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轩少

1、第一章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到高兴处，总是将桌上的折扇啪的打开，惹得台上掌声连连。“且不说这柏舟柏大人如何手拿金牌，将那贪官污吏逐个斩尽。就说他四岁能文五岁能武，便知柏大人定是天纵的奇才……”

　　“不是说柏大人尚未娶亲吗？先生可知为何？”说书先生说得起劲，却被一人声打断。问起柏舟了私事来，引来台下一阵大笑。
　　“是啊，柏大人青年才俊连皇上都想把公主嫁给他，可柏大人却抗旨不尊，这又是为何？”

　　“不会是不举吧。”二楼传来轻微女声，惹得底下哄堂大笑。接着又听见二楼一人道，“萧绸，别这么说我们柏大人，人家可是百姓心中的好官。”
　　沈萧绸吃吃一笑斜在白杞星怀中，点着她鼻子道，“我不就是说说嘛。”又朝着一旁笑道，“小楼你觉得呢？”

　　“我觉得？”夏小楼一顿，想了想后茫然问道，“不举是何物？”沈萧绸不答她却是瞥了眼旁边的杜怜羽，夏小楼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就去向杜怜羽讨答案，倒是被杜怜羽狠狠敲了下脑袋，她又悻悻去看从容喝茶的夏若辰。夏若辰瞧她一眼，却是给柳暮雨添起了茶水。
　　“那，柏舟你说，不举是何物，你不举么？”

　　沈萧绸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柳暮雨也是忍不住勾了嘴角，杜怜羽无奈将夏小楼拉了过来。倒是一旁的柏舟，淡然道，“不举为男子不能行夫妻房事，你我皆为女子无不举一说。”
　　在柏舟身旁还坐着个眉目极淡的女子，只瞧一眼绝不会有几人记住，可她却又是城中观雨楼的花魁，艳名流传京城的温卿青。

　　茶馆的二楼厢房里几人闲聚，成双成对刚是八人。这天晨起时便是雾霭蒙蒙，待到各自散去时已微微飘了雨。
　　柏舟撑伞送温卿青回观雨楼，伞面倾斜大半都遮在了温卿青上头，细雨绵绵落在柏舟肩上，浸了一块浅迹。两个人并肩而行，皆是不疾不徐的步子，不着痕迹便融在了雾色里。

　　到了观雨楼外，柏舟将温卿青送至门前，收了伞和她告别便抬脚离开。依旧如来时执伞的样子，此刻伞下只她一人。温卿青在柏舟走后，并未回阁楼而是又来到门前，目送柏舟的身影隐没在灰蒙的雾色中。

　　翌日，柏舟为温卿青执伞便传至街头巷尾。温卿青坐在房中倚窗听着雨声，续续断断的落下如天地絮语，缠绵到难以停歇。她想起初见柏舟时并未觉深刻，只是柏舟如潭的眼睛将身后楼阁的墨色通通隐了去。那时，她就在想这样的一汪深潭，怎样才能荡漾起夜中的月色。

　　“小姐，韩将军来了。”
　　小丫头喜滋滋的进来通报，温卿青起身整了整衣袖，将发间沾着的水滴也拂了去，这才朝着门口迎去。韩之洞进来脚步很沉，每走一步都似要压碎脚下的楼板，那一双眸子里更是含着怒气。他走近抓住温卿青手腕，稍一用力便见温卿青蹙了眉，见是她知道疼了这才松开手来。

　　“不是说了不许你与柏舟来往吗？为何昨日又是他送你回来。”韩之洞严厉的盯着温卿青质问，“今日我便将你赎身。”
　　“昨日是萧绸来请，未知柏大人也在。”温卿青声音淡淡，缓声又道，“赎身之事还是不劳韩将军费心了，观雨楼待卿青不薄，卿青自然不会说走就走。”

　　韩之洞又将温卿青手腕抓住，较刚才力道更大，可温卿青却只是蹙了眉，“你喜欢那柏舟？”他说完轻蔑笑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你不想嫁我便想一直躲在这里，可卿青你别忘了，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不管你怎么想，今日都必须跟我离开。”

　　韩之洞手上用力，拉着温卿青就要走，却在转身时看到了立在门口的柏舟。他手上再用力将温卿青抱在怀里，看着柏舟道，“卿青是我的女人，还请柏兄自重。”他力道很大，温卿青无从挣扎，只是垂眸不语。

　　“可为何瞧不出温姑娘容色有喜悦之情？”她一顿，又朝着韩之洞缓声道，“韩将军何必强人所难？”
　　“我与卿青自小相识，她嫁我是迟早的事，今日不过早些接她过府有何不可？”韩之洞冷眼看着柏舟，“还请柏大人让开的好。”

　　“那温姑娘愿意随韩将军离开么？”柏舟不理韩之洞，转而向温卿青问道。温卿青抬眼瞧她，无声一叹，道，“柏大人，你帮得了卿青一时，帮不了卿青一世，为卿青与韩将军结怨还是不要的好。”

　　“那就是说，温姑娘是不愿意了。”柏舟淡淡一笑，如潭的眸中微微一荡，出手便将温卿青从韩之洞怀中救了出来。韩之洞尚未有所反应，温卿青已到了柏舟身后，这举动着实让他怒不可遏。

　　韩之洞拔出佩剑，清泠的寒光指到了柏舟脖间，柏舟不动容色依旧淡然。就听韩之洞冷冷道，“世人皆道你柏大人文武全才，今日韩之洞便来讨教，看是你柏舟的剑快还是我的剑快。”韩之洞当真是气极，朝堂之上柏舟就在他之上，今日在这观雨楼中，柏舟又来寻他的不痛快，他怎能轻易罢休。

　　柏舟看着怒极的韩之洞缓声道，“韩将军骁勇善战柏舟自当不如，可若要讨教也应在校场之上，韩将军觉得这花魁阁楼妥当吗？若韩将军与温姑娘乃两情相悦，待到成亲之日，柏舟自当前去恭贺。”她声音轻轻，听起来似不带情绪，却是在话里让人听出了力度。

　　这花魁阁楼风月场所，当朝文武俊秀在这里为一个花魁打架，传出去只有让人笑话。韩之洞一怔也知晓柏舟话中深意，便收剑入鞘，可这满腹怒气却还在那里，任他如何都发泄不掉。他抬眼去看温卿青，却见温卿青一脸迷离的盯着柏舟的侧脸，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他收回视线，看着柏舟狠戾道，“明日，我便上奏朝廷说你柏大人仗势欺人，夺人妻子，也会请皇上开恩将卿青许配于我，到时候还请柏大人自重。”说完，抬脚出了花魁阁楼。

　　温卿青看着柏舟侧脸，神色愈发迷蒙，不由唤了声，“君子。”低声浅吟中带着几分缱绻，几分痴恋。这时的柏舟与记忆重叠，像极了曾经保护她的那个人。
　　这一声听起来十分遥远，却又是近在耳边，柏舟转身瞧见温卿青眼中似浮了水汽，便轻声问道，“姑娘刚才是在叫在下？”

　　温卿青恍然醒过来，神色却未多改变，只是眼中的水汽消失了干净，“多谢柏大人相助。”她蹲身道谢，却又道，“韩之洞为人有仇必报，今日之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柏大人为卿青得罪了他实在是卿青的罪过。”

　　“温姑娘言重了，若无其他事柏舟先告辞了。”柏舟说完瞧了眼敞开的窗子，又道，“雨天风寒，温姑娘小心身子。”

　　柏舟走后，老鸨进了屋子兀自先将窗户关了去，这才高兴说道，“柏大人走时留下一大笔钱，说是这一个月都不让你接客，还说下个月他会准时把钱送来。我们卿青真是好福气，这柏大人韩将军都对你是青睐有加啊。”
　　“妈妈，卿青累了，想早些休息。”
　　“好好，你休息，妈妈先出去了。”老鸨出去将房门一同关上。

　　温卿青坐在窗边，将窗扉开了细小的一条缝，望着雨幕似又看见了柏舟如潭的眸子，同这天际一样那么深远。在她错叫“君子”时那潭水都未有涟漪，想来是她想得太多，若柏舟真是君子又怎会不认她。

作者有话说

　　啧，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