常同他淡淡谈笑一番，诸如良妃的身体，最近看的书。我同他的关系渐渐融洽，同屋的墨竹，依旧不咸不淡的生活着。
墨竹时常在无意中，抽走我正在看的书，告诉我良妃找我。有一次，我回头，只看见她双手微颤，眉头深蹙，捏着那书仿佛要撕掉似的，却在下一刻，用手轻轻抚平书页的折痕，在我枕边放好。
见此情景，我心里突突猛跳了一阵，下意识里躲起她。一般而言，并没有发生我预想的事情，墨竹对我一如平常，我只当自己眼花，只是后来看书的时候，都会把书收好。很快我就忘记了此事。
康熙四十二年 五月
八阿哥近日十分繁忙，连着几天没了请安，只是派小太监来说一声，这也是自我来了以后没有过的事情。良妃一开始不太在意，后来也渐渐忧心起来，终于这日细细盘问了许久。
其实，这消息有些日子了。康熙皇帝的哥哥裕亲王福全病了。八阿哥陪着康熙去看望了几次，因着八阿哥素日与裕亲王亲厚，便着他多加料理。只是听小太监的口气，裕亲王这次恐怕不好。
良妃听闻，略一思索，吩咐来传话的小太监：“说与禩儿：‘让他对裕亲王的身子多用些心，我这里不必担心，也不用日日着你过来，待裕亲王大安了再来罢。’”说罢，摆手示意他退去。
不几日，前庭传来消息，内大臣索额图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被拘禁于宗人府。私地下大伙儿纷纷扰扰，颇有一干人等岌岌自危，风言风语传起来。康熙皇帝却选择此时巡行塞外，只是八阿哥没有随行，留京处理一些政事。
不几日，八阿哥来请安，神情稍见疲惫，笑容亦有些勉强。良妃出言询问，才知道，裕亲王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有益发严重的趋势。
一时皆无语。彼时窗外无风，午后的骄阳撒发着无穷的热力，八阿哥神情困倦，精神稍有不济，良妃见他如此，略略担心地问道：“今日可有闲暇在这里小憩片刻？”
八阿哥轻弯双眼，微微点头应允。良妃便唤我们吩咐：“玉儿，你带八阿哥去我房里歇息。墨竹，你随我进书房伺候。”我二人双双上前领命。
我走到八阿哥跟前等候。他便道：“谢额娘，如此儿子便去了。”良妃点点头。他便起身，随我进了内室歇息。
讲床铺铺好，服侍他躺下，我便跪坐在床边脚踏上，打算给他扇风。不经意见看见他眉头微皱，拍了拍扇子，道：“我不用这个，不必扇了，你也不必在这里跪着，去那边坐着吧。”
我正眼看着他的样子不像说笑，正好我也不必这么累。不禁笑着说道：“那就谢贝勒体恤，奴婢遵命。”他舒展眉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一动。
稍过片刻，我看他似乎睡着了，便轻声步出内室，去了小厨房。午睡后易渴，这时候备下凉好，他起时便能喝了，虽然宫里有冰窖，存储了冬日的冰雪以供夏日解暑之用。只是咸福宫的份例并不多，且去取时亦颇有些怠慢，我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作罢，于是叫一个小太监去取些井水来将已经备好的绿豆汤放在里面凉着。
然后回了内室，我没敢坐着，只好在屋内看看，却看见良妃常坐的躺椅边上，放着一本小册子，轻轻走过去拿来一看，却是《次韵王羲之书千字》。不禁有些好奇，不晓得这是本什么书。
岂料，打开第一页，便觉得好笑起来，正页第一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个字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个便是《千字文》。
也正巧，我对繁体字还认的不是很全，且自学习学习，也不至于一见不会的就胡蒙。于是轻轻坐在脚踏上，翻了起来，原来这本少儿启蒙教材也还挺有趣的……
不由自主，便看住了。正沉浸在天地玄黄的世界中，听见有脚步声传入，抬头一看是墨竹端了绿豆汤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书，上前去接。却见她绕过我去，将托盘放下，端起汤碗恭敬地说：“八阿哥请用。”
原来他已经醒了。我不知道他是几时醒过来的，有些手足无措。又见墨竹在一旁服侍的妥帖，自己有些多余，便朝他福身道：“奴婢告退。”话声未落，便听见墨竹的声音闯进来：“玉儿，茶房烧好的水放着，你端进来吧。”
“知道了，”我自嘲的笑了下，又冲着八阿哥正色道：“奴婢去叫人拿水来给八阿哥梳洗。”看见他点头，方退了出来。
我出去叫新来的小宫女送过水去，自己往良妃这边来了。
原来良妃也正在这边躺着，我拿起搁在小几上的美人槌，轻轻的给良妃捶起来。不多时，有人进来，脚步声重，我忙伸出食指堵在嘴边“嘘”了一声，一转头，却是八阿哥过来。我忙放下手，停了捶，听他的示下。他见良妃正在歇息，指了指外面，叫我出去？我张大眼睛，透出疑问，他点点头，我回头看看良妃，没有动静，方才站起来跟了出去。
出去才看见，墨竹站在外面，只见她朝八阿哥一行礼，八阿哥轻声道：“额娘未醒，不必吵她，待醒了再告诉，我先走了。”墨竹福身应声，退进了良妃休息的屋子。
他转身走向大门，我跟在身后，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待到临近大门时，赵福立刻上前来，被他挥手示退。他转过来说道：“你在宫里可缺什么？”
我福身微笑道：“玉儿不缺什么了，还要谢谢贝勒送玉儿的书。”
“嗯，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什么。”然后，他也不说别的，只那么笑笑的看着。第一次发现，他的眸子原来很柔很深。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撑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踌躇再三，冲出口一句：“贝勒爷要照顾好身体。”
完全的前言不搭后语，感觉很窘迫。他却轻笑出声道：“就是这种笑，以后要多这样笑笑才好。”
“呵呵……”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傻笑应对。
他拍拍我的头，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相对坐调笙（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