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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

  •   从葬礼回来后,斐然大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他几乎一直昏睡着,欧向奕守在他床边,日夜照顾着。
      睡梦中,很多记忆像一张张被切割了的胶片零碎地挤入大脑,他来不及吸收上一个场景,下一个画面又快速蹦了出来。
      平静的湖面,闪耀着各色形状的光线,两个半大的孩子,扬起的河水打在稚嫩的脸上,笑声吓跑树梢停留的麻雀。
      人声鼎沸的学校食堂,一脸傻笑的眼镜男孩兴致勃勃地谈着他的家庭,操劳一生的母亲,顽皮的弟弟,爱臭美的小妹,他啃了一口馒头,声音因咀嚼而显得含糊,他说,将来他要回到家乡买个一楼的房子,再盖上院子,把母亲接来住在一起,娶个不要太漂亮但很能干的媳妇,让母亲好好享享福,几年后也许生个胖小子,到时候弟弟妹妹们也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回来过年,那该有多热闹啊!
      紫霞蒸腾的薰衣草田,阳光像金色玻璃珠子跳跃在深色木地板上,摇椅上被风吹乱的书,男人深情的面孔近在眼前,他说,我会缠你一生一世,不放手,不放弃。
      庄严肃穆死气沉沉的告别大厅,一身意大利手工西装站得笔挺的男人,寒冰一样的视线扫过照片上的男孩,对着身前的人说,不管爱还是恨,到了今天,已经没有意义了。
      记忆的胶片到此被切断,他缓缓睁开眼睛。
      模模糊糊中有一个人影晃动,焦急担忧地唤他的名字.
      渐渐看清,眼前人,渐渐认清,现实。
      欧向奕抬手探他额头,“太好了,烧退了,还难受吗?”
      斐然睁大空洞的双眼 ,天花板上有精致繁复的花纹,他说,“什么时候了?”
      这是他的习惯,每次醒来时身边若有人,他总会问上一句,什么时候了?
      他睡了多久?够不够久到让他从这场恶梦里醒来,醒来,他有自由,可以----
      凌晨两点多,肚子饿不饿,我让李婶煮点东西给你吃?
      男人凑到他面前,一手宠溺地揉搓着他的短发,目光探究似地望着他。
      他闭上眼,摇摇头。
      不想看,欧向奕憔悴的脸。
      “我没事,你休息吧!”
      斐然翻个身,才感觉到手背上的针。
      “别动,打着点滴呢!难受也得忍一会,想翻身的话就朝我这边翻,把手给我。”
      不用----斐然刚想拒绝,男人坚持帮他翻了翻身,一个姿势睡了那么久,肯定不好受。说话间,把他打着点滴的手捧在手心,平平托举着,深怕动了针。
      “睡吧,有我呢!”
      “你不睡吗?”
      “啊,这瓶刚打上没多久,我看着,你睡吧!”男人声音轻柔,好似怕扰了他一般,压低着声音。在深夜两点的屋里,格外温馨。
      斐然说:“不有护士吗?你看着做什么,你又拔不好针。”
      欧向奕扯动嘴角,笑得有些腼腆,“我看着,放心。”
      斐然闭上眼,不愿再听他说一个字。
      六年了,这六年里他生病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欧向奕总会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有好几次午夜醒来,总会看见男人扬起的下巴,眼睛盯着吊瓶里的水看上一会,低下头,查看他的睡颜。
      偶尔,会有凉冰冰的手抚上他的额头,然后是喃喃自语,“好象没刚才热了。”
      很多次,他都选择装睡。
      不想面对那人刻意的温柔。
      闭上眼,却很难入睡。
      退了烧的身体,一阵阵发凉,凉意直达心脏。
      蓝跃死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可直到死,他也没有摆脱北堂漠。
      北堂漠说得很对,死了,还能计较什么爱与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很怕,怕到浑身发抖。
      他怕自己也有那一天,到死,到死的那一刻,也摆脱不了欧向奕。
      曾经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很远,直到蓝跃的死带给他无比的震撼,原来死亡的脚步可以提前,原来下一秒真的就有可能……
      如果是那样,他长久以来的隐忍是为了什么。
      六年极尽奢侈的生活,他没有尝到快乐。他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再见言研一面,就被死神带去了另一国度。
      永不可再相见的国度。
      不,不行,绝对不行。
      他咬紧牙,发着誓,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要做些什么了,不可以再无谓的等待,六年,够长够久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活着,活着时,他无论如何要再见言研一面。
      无论如何,他要离开,欧向奕!

      与吴浩的相识,让他很快意识到,机会来了。
      吴浩是S市小有名气的刑警,电视上总能见到他出来解析一些陈年案例,高大英俊的外形,给人们心中对警察的印象加分不少。
      绿柏,S市有名的酒吧,斐然在这里认识了他。
      第一眼便认出来,距离稍有些远开始还有些质疑,结果他的朋友圈里有人为迟到的朋友特意做了说明,高大帅气的男人一时有些羞赧,推了推把他夸成一朵花的同事,行了吧,有你吹得那么离谱吗?
      斐然当时也没太在意,后来在洗手间门口与他有些碰撞。
      他急忙道歉,斐然淡淡说一声,没关系。
      吴浩的眼里闪出些不一样的光,自回到座位后,斐然就感觉到有一道强烈的视线追随着自己。
      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心里盘算着一个大胆的计划。
      从酒吧出来,迎面一股寒风,吹散大半酒气。凉意渐生的空气里夹杂着这个城市独特的花香,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停车处走去。
      “等一下。”身后有人追出来。
      斐然转过身,吴浩正定定注视着他,目光里有些试探与执着。手中拿着一支笔,限量版的Boheme Royal
      斐然接过笔,“谢谢。”
      刚想转身,吴浩再次开口。“你似乎喝了不少吧!能开车吗?”
      斐然顿觉好笑,以一抹玩味的目光打量着他,“既然我能带着保镖,你以为我会开车送他们回家吗?”
      吴浩看一眼站在近处的两个人,有些丧气,“不好意思。”
      斐然唇角勾起邪侫的笑,伸出手,“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吴浩虽有些不解,却仍是伸出手与他相握。掌心处不只有那人稍嫌凉的体温,还有----
      指尖轻轻划在掌心的酥麻感,吴浩抬起头,怀疑地看着他。
      斐然的眼角似乎也沾上了笑意,一种不言而喻的情感从那里倾泄,吴浩一时有些愣怔。
      也或许,轻易掉进了那片令人痴醉的墨色深潭里。
      直到斐然收回手,转身钻进汽车里离开,吴浩也没从愣怔中清醒。
      他像做了一场梦。
      情窦初开的十八岁少年一般,为那人一个笑一个眼神失魂落魄。
      回到家,他昏昏沉沉地坐在电脑前,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性向的不同,他早就知道,一直没有勇气出柜,一方面因为他的职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伴。
      至少,没有这种让他见到第一眼就有电流产生的人。
      他以为,一见钟情的事是骗小女生的,他以为,从事的职业已经让他养成了遇事遇人冷静、理智的好习惯。
      没想到,斐然的出现打破了他一切惯例。
      他打开电脑,无意识的在画板上勾勒那人的轮廓。一笔一划,涂涂改改,大半夜过去,终于有一张较为相似的面孔出现。
      这个人,是谁?

      第二天,吴浩再次光临绿柏,却没有见到斐然。
      询问酒保,只说了个大概,酒保就笑着点头,“知道,他不怎么来。”
      “不怎么来,你还说知道?”
      “在圈里,他也算小有名气。”
      “怎么说?”
      “欧氏你知道吧,他是那位的情人,他们偶尔一起过来这里。”
      吴浩顿觉无比泄气,原来,他已经有了人。
      第二天来到局里,例行的会议上,他一直走神,旁边同事不断提醒着他,领导已朝他这里投来几次“关爱”的目光了。
      下午电视台的工作,他不断出错,惹来导演和一些工作人员不满的牢骚。
      洗手间里,他接了一捧冷水拍向自己脸颊。
      他在干什么,振作振作,为了一个一面之缘还已经是别人夫的男人,至于吗?!
      晚上,他的心朝家的方向走,脚却沿着另一个方向,最后来到了绿柏。
      叹口气,他再次踏进这里,来到那人曾经坐过的位置,点了杯酒。
      人总是犯贱,明知不可能了,明知是错误,却还是,还是陷进去。
      说着就喝一杯,就等十分钟。
      很快要了第二杯,等了第二个十分钟。
      为什么要等,等来的又会是什么?
      他不知道,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坐在这里的意图。
      嘲笑过后,他继续等了第四个十分钟。
      今夜,那人没有来。
      第三天,第四天,他还是去了绿柏。点一杯酒,漫长的等待。
      无意义的举动,他一次次做。
      终于,他等来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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