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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和风伴月不分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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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正是石榴花艳好时节。
金香玉一手搭了门帘正要掀开,却听堂内忽的一阵高声喧闹,动作便僵了下来。
三不五时横枝墙头堆堆簇簇的火红石榴花,于暗夜无声中招摇,却仍掩不住咿呀清唱的软语呢喃,醉心蚀骨。
“今日若见不到水绿,我便不走了!”这声音,端的是格外刺耳。
大堂内,人声寂寂,那一串张扬悦耳的笑声,穿堂而来,先让傅雅赋的脸,白了一白。
“我道是谁有这般排场,想不到傅大官人您来得好早啊!”
松花色的小褂衬着桃红百褶裙,向来是最为娇艳的色泽,金香玉衣带生风莲步而来,更带了几分不容小觑的气势,堂内一时,更静了几分。
傅雅赋便坐在正中一张桌前,银灿灿的元宝铺了一张桌子,当真刺目。不过一愣,瞧了眼满桌的元宝,底气便又足了起来:“金老板,傅某只是来见水绿的。”
香玉莞尔间,已站在了傅雅赋桌前,拿起一个银元宝在手中掂了一掂,面上笑容便更胜了几分,“傅大官人言重了,您包了水绿的场子,可不是想见便见的么,只是这些……”所谓的见钱眼开,说得似乎就该是此时的金香玉,一脸媚笑目光灼灼的瞧着金元宝,尽是贪婪。
见香玉未有阻拦,傅雅赋暗自松了口气,语气也和缓些,“这些……自是孝敬妈妈,望妈妈平日里,多多照顾水绿才是。”
“哎呦喂!”香玉一个眼色,立时有小厮过来将元宝收去,“官人言重了,官人对水绿好,妈妈我求之不得,只盼着官人早些安排了家事,为水绿赎身成就良缘佳话才是好呢!”
待那元宝收尽,堂内丝竹又起,香玉却始终不提让水绿出来的事儿。
“金妈妈,水绿……”
“哎呦!你瞧我这记性!”香玉拍案而起,一脸的悔痛,“晌午水绿那不受了伤,不知这会儿如何了,快去瞧瞧,跟绿姑娘说,傅大官人来了呢!”
老板娘的目光淡淡扫过去,一众龟公互相推搡,挤出了平日里最为好脾气耐欺负的小飞,他不过才十四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比有些姑娘瞧着都讨喜,可性子却怯懦了些。
小飞被众人推出来,孤零零的站着,格外惹人垂怜。
香玉眸光瞟过退后的众人,清了清嗓子,“嗯,啊……小飞,你去请水绿姑娘下来吧,就说傅大官人情义深重,若身子不妨事儿,就下来吧!”
“是。”小飞怯懦应了,转身往楼梯处走,却不知哪个没天良的一只臭脚伸出来,将小飞瘦弱单薄的身子绊倒,借着惯性向前冲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
然而,事实证明,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的青楼里,小龟公也是可以有春天的。
一双健壮有力的大手捞住小飞的肩膀,略微一顿,已经将他扶起。
“老板娘,绿姑娘身子不适,说今日不下来了!”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耳边惊雷般掷地有声的字句忽的响起,震得那瑶琴拐了个弯儿,猫叫春一般刺耳。
“咳咳……”香玉回头,尴尬的瞧了脸色更黑的傅雅赋一眼,又板着脸过来教训扶起小飞的这人,素有龅牙跃之称的憨厚汉子,他只在后院厨房里做杂活,今儿个不知怎么跑到大堂来,竟然还传了水绿的话。
“龅牙跃,做好你自己的活计,快回厨房做事儿去!”
这龅牙跃素日里也是个老实的,被香玉虎着脸一喝,呐呐应了,转身就往后院走,只是他走归走,扶着小飞胳膊的那只手却忘了松开,扯布袋似的提溜着弱不禁风的小飞,出了大堂。
“金老板,既然水绿不舒服,我便上去瞧她吧!”傅雅赋也是熟客,此时也看出了金香玉的敷衍,便不等香玉开口,提步就要往楼上去。
广袖翩跹,香玉堪堪堵在楼梯口,“大官人,水绿身子不适,尊夫人今儿也病了,还是先回去照顾着吧!”
所谓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老板娘那一包银元宝还没在怀里捂热,就已经翻脸不认人了。
傅雅赋脸色一黑,便要硬闯,然而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商人,老板娘对付起来,当真是没几分难度的。
只见傅雅赋左突右闪想要冲破阻碍,可费了半天劲儿,老板娘上下翻动仍牢牢站在第一级台阶上,他自己却已经累了满头的汗。
香玉脸上,自始至终是淡淡的柔媚笑着,此时暮色渐浓,青楼里越发嘈杂起来,看热闹的人,不觉便也聚得多了,耽误起了生意。
一群客人光站着,可是不用给钱的。
眉头一皱,老板娘扯了傅雅赋的袖子,低声侧耳问道:“官人莫要再做纠缠了,改日再来不也是好的?”
“妈妈,明日傅某便要启程回老家,今日不见,却不知还能否有他日,”说着,傅雅赋袖中厚厚一锭金元宝,已经放在了老板娘手中。
金香玉略微僵硬的面色,立时便绽开了笑意,掂了掂重量,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官人,不是妈妈我不通情理,水绿今儿个是伤了心的,您也知道,这……”
“傅某知道妈妈为难,”傅雅赋为难的皱眉,“只要妈妈能让水绿听我说几句话,便足矣!”
“唉……”香玉皱眉,为难之色尽显,“也罢,我便应下你,就为了水绿这病,你也不能辜负她!”
傅雅赋忙不迭应了,跟着香玉,这才往楼上行去。
香玉领着傅雅赋,听他脚步轻灵半点不似心事重重伤怀之感,心中疑惑,便又升腾起来,面上却是半点声色不动。
到得水绿房前,香玉几句好话说了,她却还是不愿开门相见,自然香玉也乐得水绿不见他,便让傅雅赋站在房前说话,自个儿先躲去了玉婵房中。
玉婵将门掩了,“这傅雅赋,瞧起来倒真像个痴情的呢!”
“痴不痴情,你我都不知道,单他自个儿清楚了,不过看起来,倒是十分痴情呢!”香玉说着,将袖子里的金元宝拿出来,一脸的高兴,“喏!十两的金元宝,前头那些银子,怕也有个百八十两呢!”
“妈妈,您不好奇他要说什么?”玉婵倒了茶递给香玉,忍着笑着问她。
“用得着好奇么?一会儿去问水绿不就得了!”
玉婵默然,她果然高估了自家妈妈的下限。