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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你不知道我是钟清华的班主任。”
      严修的语气十分笃定。

      无论如何,这听起来就像一种谴责。严修觉得自己的潜台词已经十分明确:你是对孩子漠不关心的家长。

      钟唯期有点眩晕,他笑了一声:“噢……原来你是做老师的!在一中?怎么没去十五中?”十五中是他们的母校。

      在严修听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一点心虚,甚至因为带着兴致勃勃的情绪,因此显得有些轻佻。
      “十五中早就和其他学校合并了,”严修很快就将话题扭转回来,“钟清华总是迟到,这事情想和你说一说。”

      钟唯期对胖子迟到的事情并不关心。
      他对胖子的大部分事情都不关心。

      但是他不想放走严修。

      “钟清华的事情,我会注意,”他含着歉意说,“不过我们家的情况其实有些复杂……严老师,你想做一下家访吗?”

      胖子回家的时候怀着满心的忧愁和心虚。
      他早上一时气愤向班主任诉苦,结果下午班主任就告诉他会安排一次家访。比请家长更噩梦的就是“家访”,他不喜欢家访,估计钟唯期也不会喜欢——尤其是他说了那么多有关他的坏话。

      轻手轻脚进了家门,钟唯期正坐在靠近阳台的地方看书,依然和往常一样一副无视胖子的态度。胖子的提心吊胆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候。

      “你的班主任人怎么样?他后天来家访。”钟唯期突然问他。

      “哦。人挺好。”胖子故意装作不在乎,他正在啃一大块排骨,含含糊糊回答。

      钟唯期笑了笑:“我也觉得严老师很好,听他说话就很舒服有气质。”

      这就有些出乎胖子意料了。他虽然搬来和钟唯期住了才两个多月,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对谁夸得这样干脆。

      “是……吗?”胖子有些结巴。

      钟唯期只想多听点有关严修的事情:“那你说他挺好,好在什么地方?”

      胖子含含糊糊不肯说。他跟自己亲爹妈都没说过学校老师的事情,更不用说跟钟唯期了。胖子就是担心班主任把他说的那些话都跟钟唯期说了:“他……说什么了?”

      钟唯期的心情很好,但这不表示他愿意跟胖子废话,他看了眼胖子:“他说要来家访。”
      一句话干脆利落结束对话,弄得胖子抓心挠肺。

      周五的晚上,严修到了钟唯期住的小区,胖子在路边等他,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严修拍拍他的肩:“好了,别有负担。就是来了解一下。”

      小区里绿化挺好,晚间的时候开了路灯,雪白的灯光凝结在花木上,让它们看上去颜色比白天更浓郁。

      胖子忽然指了指:“那边那栋就是我家。”

      严修看向那栋三层楼的独栋别墅,阳台随着他的脚步露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钟唯期正站在楼上。

      那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眼。

      钟唯期张双臂撑在栏杆上,像一只盘旋在那里的大鸟。阳台上橘色的灯光笼罩着他珍珠色的衬衫,他身后的深色窗帘全部拉开,玻璃门后面的客厅看上去像金色而通透的舞台。

      钟唯期是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孤独,光辉,充满魅力。

      为了证实这只是一眼之间的错觉,严修不得不仰着脖子看了他第二眼,还有第三眼。

      “那是我叔叔。”胖子顺着严修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奇怪地说。

      严修默默地进门上了楼梯。他忽然开始怀疑起来,自己愿意来家访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他不应该再和一个一夜情对象同时又是学生家长的联系。任钟清华自生自灭都好,他不应该再和钟唯期联系。一个班有近五十个学生,他即使只关心其中的一半也够他忙得团团转,照顾不过来是正常的,他可以有选择。

      他可以选择无视钟清华,切断与钟唯期的联系。

      这才是正确安全的做法。

      但是他必须对学生负责,不可能在明知道这个学生有问题的时候故意避开他。

      严修很确定这就是他来家访的原因,即便会和钟唯期之间有麻烦。现在他仍确信自己是为了学生才来家访。但对钟唯期是否真的避之不及,他有了那么一丝疑惑。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时候的内心挣扎其实毫无意义。他已经走到钟唯期面前了。

      他们在客厅坐下,胖子立刻想悄悄溜进房间。钟唯期端来茶,笑着叫住胖子:“一点礼貌都没有,快给老师倒茶。”

      他们像正常人一样寒暄。然后无意义的对话渐渐开始变得有实际内容。胖子这一次再往房间躲的时候,钟唯期没有阻止。

      “他爷爷是我的大伯父,他父亲是我的堂兄。”钟唯期点明了他和胖子的关系。

      严修点点头,这个他已经听钟清华说了。

      两个大人又说了一些这小孩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事情。严修问到了另一位家长:“那他的妈妈呢?我听钟清华说,说他妈妈在外地打工,具体也没说是在哪里。她和钟清华联系频繁吗?”

      钟唯期看了一眼严修:“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严修忽然明白过来了。

      “他的母亲不和他联系,有好几年了,”钟唯期冷静地说,“大概是抛弃他了。”

      严修一时无语。

      “他父亲去世之后都是他奶奶带他。这两年他奶奶老了,也带不动了。所以考上高中之后,就跟着我住了。说实话,我没有带过孩子,他也不是没有自理能力,所以大概疏忽了一些。”
      钟唯期出乎意料地坦率。
      他靠在沙发边,双腿微微前伸交叉,脚穿着家常轻便的拖鞋。从裤脚到拖鞋中间是形状优美的脚踝。

      严修的目光默默从那里扫过,然后他说:“你直接给自己找好理由,然后放纵疏忽的行为,真是……有时候我真想让那些管得过严过死板的家长来看看你这种,大家中和一下多好。”

      钟唯期微笑:“我和他虽然有血缘,但到底不是他亲爸爸,所以很难做好家长应该做的事情。”

      严修立刻否定了他的说法:“没有家长百分百做好了家长该做的事。但至少他们不会让孩子做一日三餐,包干所有家务。”

      钟唯期笑了:“所有?他跟你说是所有家务?每天钟点工阿姨都会过来,基本上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钟清华要做的只是早饭,有时候阿姨做了晚饭,他热一热而已,我感觉好的时候也会下厨。”

      严修是来了解情况的,并不是来与家长争执的,但是对着钟唯期笃定的样子他不想退让。
      “钟清华现在是高一,但时间是很快的,一眨眼就会到高三。时间都应该专心放在学习上……”

      “我知道。”钟唯期打断他。

      严修看向他。

      钟唯期露出一种近乎俏皮的表情:“我们是同学,你忘记了?我们都上过高中,还是一起上的。”

      然后他们同时沉默,严修只能祈祷钟唯期没有和他一样想起了那一场“其实真的非常难忘”的一夜情。
      他想尽快换一个话题:“你刚才说‘感觉好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钟唯期非常诚实地回答:“我身体不好,去年开过刀。胃癌。所以我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严修再次无语。

      一会儿之后,严修就起身要走了。从某一个时刻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不在状态了。他不能一边想着自己的一夜情,一边讨论工作和学生。
      更何况现在是比一夜情严重得多的事情——他差不多是和一个绝症病人上了床。

      钟唯期要亲自送他下楼,严修阻止了:“你……好好休息吧。”

      钟唯期将手伸给他,严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了握。

      那是一双握上去非常舒服的手,就和这个人□□时候摸上去一样的舒服。

      家访有点虎头蛇尾,但眼前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钟清华不迟到了。

      严修坐在讲台边,面前摊着教案,他盯着学生上早自习。实际上是在两眼放空地发呆。

      他看到钟清华坐在最后一排,虽然没迟到,但周身还是环绕着那种马马虎虎的气质,整个人像是用黑色的粗线条毛毛躁躁画出来的。
      钟唯期本人倒是任何时候都收拾得光彩照人……

      “严老师。”

      严修回过神来,看向站在讲台前的班长。

      “今天是教师节,”班长是个瘦高个子的男生,说话还有点腼腆,“这是全班送的卡片。”

      非常正常的卡片。严修笑了笑,向全班说了声谢谢,又问:“你们有没有给其他老师准备啊?”

      下面七嘴八舌地回答:“准备了!”

      “还买了花……”

      “班费买的。”

      男老师就送一张卡片,女老师就多一支花。班长解释给严修听:“这是班会上商量好的。有点简单,可以吗?”

      严修温和地说:“很好。老师看到你们有一份心意就很高兴。”
      当然,喜欢收学生和家长礼物的老师是有的。不过严修不喜欢贪这一点小便宜,也不希望学生过早地就接触这些。
      他喜欢学生单纯一些。有些事情要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不需要懂的时候还是懵懂点比较可爱。

      他看向最后一排的钟清华,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比大部分学生更惫懒。

      中午回到办公室,严修就看到桌上已经放了不少卡片了。他收拾好东西就开始批作业。翻到其中一本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了一片非常精美的小信封。

      里面装着一张面额不小的代金卡,抵得上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严修一瞬间汗毛倒竖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他始终不习惯,每次退回这种贵重礼物都很头疼。更何况他去家访之后心里一直沉甸甸的。

      他看了看和代金卡附着的贺卡,果然是一个家境很好的学生,他的语文课代表蒋歆薇。

      下午放学之前严修借着叫蒋歆薇拿资料的机会,将代金卡还给了她。

      蒋歆薇脸红了。
      她嗫嚅着说:“我怎么跟我妈妈说?她要生气了……”

      严修说:“你什么也不用说,你可以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别担心,回家注意安全。”

      女孩子垂着头,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但还是乖乖收起了卡。

      严修看着她离开,涌起一种无可奈何的疲倦。晚间学校老师聚餐,他借口头疼早早退席了。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他需要释放压力。□□可以释放压力。
      从前没有人选,他只能熬。现在他知道有一个人等着他联系。

      严修拨通了钟唯期的电话:“你有时间么?我们出来谈一谈。”
      其实有关和钟唯期同班同学的经历,他差不多都不记得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钟唯期答应了。

      严修立刻添了句:“别告诉钟清华。”

      钟唯期笑了。

      严修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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